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玉哑然,心绪有些复杂。
兰桡踏入门内,瞟了一眼锦玉,还捎来一件红衣,想来是要给楼少渊的,但却一直挂在右臂,并无意向给他,只是前来堵他的嘴:“你这人还看得起别人??”
楼少渊说的认真也有些道理,所说不拘形迹,语调轻盈:“那当然,我向来是看得起所有人的,如果与之相反……那一定是他错了。”
兰桡轻哼一声:“你倒是如此傲然。”
“哪里哪里,只是人活一世,总不可能事事都要迁就别人,为人考虑周全,被禁锢的太深,被编排的太苦,原先吃过的苦难都悉数奉还,那便没有活头了,总而言之,只要是我喜欢做的事,也乐意效劳。”楼少渊顾盼着屋内的陈设,乍一看极为简朴,墙面上还挂着一副桐木面具,平面光滑,无眼轮廓,只有一处鼻尖和唇口状,正额之上还有一道莲花刻印,年色已久,沉色已深,揭下面具的背后是一幅菊花图,似是墨菊,底下的清供上摆着几块木头小人,望眼过去也并无沾灰,看来也有人经常入室打理,转念一说:“我住的是谁的房间?”
沉思一会,兰桡也在屋内巡行一番,把视线转移到旁边的面具上,思索一番说:“应该是那位芦荻秋的吧?看这面具就知道了,他终日是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不露相貌,听说就只在熟人面前露脸,要不你问问我师姐?她上次见那人是什么时候?师姐?!师姐!!!”
他的声音确实是响亮,貌似来这里撒欢的,无拘无束也无人管制,邵氏夫妇也特别关照兰桡,对他们而言真是不一样的快乐,过了一会,邵为雪闻声赶来,见她扶门进入,并未察觉到什么大事,只好轻叹:“小声一点。”
兰桡不以为意,侧头问她:“你还记得吗?芦荻秋到底长什么样子?楼台山之中,他最为古怪至极!”
邵为雪寻思了一会,显然是记不起和他的容貌有关的任何事,接着摇了摇头说:“不好形容。”
楼少渊停下手中的动作,有些疑惑:“为何不好形容,老话便是先论美丑?”
邵为雪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随后承认:“印象里是长得不错的,其实已经过去很久了,很多痕迹虽有遗留,可我也记不清,来到东阳时,他不会闲着,会帮爹上山砍柴,脸上一直挂着面具,只有吃饭时会揭开,吃饭也很快,事后就会遮挡起来,全身覆盖的极为隐蔽,没过几天就回去了,我记得幼年时他带我去竹塘玩,那会却不怎么戴面具……”
听她描述完,确实没什么惊疑变化之处,楼少渊只好继续埋头吃馄饨,轻言说:“这人也是故作神秘,哪有从来不揭开面具的人呢……他为何全身覆面,不露一点痕迹?”
“不知道,我就更没见过。”兰桡摘下自己的木雕羊,摆出几个木头小人,列阵一圈,木雕羊站在正中间,他站在清供桌前做东,与那些木头小人争相打斗,自己时不时也给他们配声,两方碰面,状况激烈,由于木头小人人数众多,最后也落得个争相持平,他小声喃喃:“本咩暂且歇战,那就来日再战……”
脑海里忽然灌入“竹塘”一词,楼少渊忽然来了兴趣:“嗯?竹塘是个什么地方?”
等到兰桡将木雕羊重新挂回脖子上,琢磨半天,倒是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来,说:“竹塘山色,位于永州,席湘筠住屋,此人长居其间,是建在一棵香樟树下的竹屋,背靠群山,侧旁一亩良田,种什么蔬菜瓜果了,还有池塘山水了,水从何引?那是一道从山缝中流出来的细泉,积蓄成一个小水塘,偶尔落叶积水,光影照入,还有黑色小鱼儿!四人之中就属他脾气最好,也就喜欢到他那处去。”
楼少渊“噢”了一声,恍然大悟:“这么受欢迎?这地方对于归隐之人,也是很安生的,京城就不同了,有点风声早就传遍了,哎!瞧我这么说,这俩地方也不能比啊……”
兰桡挠了挠腮,支支吾吾地说:“可能是……他会做饭,他是苦过的,所以很早以前就会做饭了,我也吃过……!”
闻言,楼少渊咽了咽口水,看到碗中已空,听他传的美味,倒是还想吃点别样的,摇了摇头,赶紧将脑海里的美食抛走,转头指着那幅画沉吟:“这是谁画的?这个“湘”好生熟悉?早几年前我也见过的,这是在哪呢?”
兰桡作摇头晃脑思考了一阵,看到那幅画上的“湘”字文篆刻:“应该是柳弦绝画的吧?其实席湘筠以前也算,不过后者早已封笔,那席湘筠是个爱玩的性子,柳弦绝竟然也顺着他,四处游山玩水,放任自流且不说,据悉两人手下均无门徒,竟然互相授其技艺,这可不多见,这个楼台山门主的位置,也就到他们这里就显得有些无足轻重了。”
楼少渊一怔,问:“席湘筠?那是怎样一位奇人?”
兰桡清咳了一下,理清思绪说:“幼年时突遭变故,多年后辗转到楼台山拜师,最初的楼台山是一位楼姓的女子所建立的,姓甚名谁我不清楚,反正应该是皇族里头出来的人,不然现如今谁哪有这个本事,真正做到人与妖相生共存呢?他以善画山水竹兰而闻名,后被遣赴宫中成为宫廷画师,再后来就是脱离身份去往潇湘之地长居了一阵。”
听到里头都在论事,独翊也赶来凑热闹,不经意间迎上去问:“那你可知他最近的行程?”
“他与身边那位柳弦绝形影不离,行迹飘忽不定,谁能知道他们如今的情况?”听到响动,兰桡摊了摊手,装作无奈,突然面向独翊说:“不过独公子怎么会不知悉楼台山之事?虽无瓜葛,但您兄长至少也贵为一方,不能这种事都不和你提及。”
“确实不多。”独翊打了个哈哈,想起每年见到独淮客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哪会特别清晰这些,如果自己有心去了解这些事,独淮客就会让他管好京城的独家再去管别的事,这种局面他也无法,能打听到的细枝末节都在玉簪与白萼曾拿回来的小报之中。例如今日什么“楼台山又出新贵”,明日什么“后起之秀各自立派”,其中的艰难曲折之苦从不让独翊知晓,甚至有时候都怀疑是不是独淮客专门专拣好听的说,写在小报中的全是小人小事,将坏事抹去,才好让她们传达给独翊。
楼少渊悠悠地走到床沿坐下,顺势平躺着,这番躺姿既僵硬又不认真,倒是刻意为之,双手提起被子就将自己的身子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假装又要入眠,闭眼又问:那人贵庚?”
兰桡抬头深思一瞬,当机立断:“成名之时不过及冠之年,如今算来已然而立。”
楼少渊仔细回想,这人年纪竟然和自家半仙老儿有些许相仿,想到这里忍不住说:“你知道的还挺多,至少愿意毫无保留的告诉我们。”
兰桡听完冷哼一声,心底还是知无不言,把头扭到一边,察觉独翊已经站在身旁,想起此行目的,顺手将红衣抛到他怀中,后脚已经离开房中,最后只听来几声回荡:“我才不像楼台山那群人,全盘托出也只是前人早已流传下来的实事,你们若是向多方打听,估计知道的比我还多!”
见他远去不见影,楼少渊左手垂下床沿,无意中摩挲到一阵异样的手感,将头往外侧了侧,发现这张床身都是雕刻出来的鸟兽花卉,加上木材本质深沉,色泽光润,更显本真,此屋多年不住人,细嗅空中也弥漫着一丝异香,也愈发阴冷,他惊讶地说:“这床……”
邵为雪也观察了一眼,解释说:“这是用小叶紫檀做的床。”
回想昨日,难怪邵木匠先前说到家私二字,这是一处名副其实的老宅啊!外表既没展现出来什么画栋飞甍,也没有特别大的补葺的痕迹,原来好东西都藏在房子里!一想到这,忽然觉得这床异常舒适,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处打滚,今日能沾上一丝贵木气息!值了!瞬间惊叹不已:“真有钱!”
邵为雪也先后离开了,顺势将门带上,屋内也仅剩这三人,忽然,楼少渊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猛地起身,逐渐回想,却总是记不起来,直到在身上前后摸索了一番:“嘶……我总感觉怪怪的,你们快帮我找找!”
独翊眼下也跟着他一起找,但是不知道需要找些什么:“又哪儿怪?楼兄要找什么?”
楼少渊这才想起铜镜月不见了,尴尬一笑:“我忘记铜镜月了!”
言罢,独翊也是愣住,想起昨日无意识地顺手捡起铜镜月,放在一处,却并未带回身边:“糟了!我好像放在那时的床沿了!等我回去找!”
便在此时,二人立马翻身行去,锦玉原在一旁等候,不经意间站在门前挡住去路,说:“昨日将祁连将军带回来了,已在枕下。”
楼少渊稍存疑,又一个箭步过去掀开枕头,瞬时入目,一瞧着实不假,拿起摇晃了一阵:“铜镜月?!!”
铜镜月还是那副索然寡味的声音,好像把他丢在哪里都是一种命,留着是负担,丢了也无人在意:“小友,我还在。”
“真的很抱歉!还好你没事……”楼少渊回想起当时的情形,他的上衣被撕挠成碎片,铜镜月也顺势滑落掉在了地上,直到最后二人寻来,独翊先是关心他的状况,并未太过注意铜镜月,他挠了挠头:“可我记得我没带回来啊?”
独翊深感歉意:“其实…我也没有。”
“还好相安无事,我还是把你挂在脖子上才老实!昨天是真醉了!乱的有些蒙头转向!今天才想起,实属我罪!你既不是独翊带回来的……也不是我,那一定是你?!锦玉!”楼少渊忽然回过神,面向眼前的锦玉,细细斟酌之后说:“我怀疑一路走来!你都是为了铜镜月才接近我们,况且说来不巧,以你的能力,自然是可以轻易夺走他的,可是你没有!如今的你到底是作何想法?”
原先的他的确不解年岁,更不知来路,后路亦不明,事已至此,锦玉不好隐瞒,只身上前俯首,一番开诚相见,道出了实情:“锦玉是受祁连将军所托,带他回到祁连山,你我三人知晓鉴心不过三日,交情甚浅,锦玉有意适逢巧遇后,二位深知锦玉意图,却从未防备锦玉。
遇见你们之后,所谓的化形,其实并没有那么不堪……只是锦玉一直都想留在人间、也想成为你们的朋友!!!”
他不敢说出“只想留在你身边”类似这样的话,况且那是别人的路,怎么能轮到一个妖兽来替人做决定,以后这种话,他就不敢再说了。
楼少渊被震惊得不行,咧嘴大笑:“啊?!哈哈哈哈!!锦玉!你怎么还顾忌这个啊?我都说了,我们早就是朋友了!”
锦玉直起身子,眼光瞬间明亮:“当真!”
原来如此,独翊扶额干笑:“体谅!这场面我也经历很多次了!你我既然推诚相见,今后再也不必纠葛自身。”
锦玉不是在求真的路上就是在求真的路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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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祁连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