诸王星陨后 第4章 第三章 震颤的双子星（3）

【玄甲】号加速扑向那只巨物的时刻，宋知远碎裂的青铜左臂突然传来本不该存在的灼痛。

明明痛觉早已切除，那些流淌的液态金属里竟浮现出女儿的面容——萧临渊的质子炮击中民用星舰时，小苒的量子通讯就此定格在十五岁生日那天。

她幼嫩的手指正指向燃烧的星天，背后的舷窗外是正在解体的中枢科学院大门。

“爸爸你看，星星在流血......”

她最后的声音突然在意识回廊炸响，借【玄甲】的视觉器官，宋知远竟看到八千光年外那艘本该归于湮灭的观光舰残骸正卡在组成星门的齿轮间，女孩的幼小躯体在宇宙的绝对零度中永恒旋转。

她不该出现在这里……为什么？

将军不受控制地朝那个方向伸出手去，残存的青铜指节穿透指挥台，暗红的循环液顺着手臂上的裂纹蔓延，像极了女儿被舰船引擎涌出的暗物质侵蚀时爆裂的毛细血管。

一寸又一寸，直到眼前的景象被浓重的血红夺取视野。

萧临渊的虚影在那团红色中凝聚，这次的他竟换上了黄金纪元的帝王冕旒，脸上的笑意不减——正是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他抬起右手，宋知远一团乱麻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道影像：三人同在熔火星系科学院实习，即将成为大祭司的女人一头青丝如瀑，乌发间的发簪还是自己在实践课上亲手组装的定情信物。

“宋知远，你当真认不出故人？”

萧临渊的声线突然与某个噩梦重叠。画面急转，云昭的实验室事故现场被重新解析，那团吞噬她的反物质云核心，分明闪烁着与巨眼相同的琥珀光。

将军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生物芯片因过载发出电子元件特有的焦糊味。

当年事故调查报告的每个字节都在视网膜上燃烧，最终定格在某个被删除的段落：“实验舱残留基因物质与皇室血脉匹配度99.8%。”

“我说，当时云昭可是哭着求我放过你们父女。”萧临渊的指尖缠绕着黑雾，雾中浮现出妻子跪倒在他面前的画面，“别忘了当年她为了你自愿成为初代溯者，那时候你肠子可都悔青了，不是吗。”

【玄甲】号突然发出声嘶力竭的奇异悲鸣，极化玻璃的裂纹映出三千个平行时空的惨剧。

在其中某个时空泡里，宋知远看到自己正亲手将溯者的液体芯片刺入云昭后颈，她脖颈处生成的溯者烙印在视网膜上格外显眼。

即便如此她也从未怪过我，那沉静的眼神就像月光，看不清喜乐的悲悯目光落在他还在颤抖的手上。

没关系，我能理解你。

那双安谧的眼睛似乎能映照出武人不安的灵魂……那我是谁？在这飞速流转的时空之中，我又该身处何处呢？

“知远，醒醒！【玄甲】号要撑不住了——快弹射！”副官叶铭的声音带着哽咽。

将军猛然记起自己的职责，看着支离破碎的下身沉重地叹了口气，却又像意识到什么改口道：“不用担心我，你们走，我马上跟上。”

“好，我们先进逃生舱，你也尽快。”

巨兽阴影趁我分神之际撕开维度裂缝，无可名状的血色雾气凝聚起巨爪从时空褶皱中央展开，攥住苦苦挣扎的【玄甲】号。

意识海内飘荡着吾友的凄厉嘶吼。尚未直接交手，宋知远眼前那面能抵御一般动能弹的极化玻璃墙竟隔空显出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痕，下一秒轰然坍塌，飞溅的碎片划破了面颊。

循环液自断口处喷薄而出，霎时间凝成半透明的深红色晶体。

他竟从这近固态的循环液中闻到了云昭最爱的晚香玉气息，那是自己运用基因工程学知识为她复活的一株古地球花卉。

此刻这缕芬芳却从裂缝里渗出，化作缠绕舰桥的带刺藤蔓，牢牢固定住将军带着留恋的目光。

“爸爸，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当时将军选择优先抢救星门而非搜救民用舰队的决定，此刻化作亿万根钢针刺入脑内每一根神经突触。

记忆构筑的囚笼轰然崩塌，他终于想起在熔火星系中枢科学院的漫天星辉下，兄弟二人曾在飘扬的龙旗下重复着古老的誓言：“愿以银河为秤，众生为筹，铸万世太平。”

讽刺的是，宋知远分明看到无数看不清形状的巨兽从裂缝中挤进身体，用贪婪的眼神细细搜寻着附近的活物。

意识恢复清明的短暂一瞬，他残存的青铜手臂不受控制地举起那把唐刀，雪刃的倒影里竟是萧临渊当年抱着小苒教她识星图的温柔模样。

“哥哥，到你落子了。”

弟弟忽然唤出这个堪称禁忌的称呼，回过头来临渊指尖握着的正是他们儿时常玩的三维围棋。几寸黑白星辰在虚空铺开，每一步落子都引得星空震颤。

就在此刻宋知远在棋盘边站起身来拔剑，颤抖的刀尖此刻正高悬在他的心脏上方，就像三十年前那个雪夜，临渊握着自己的手将匕首送进弑父仇人的胸膛，溅出的鲜血染红了科学院雪白的墙壁。

手中唐刀穿透虚影的瞬间，将军听见四个时空的悲鸣同时响起：实验室里云昭均匀的呼吸，小苒所在的观光舰解体声，临渊在维度裂缝里癫狂的笑声，还有二十岁那年我们兄弟二人在星环上击掌盟誓的回音。

巨兽的复眼在此刻悄然闭合，从【玄甲】慷慨赴死的背影中，他看到无数个自己的倒影在时空中挣扎：有抱着小苒尸体痛哭的失败者，有与萧临渊并肩称帝的篡位者，也有在史书旁无言独立的溯者。

但最清晰的画面是在科学院初雪那日，兄弟俩和云昭坐在观星台前分食一块红豆糕，云昭发间的星光映亮了整个晦暗的宇宙。

“从现在起，我将赐予你永眠般的死亡。”

量子计算机用罗赛塔翻译器的机械音如此说道，宋知远看到自己的青铜身躯正与银白的星尘带融为一体。

最后被虚空兽主庞大的引力撕裂的是心脏，不过几寸的狭窄空间里竟藏着一枚古地球红豆挂坠，里面封存着云昭的一缕青丝和小苒第一颗换下的乳牙。

当银河归零的强光吞没万物时，他忽然期盼萧临渊说得对——在某个重启的轮回里，也许我们还能回到云昭那间飘着茶香与公式的实验室，窗外是永不坠落的星光。

……

一滴清泪刺过脸颊，痛楚浮上表面，几乎要将脆弱的脸蛋划开一道口子。

剧烈的失重感冲击着宋知远本已麻木的脑海，耳畔轰鸣而过的风声凝结成霜，反复冲刷着那具本应无知无觉的躯体。

勉强抵抗住晕眩感的一瞬，他吃力地睁开双眼，试图让失焦的视线对准一点，终于勉强地分辨出几乎与地面融为一体的，惨白的天空。

白色的絮状物横向划过脸蛋，那是雪，好大的雪，模糊了走过的道，前方的路。短暂留在视野里的地面不断上下翻转，连同惨白的天际一道飞旋，搅得一切都揉成一团。

我在飞吗？

背后空空如也，这应该不是什么跳伞测试吧？

记忆里，他的青铜身躯早在当上将军那年切除了所有不必要的传感器，五感包括痛觉都是极其久远的东西。

冷的感觉对他而言既新奇又陌生，幸好这具身体也拥有一块能与脑电波直接连接的生物芯片，忠实地为他反映着室外的数据。

体感温度-18摄氏度，身体的移动速度足足有每小时120千米，更恐怖的是这个速度还在攀升。

不对，我在下坠！

想清楚这一点的宋知远猛然从思索中惊醒，手脚不受控制地想要抓住些什么，只有冷风从指尖刮过，他被迫接受有些黑色幽默的现实。

我这是穿越了？

谁家好人刚穿越就要摔成一团肉泥？还不如让我死在原来那个世界呢！

好在习惯了太空作战的将军早就见过各种极端情况，现在还不至于让他坐以待毙。

只是这具身体太过脆弱，贸然采取行动说不定会造成不可逆的后果。

想到这宋知远默默缩回手环抱头部，在呼啸的风中蜷起身体，有意利用汹涌的气流调整姿态，同时不忘侧身以增加摩擦力。

心说怎样都好，千万不要硬着陆啊！

伴随一声闷响和清脆的断裂声，他惊恐地发觉那根用以减速的树枝兜住下坠的势头，又因重力在下一秒折成两半。

滚动过程中单薄的衣物擦过锋利的岩石边缘，撕扯出一个口子，伴随着肋骨的钝痛在胸中炸开。

好在视网膜上显示速度已经明显降低，这场疯狂的翻滚总算在目测离地面还有几十米的地方迎来终结。

宋知远抓住一块突出的岩石稳住身体，找了个还算舒服的姿势倚靠在崖壁上，大口呼吸着劫后余生的空气。

他仰起头，任由清冽的气流从鼻腔涌向肺部，捂着还在发痛的伤口感叹一句：活着真好啊。

忽然一个有些慵懒的少年声从脑海里传来：“不是，这都没死？什么狗运！”

刚死里逃生的宋知远气不打一处来，正想辩驳却下意识地缩回手，外套随他的动作滑落到地上，溅起一圈沾了雪的尘土。

脑子里缠着一团乱糟糟的思绪，雾蒙蒙的。好像宿醉过后，头昏脑涨的感觉挥之不去。

寒风掠过身着单衣的躯干，一阵渗人的凉意瞬间席卷全身，浑身不知是因为新奇还是寒冷而战栗不止。

他捞起沾着泥土和石块碎屑的厚外套披戴整齐，好像那日研究院的初雪还停留在发顶，这场雪穿越时空落在身边，某种意义上似乎也是一种重生。

抬眼望向天空，巨大的穹形结构遮住天光，但仍有点点光亮从金属锈痕处漏出，投下斑驳的光影，伴随着飘扬的雪花落在眼前，落在外衣上。

一旁石壁上残留的冰层倒映出他的面容。

那是一个眉眼间还带着稚气的少年，金色的眼睛闪烁着天真无辜的光彩，却因宋知远的注视多了一层与实际年龄不符的稳重。

一副细胳膊细腿的柔弱样，身上应该还没经过像样的改造，一看就不是动武的料。

如果这是要来我舰队报到的新兵，我第一个不要他……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当两人视线相交的一刻，他的意识海里传来一阵过电般的悸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如水底的泥沙，一经搅动便急不可耐地浮上水面。

“你是谁？”

对着镜子一般光滑的冰面，两个迥异的灵魂用同一个声音说出同一句话。

感谢你看到这里！沉重的部分已经完全结束了，治愈系主线启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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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三章 震颤的双子星（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