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位云游的禅师来到此地,不久后在清凉寺禅定数月后得一别号为幻逢禅主。机缘巧合下结识了独淮客,两人相谈甚欢,在独淮客口中听闻世间人情百态,心生怜悯。
留下一句“行亦禅,坐亦禅”,就离开了清凉寺。
此人行踪不定,又难以捉摸,独淮客因维持生计,不得不作出离别之举,他曾经是否也想过,如果从来没有与他讲过这些话,他是否遂了他的愿,一辈子留在清凉寺?
可是对于幻逢禅主来说,即使是独淮客,即便料到他的身份也是一样的,同是众生自然,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断不会因为任何人的一言一行做出违背本心之意,于是在这条路上,禅师找到了新的意义。
取舍终有道,禅师会比独淮客更加坚定的走这一趟。
楼少渊没有说话,现在头绪确实是很乱,独淮客能为这里甘心情愿的雕铸也可以说得清了,两地于衡阳之间尤为近,两人百年前相识成为挚友,可惜禅师心向远方,并非是坐而论道之人,所以并未多过停留。
独淮客自然珍重这份友谊,从未放弃过寻找禅师的念头,所以这些年在寻找禅师的途中偶然发现了一丝踪迹,寻到此处发觉这尊佛像竟与禅师极为相似,知晓了禅师早已身死,于是伪装成匠人按照穆老爷给的指示雕刻禅师的生平事迹。
或许这是他自愿为禅师做的最后一件事。
“如果没猜错的话,穆府内宅的小型铜钟更像是仿制清凉寺的,差别就是在于这个地方,不同于一般的莲花撞座。”撞座边缘留有一圈缝隙,在这面浮雕中显得尤为突兀。
楼少渊一眼就察觉出端倪来,修长的手指划过那处浮雕,停在“撞座”上,震惊之余又问:“你刚刚在穆府的时候怎么没认出来。”
独翊恍然想起,抓了抓脑袋才解释说:“刚才只觉得熟悉,但不确定。当时路过清凉寺,却没正儿八经的进去过,铜钟置于寺外的外亭中间,实在显眼,从远处见到一面就再也不会忘记了。”
听到独翊的解释后,楼少渊愣了愣,触碰浮雕的手又缩了回去,于是好奇的转头瞧着他:“你和你兄长走南闯北了很多年?”
独翊对上视线,笑带天真却又含蓄了几分:“没有很多年,我以前独自住在白鹤山的一个道观里,兄长告诫我不要出山,久居一地多年后,兄长也事成之后不久……就被带到了京城,至于远远见到的清凉寺,也是因为后来和兄长掌控的那处地界比较接近,顺势路过而已。”
楼少渊心系感概独翊山中的生活是否多彩,于是目光朝他靠拢:“不过你独自生活的那些年……过得怎么样?”
“我忘记了很多……早记不清了。”独翊毅然闭嘴,其实他早年喜欢在山中裸奔,无人拘束的日子过得恰然又惬意,全然不怕感寒,但是回到京城后身子骨却弱了起来,也不知道是独府之地选址不佳?建于阴气极重一带?于是岔开话题,散去视线,看着那尊鎏金铜又说:“这个穆老爷和禅师到底是什么关系?能让兄长心甘情愿为他铸浮雕?莫非是穆家后人?可是真正的穆家已经消亡百年之久……”
楼少渊听完走回原处,顺势梳理起来,指着第一块浮雕推测,内心也全然不信这个穆老爷的所作所为:“试想一下……或许这个穆老爷一开始就抱有目的来沃洲镇呢?他早已知晓“真”佛像埋入山中的踪迹,便提早仿制了一尊形似人身的假佛像,一切尘埃落定后将假的放入古刹宗,把真佛像供在自己的房间里,将二者替换。
浮雕记载了三块,分别代表未出尘时,出尘云游之间,后面这个不太清晰,类似途中还俗?!前者听闻禅师是家中独子,毕竟无心娶妻就出了家,后者还俗之后难道就享了齐人之福?这其中还是不得而知。
如果穆老爷仅是在禅师游历途中,扶危济困之时遇到的普通人,那又该如何呢?他心中既对这禅师心存感恩,不然也不会大费周章为他引得众人敬慕,百姓们也只是看在穆老爷的份上情面难却。
再或者……很早之前穆老爷就与禅师相识,如若他们俩确实是有亲缘血脉一类,知晓到禅师生平倒也不假;或许这穆老爷并非穆家血脉,不管他是否与禅师同为一脉,大家只是认为穆老爷感恩怀德归乡,借势传扬光前裕后,人云亦云之间潜移默化,早就让人觉得他是穆家留下的最后一代。”
独翊眉头紧皱,沉思了一会,实在是想不明白:“可是不是说这位禅师早已身死百年了吗?如果禅师与穆老爷百年前早已认识,那这穆老爷不也是百年之躯了?毕竟从来不会有人莫名其妙的去做这些事的,穆府中人祭祀时求财成真,那穆老爷呢?活了那么久也是离奇,更不可能无欲无求。”
接触到他的视线,楼少渊稍许停顿了片刻,理了一下思绪,忽而想起茶肆中的“血玉”之说:“如果雕刻事迹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他的目的或许是在于佛像本身,如若是真的,那便讲的通了,猜测下来也不是没有逻辑,只是实在是太虚浮无形,玄乎其神了。”
紧接着楼少渊连带着思考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投在浮雕上的目光都长远了些:“如果穆老爷无意中得知了禅师身上的血玉能延年益寿,于是心存欲念想要夺取血玉?在最后的几年达到身不死魂不灭?!”
独翊听到这里一波三折,浑身刺挠的跺了一下脚,心中大感诧异的拍了一掌:“可是这血玉这百年来浸的可是禅师的血,或许早已和禅师融为一体,不可分割。一来二去反复无常,如果擅自夺取,禅师没了血玉会死,从而血玉失去灵力,也不可奈何,这可经不起折腾!除非……如今有了第二块血玉?!”
两人听完同时大惊,普通玉种确实好找,不过短时间内又怎么能成就一块血玉呢?古籍里倒是有讲,如果用深山异兽之血沉浸炼化,奇效虽之多,却也是年深日久的耗时之法。二者入身之后是否会因排异而死?!穆老爷早已不似当年,所以这个法子,以他凡人之躯自然行不通。
他怎么能有那么大的能耐?难道是有人暗中相助?
听着独翊的见解,楼少渊也往前一步,紧盯着洞口摇了摇头:“如果真的有第二块血玉,那它的来历绝不简单,正好也可以说明穆老爷为何能苟延残喘到现在了。”
而这其中隐匿最深的东西,恐怕就是提到的那个祭主……人的**千变万化,算不得也算不到。
当然,一切都只是虚妄的猜测罢了,独翊听完捏了捏眉心,往旁边蹲了蹲,忽然暗叹:“这桩前尘往事竟然能将兄长也牵扯进来。”
其实从头到尾楼少渊也料不到有这一出,走上前去一同蹲在他身边,附和安慰:“令兄定是重情义之人,料到禅师这等下场,他当时也很无奈。”
说着独翊把脸埋入阴影中,这会楼少渊的脸色也跟着凝重了起来,却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早知他会担忧他兄长之事,也会懊悔冲动此行。
虽然楼少渊与独翊年纪相差甚远,可独翊却与一般修行的妖者大不相同,保留了天性所化的纯真至善,散漫无忧。偶尔会为人感伤遭遇,读研经书拥明理之行,入世衰道微,却又怕自己的本来面目惹人畏怯。
人的心性本不同,即便是成形之后的他也更趋于自然之间的天性。
独翊比楼少渊先仰起头,趁着他没注意,顺着拍了拍衣袖上的灰,站了起来,喟然长叹一声:“没事啦!兄长心里即便不想让我牵扯进来,到底瞒着我多少令人心伤的事情,玉簪也偷偷的和我讲过很多了,只怪自己当时那么怯懦。”
楼少渊知道他脾气很好,听他这么一说,侧头看着他眸中难抑的眼神渐缓了下来,得亏独翊不用哄,他自己就能把自己哄好,又像是为自己松了一口气。
而那道被挖空的地方,边缘更不像人为,仿佛有一种经过神秘力量的啃噬,朝里看黑漆一团,洞口边缘还残留着大量黑迹,佛像里从外透出了一股腥臭味,这仅是一尊浇筑而成的空心鎏金铜,这处到底是谁挖开的呢?脚底下还有一团黑迹正与蜡油融合一体,黑中透红,似血非血。
独翊摸了摸下巴,真想不到谁还能有那么大个能耐将这挖了个空,正当他疑惑不减,难以决策:“这佛像的心口……太奇怪了!难道是更神秘的力量?”
楼少渊立马站在了他的身后,见他忘记黄鼠狼搬运佛像一事,顺势借机提点:“你别忘了手上的那撮毛!黄鼠狼若是成精了么,那岂不是棘手的多,成精会附身的家伙是难缠的很,如今看来,我认为这个“祭主”或许就是它。”
独翊回忆了一下,这种腥气跟黄鼠狼身上的味全然不同,甚至余味还弥漫在整个古刹宗里,此行专攻佛像的心口,似乎又显得有些狼狈不堪,很难说清到底是什么:“你是说黄鼠狼是想把一切嫁祸给穆府那些人才闹了这么一出?那个祭主是黄鼠狼假扮的?!但话又说回来,它的目的却是穆老爷房中那尊真佛像,毁坏假佛像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处。”楼少渊也觉得奇怪,难道是想要人把所有目光都转移到被攻击的假佛像上?最初人们只觉得是古刹宗那尊是有妖邪作孽。
这个道行的黄鼠狼不是凭一己之力拿走佛像,而是召集其他未成形的后者来搬运,毕竟它附身于人体更是招摇,维持人形也就只差一步,如此看来,所以这最后一步,是为了做出心术不正的得道之举?
楼少渊又开始喃喃自语了起来:“假如是两个为了求全**的碰到了一起!穆老爷却已年老,自然是比不过这成了精的东西,如果都在谋取各自的利益,能做到两全其美,它怎么就不能附身在别人身上筹谋这一切。”
穆老爷是何等人?他若是出事,以他的影响力肯定会在沃洲镇引起风浪!最具嫌疑的就是,在于内宅外部显露的“玉净瓶”和其他宝物,就是一大误解处,如果祭主是黄鼠狼假扮的,早就在此地做了很长时间的手脚,就是为了取得穆府中人的信任,它便会对人的心性洞察于心,祭祀无非也就是求财求欲,若是祖先显灵,真将财宝赐予后人,从而招引诱导他们去后山挖宝,况且这件事确实显灵了!
穆老爷对待外人出手那么阔绰,家宅周围都极为简陋,更对家眷们却一毛不拔,穆老爷是虔诚,外作无欲无求之人,那也是他自己光辉万丈,受人敬仰,其余这些年的穆府人则是受尽了攻苦食啖……所以大家反倒是先怀疑穆府那么多人密谋掳走了穆老爷。总而言之,穆老爷已年老,断然不可能奋加抵抗,积怨已久哪能作罢,到头来也得不偿失,可这穆府上下接连失踪,根本没有一点下落。
行亦禅,坐亦禅。引用的是永嘉。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听过黄鼠狼讨封?这前部分就是写它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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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禅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