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冬时节,梅花盛开。
姑苏万梅山庄,层层梅林,漫山遍野,如同一片焚天巨浪,壮丽非常。
雪地梅林当中,一个白衣胜雪的少年用剑指着追过来的侍女,他的眼神如他手中的剑一般冷。
那侍女跪在原地,只能目视少年收剑离去。
西门吹雪出剑之时必饮血而还,然而那是他十四岁第一次杀人之后的事。
此时,他才十一岁,只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富家公子。
他撇开侍女,目的是为了去见一个人,一个年龄与他相当的人。
那个人站在梅林正中,他的面容没有西门吹雪那般冷,嘴角勾起的笑容充满暖意,只是那双狭长的双目,偶然之间方见峥嵘。
西门吹雪见到那个少年,什么也没说,收起平日里训练用的短剑,捡了一节树枝,走到少年面前。
少年手中不知何时也多了柄树枝,两人一冷一热,什么话也没说,以枝为剑斗到一块。
此时若有剑术名家在场,肯定要为这两个少年所使剑法大为惊异。
因为即便是浸淫剑术十年以上的好手,也绝对使不出两个少年手中的精妙剑术!
一般的名家,也绝对教不出这样的剑术!
西门吹雪主攻,那位有着温暖笑意的少年主守,西门吹雪攻了十七剑,他想攻出第十八剑,然而对方终于化守为攻。
手中树枝似有变化,又似没有变化,攻了五剑,第六剑落在了西门吹雪咽喉之上。
西门吹雪握紧拳头,什么话也没说。
那少年却道:“两个月前,你只能攻出十四剑,守到第三剑,进步挺快嘛。”
西门吹雪个性孤傲,他有孤傲的资本,因为早在十岁之时,府内便再也请不到一个能教他剑术的名家。
有些所谓的剑术高手,在他面前高谈阔论,舞剑吸引,却会被他当众说出剑法中的破绽。
没有谁愿意被人知晓自身剑法中的破绽,因此也就再也没有任何人愿意来教他剑术。
西门吹雪的剑术是自己琢磨的,诚于剑,必将极于剑,一个内心孤傲到只剩下剑的人,必然不会为剑所抛弃。
然而他的一切骄傲,在两个月前,遇到面前这个知府家的公子时,便被粉碎得异常彻底。
正如面前这少年所说,他只能攻出十四剑,守到第三剑!
即便经过两个月苦修,如今也只不过是稍有进步,而对方却离出尽全力还有很远。
少年来此,仿佛只为羞辱西门吹雪,他胜过之后,便转身离去,连多的一句话也未曾说过。
可西门吹雪却很高兴,他知道自己有了追逐的目标,而不是一个人孤芳自赏般的诚于剑,极于剑。
这个少年,也是他所认可的第一个朋友。
……
苏州这一任知府为官极是清廉,常为百姓主持公道,将地方上治理得安居乐业。
然而有句话叫做好人没好报,祸害遗千年。
要做好人,要做清官,那么在污浊的世道当中,总得付出点什么。
西门吹雪十三岁这年,亲自上门拜访知府家的公子。
腊月隆冬,政务清闲,知府一家喜欢到城外老宅中居住。
西门吹雪骑马走在路上的时候,在想着什么呢?
他在想三个月前,与知府公子徐长青的那次比试。
他攻出了二十剑,守住了十二剑。
这看似比两年前没有进步多少,然而知府家的公子也是在逐日提升的……
西门吹雪这一次依然没想着能胜过对方,不过他有把握再多攻几剑,只要攻得越多,赢的可能也就越大。
然而前面的火光,却将他剑术的对拼中拉了回来。
燃起大火的,正是知府家老宅,火焰当中满是烧焦的味道,木头的、金属的、人体的……
西门吹雪站在门口看着这场大火,火中没有人逃出来,所以他进去了。
他看到了遍地的尸体,都是知府家的下人,还有知府夫妇,大多数都已被烧得面目全非,只能从残存的饰品中认出身份。
西门吹雪心情有些黯然,一个好官总是活不长的。
大火越烧越旺,他依然没有离开,而是冲入了后院,这里有过激烈打斗的痕迹。
一些有着大滩血迹的地方,原本应该躺着尸体的。然而那些尸体都不见了,杀手们没有留下一个同伴。
属于知府公子的房间中,有一具少年的尸体,就站在门房中间,着火的手心是虚握的,地上有一柄短剑。
大火舔舐了一下西门吹雪的发梢,他最后看了眼那具尸体,施展一等一的轻功离开了知府老宅。
骑在马上的时候,西门吹雪自语了一句,“你家的仇,我会替你报的。”
十四岁开始,西门吹雪一年便要离庄四次,每次都要杀掉一人,所杀之人皆有该杀之理。
他杀的人不多,但是都很有分量,以至于七年后,他已是最顶尖的剑客,表面上能与他这样的人齐名的,也只有五个。
有天下首富霍休,峨嵋掌门独孤一鹤,少林方丈大悲禅师,武当长老木道人,再就是南海飞仙岛,白云城主叶孤城。
……
有一天,一个有着四条眉毛的人找上了万梅山庄,扬言要烧了他庄子和满山的梅林。
西门吹雪少见的笑了,竟然请对方随便点火,还贴心的指出了柴房与存放松香柴油的库房所在。
四条眉毛的男人表情愕然,进而愁眉苦脸,竟说不出话来,他是来请西门吹雪帮忙的。
西门吹雪肯放任对方烧房,亦是因为他将这个男人当成了朋友,像他这样的剑客本就没有什么朋友,如果有,那么烧掉区区一座万梅山庄又算什么。
所以对于四条眉毛的男人发出的邀请,他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拒绝,只是为了捉弄对方。
西门吹雪离开庄子的时候,走在前面的那个男人只剩下了两条眉毛。
以四条眉毛着称江湖的奇男子陆小凤,心甘情愿这般被朋友戏弄。
他心情愉悦,准备带西门吹雪去见另一个奇男子——花满楼,一个双目虽盲,心却不盲,热爱生命热爱生活的人。
走出庄子的时候,路过了七年前被烧毁的知府老宅,此时这里已经兴建起了另一个庄子,据闻地产属于首富霍休。
西门吹雪忽然说道:“我帮了你这个忙,你却也要帮我一个忙。”
陆小凤问道:“你这样的绝世剑客,也需要人帮忙?”
“至少我不擅长查案。”
陆小凤看着眼前的庄子,说道:“七年前那起知府灭门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