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淑真 第70章 第二十二章 从军行（二）

一

晚上永新换了一身黑衣，俨然一个侠客模样。他安顿好淑真，带上门，让淑真在门里将房门插好，方离开。

永新离开酒楼，沿路一打听，找到王府。

他在王府周围转悠了几圈，大致摸清了周围的环境，又找了一个小茶馆喝了一会儿茶，估计时间不早了，方悄悄绕到王府的后院，翻身越过墙去。

永新躲到一颗大树之后，仔细观察院内的房屋布置，心下暗叹：好大的气派，其豪华程度要超过章府。整个院子看不到尽头，至少有十几处花园房舍，每间房子都是灯火通明，永新对王府的院内不了解，只能挨间房去探听。

永新见前方有间房，房子周围种着茂密的竹子，环境极其雅致，永新还未走到窗下，就听见吵嚷声，“你滚，你要是敢动姑奶奶一根毫毛，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你说你，又是何苦呢！何必死心塌地跟着那个穷小子呢！你跟着我，一过门就赏脸让你做我的十六姨太太。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玩好的，你怎么就这么倔强？”然后便是啧啧的叹息声。

永新走到窗下，他用手将窗户纸戳了一个小洞，向里面望去，一眼便看见了王员外。

只见他笑嘻嘻地觑着一个相貌极其俊俏的姑娘。看年纪也就是十六七的样子，满脸怒色，呸道：“谁稀罕你？就是你有一座金山姑奶奶也不稀罕，在姑奶奶面前也不过是一堆黄土而已，除了把你掩埋在其中之外，还有什么意义？”

这番话确实惹恼了姓王的，一改刚才嬉皮笑脸的模样，板起脸来，顿时变成一副凶狠的模样，脸上的横肉一块一块地颤颤着，显示出他已经十分不耐烦：“我告诉你，小丫头片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也不打听打听，襄州城有多少小姑娘想做小老婆我连瞅都不瞅一眼，你还装上了？我今天再给你最后一个晚上的时间考虑，如果你要是再不答应，老子就把你卖到妓院去，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完恨恨地走了，只听见咣当一声门响，一个身影从房间里走出来。永新躲到柱子后面，待他走得远了，方蹑步来到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只听见里面愤怒的声音：“滚，滚得远远地，哪远就往哪滚，姑奶奶不愿意看见你这副龌龊的模样，省得晚上睡觉做恶梦。”

看来她把永新当成王员外了，永新压低声音说道：“姑娘，我不是王员外，我是来救你的，快开门。”

沉默了片刻，门被打开了，一个脑袋探出来，见是一个陌生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衣，长得倒很俊朗，她疑惑不解，试探着问道：“你是？”

永新道：“可否借一步说话，我站在这里容易被人发现。”

姑娘迟疑了一下把永新让进屋里。

永新担心淑真一个人在酒店里发生意外，便简要述说了他和淑真吃饭时碰上王员外，无意中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于是前来搭救她。

永新说得极其诚恳，姑娘将信将疑：“我又不认识你，我凭什么相信你？谁知道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如果我不是好人，怎会冒着危险来救你呢！”

姑娘冷笑道：“你为什么冒着危险来救我，只有你自己知道，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永新有些焦急，问道：“怎么你才相信？”

姑娘往椅子上一倒，哂笑道：“你怎么说我都不相信，我可不想刚出龙潭又入虎穴。”

永新越发着急：“如果你不跟我走，那我就走了，你可不要后悔？”

姑娘双手一摊，故作惊讶：“后悔？我为什么后悔？我告诉你呀，我这辈子从来就没做过后悔的事，你呀，趁早别打我的主意。”

“你确定不走？”

姑娘白了他一眼，没言语。

永新见她不肯走，大步走到姑娘近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道：“今天你必须得跟我走。”姑娘见他动抢了，忙大声喊道：“救命啊，救……”命还没等喊出口，嘴被永新给捂住了，永新很焦急，嗔道：“不要命了！你再喊，我告诉你，我被发现不要紧，我能够逃出去，恐怕你再也没有机会逃出去了？”

姑娘瞪大双眼，不住地摇头，永新道：“你要是答应不喊我就放开你。”

姑娘被捂得喘不出起来，点点头。

永新将手松开，姑娘喘了口气，很生气，表情里满是不屑：“我压根就不想逃，谁让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永新愣愣地站在那，茫然地望着她：“我冒着危险来救你，你为什么不走？王员外的企图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姑娘望着他，表情里满是沉重与痛苦，紧紧握着拳头，厉声道：“我当然知道，我要是走了，怎么给鲁郎报仇？我不走，我要报仇！我要报仇！你知道吗？我要报仇！”

姑娘说完后，身体有些支撑不住，一下子瘫倒在地上，眼泪刷刷地滚了下来，似黄河决堤，再也堵不住了，哗啦啦地喷涌而出。永新见她哭得沉痛，心下也觉凄凉：“我知道你伤心难过，只是现在不是伤心难过的时候，再者说，就凭你自己怎么报仇？早点儿远离是非之地，才是上策。如果你想报仇，也得好好筹谋，不能意气用事？”

姑娘抽抽搭搭地哽咽着，半晌，方擦干眼泪，恨恨道：“姓王的，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走着瞧！”说完，站起身来，“我们走吧。”

永新见她愿意和自己离开，自是高兴，拉着她便往外走，门被打开的瞬间，两人同时惊得目瞪口呆，原来庭院外已经站满了人，永新不由得叫苦，刚才姑娘的哭声掩盖住了脚步声，以至于他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动静。永新心下狐疑，这件事只有他和淑真知道，怎么会被人来个瓮中捉鳖呢！

永新正忖度着，没料到姑娘一伸手狠狠抽了他一耳光，打得永新眼冒金光，永新纵有涵养，也没料到一番好心深入虎穴来救她，她竟然不分黑白地打他，怒道：“你为什么打我？真没见过像你这般蛮横不讲理的女人？”

“我为什么打你？你看看这些人，你还在装蒜？你这混蛋，骗你老娘。你不是没见过像我这么不讲理的女人吗？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说罢，右手一扬，直奔永新的左脸而去。

永新右脸已经挨了一耳光，怎能容忍她打自己，一把抓住她的右手：“你疯了吗？”说完，手一甩，将她掼出去三四步远。

两人正纠缠着，忽然听见有人在鼓掌，永新回头观看，不觉倒吸一口冷气。

原来鼓掌之人不是别人，是那个王员外。他笑嘻嘻向前走了几步，离两人约三四米远处停了下来，说道：“这个小白脸好不要脸，竟然跑到我十六姨太房间胡闹，好在我姨太太深明大义，狠狠教训了这个小贼。”说完，笑嘻嘻地望向姑娘，“娘子，这个小贼没有伤到你吧！别怕，有我在，没有人敢欺负你。”

“他是小贼，也比你这个强盗流氓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我告诉你，姓王的，你害死我丈夫，我崔玉娘即便是做鬼也要吃了你的肉喝了你的血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这番话说得够狠毒的，果然惹恼了姓王的。他沉下脸，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戾气，脸上的横肉也在有规律的一颤一颤：“我告诉你，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完，手一挥，院子里的人立即向他二人涌来，片刻工夫就将他们二人堵在房间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永新见状，不由得暗暗皱眉，凭他想要冲出重围，不是没有机会，只是身边带着一个女人，想冲出去，谈何容易？自己怎能将她一个人扔在这里！姓王的无非是贪图她的美色，倘若得不到，说不定会下毒手。想到这里，永新豁出去了，伸手从腰间取下宝剑，回头看着这个蛮横的姑娘，道：“你怕死吗？”

“不怕。”

永新虽不喜她的蛮横，倒很欣赏她的胆识，倘若换做别的女人，早就吓得花容失色，可她眼睛里却毫无畏惧之色，有的只是深深的恨意，永新道：“那好，你紧紧跟在我后面，我们一起冲出去。”

“如果我们冲不出去呢？”

“冲不出去大不了一死了之。大丈夫死何所惧？只恨我不能再照顾我妻子了。”

“你后悔了？”

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搭上性命，和淑真再也不能相见，永新确实有些不甘，但他还算洒脱：“不要说这些了，或许是我们的缘分吧！”

姑娘不再怀疑永新，低下头，叹口气：“都是我不好，如果刚才不喊不闹，乖乖跟你走，或许就不是现在的局面了。”

永新劝道：“不要自责，或许一切都是天意！”

周围人已经等得不耐烦，纷纷举起兵器，将两人围在中间，伺机发起攻击，王员外嚷道：“给我抓活的。一定要将这不知好歹的娘们卖到窑子里，让她受尽折辱。”说罢一阵狂笑，笑得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僵持片刻，这些人便蜂拥而上，永新一边挥剑抵挡，一边拽着她的手，向外冲，他横了心，想要杀出一条血道，可是人越聚越多，永新越来越吃力，看来今番要死在这里了，只是淑真怎么办呢？他一溜号，被一人一刀砍中右肩，永新疼痛难忍，剑也从手中脱落了。这人见永新的剑脱落了，右肩也被砍中，又是一刀向永新飞来，永新双眼一闭，暗道：我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