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淑真 第36章 第十二章 波澜重重

一

接连一个多月，张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丽娘一个人在房间里很少出去，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不清楚，也不想清楚，似乎什么事情都跟她无关。

自从张夫人答应善待武张弛之后，果然没有给他吃馊饭馊菜，每顿饭都会有一个肉菜，只是限制他人身自由，不能出去。

武张弛希望将他坐着绑在柱子上，张克斌见他跑不了便答应了。武张弛不知道张克斌为什么对他的态度发生了这么大转变。不过，既然他们好吃好喝招待自己，说不定等身子养好了，找个机会还能逃出去？这样一想，求生的**更加强烈，心情比先前好了很多。

有一天，彩娘不经意间说道：“最近大少爷可真够忙的，总能看见他匆匆来又匆匆去的。”丽娘不甚关心，只道：“只要是他不做坏事，就阿弥陀佛了。”

“大小姐，说句心里话，大少爷平日做事虽不甚光明磊落，不过他对小姐还是挺好的。”

“是吗？”丽娘似是惊讶又似怀疑的问道。

彩娘知道小姐对少爷成见很深，也知道她心情不好，不想惹她不高兴，便将话收回：“好了好了，大少爷很坏，他总是欺负妹妹，这总行了吧！”

丽娘和他哥哥的感情微妙而复杂，从小到大，两人的关系说不上好，也不算十分坏。张克斌有时对丽娘很关心，要是谁欺负她，绝对能把那人打个半残。可一旦两人有利益冲突，他不但不会顾念手足之情，还会和妹妹相争，而且毫不留情。

一晃又过了两个月，炎炎夏日快走到了尽头，丽娘依旧如故，武张弛还被关在密室里。丽娘的婚事，暂时也无人提及。听说张克斌在做一笔大生意，比较忙，只能将这门婚事暂时推迟了。

有一天，彩娘从外面慌慌张张地跑回来：“小姐，少爷好像出事了”

丽娘很不屑：“他能有什么事？反正不会是好事，惹了祸也会有人替他收拾。”

“小姐，你不知道，这次大少爷好像闯了大祸，我看见老爷和夫人也一个劲地捶胸顿足。”

丽娘说道：“即使出大事，也是爹娘这些年将他娇生惯养惹的祸，让他受点儿罪，省得他胡作非为。”

一连几天，府上气氛沉闷，似乎真的发生了什么，丽娘只作不见。他觉得父亲这些年在钱塘做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或许是老天爷想惩戒他一下！这样也好，或许以后能收敛点儿。

晚上丽娘坐在几案上看书，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抬头观看，开门进来的竟是张克斌。他似乎很长时间没来丽娘的房间了。丽娘也愣了一下，但马上又恢复了常态：“有事吗？”

张克斌嘿嘿一笑，笑得勉强，走到丽娘身边，轻轻拍了拍她肩膀，言语温存：“妹妹又在刻苦攻读了，可惜了妹妹是个女儿身，要是男儿，考个状元也没问题，不像哥哥这般不学无术。”

丽娘心想：他倒是很了解自己，还知道自己不学无术呢！丽娘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就问道：“找我有事吗？不会是专门来表扬我吧！”

张克斌又是一笑，笑声很不自然，丽娘有一种起鸡皮疙瘩的感觉，他一屁股坐在丽娘对面：“最近很忙，嗯，主要是忙一个大买卖。”

“嗯？”

张克斌犹豫了一下，说道：“好长时间没来看妹妹了，看妹妹气色不太好，哥哥还真是心疼，回头我叫人给你炖点儿补品好好补补。”

丽娘见他眼神里还有几分真诚。心想，哥哥虽然作风不正派，有很多缺点，或许他对自己还是有一丝关心的——毕竟血浓于水。丽娘的语气也缓和了下来：“我没事，不用你费心了，你最近在做一笔大生意自然是很忙了，也要注意休息。”

张克斌见妹妹突然关心起自己，不觉得又是高兴又是愧疚。总之，表情很奇怪，丽娘见他的表情也琢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莫非府上真的出了大事？

“你过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还是直接说吧！”

张克斌见妹妹这样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抽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无关痛痒地问道：“妹妹渴不渴？”说着走到几案旁，倒了碗茶水，端过来递给丽娘，丽娘察言观色，见他一味献殷勤，猜想一定没有什么好事。难道是她和穆公子的婚事，心想，哥哥到底是小人见识，她既然已经答应了要嫁给穆府，自然不会反悔。既然他支支吾吾不愿意说，干脆还是自己直接挑明了算了，省得看着他的样子做作，心里烦，便索性说了出来：“哥哥是为了我和穆公子的婚事而来？”

张克斌一听她提起和穆府的婚事，顿时眼睛一亮。

丽娘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是为了这件事，便说道“哥哥放心，我向来信守诺言，答应嫁给穆府，只要你们放了武张弛，我绝不食言。”

张克斌忙说道：“妹妹说话算数，哥哥比谁都清楚，只是……”

丽娘见他说话吞吐，便问道：“只是什么？有话直说好了，没必要这般吞吞吐吐的。”

丽娘这一激，果然见效，“妹妹真是爽快人，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这几天我一直在寻思你和穆府的婚事。”说罢，瞟了丽娘一眼，“穆府虽然有钱，号称钱塘首富，说白了，毕竟只是个商人，有几个臭钱而已，妹妹读过书，知道这‘士农工商’，商人可是垫底的。”说完又偷着瞟了一眼丽娘，丽娘被他说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原来极力想促成她和穆府的婚事，怎么突然间说这些话？话语中好像已经不看好这门婚事了。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难道他良心发现了，不再反对她和武张弛在一起了？

张克斌咳嗽一声，继续说道：“我翻来覆去琢磨这件事，觉得还是给妹妹找个官宦人家比较好。这几天我一直在给妹妹物色人物，你还别说，苍天不负有心人，还真找到了一个好人家，就是现任杭州通判吴国雄吴大人，这位吴大人能文能武一表人才，只是眼下少了一位可心的姨太太，妹妹若是能嫁过去，真是天大的喜事！”

丽娘开始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后来越听越气愤，脸色由红润变得紫红最后变得煞白，就在这一瞬间，她感觉到的兄妹之情早已荡然无存。她做梦也没想到，她的亲哥哥竟然势利到让自己亲妹妹去做别人的小老婆，怪不得他一进屋就扭扭捏捏呢！原来他是不知道该如何张口说这种无耻到家的话！

丽娘被气得浑身直打哆嗦，指着张克斌，语气充满憎恨：“为我好？亏你说得出口，你把自己亲妹妹许给人家做小老婆，竟然有脸说为我好。你做梦吧！我就是一头撞死，也绝不会做人家的小老婆。”

张克斌本来心里还有一丝歉意，见她口气如此决绝，不由得怒火中烧，再说现在的形势，无论她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她都必须要嫁给吴老爷，这是眼下解决困境的唯一办法。既然软的不行那就干脆来硬的好了，于是面露狰狞之色：“我告诉你，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这件事已经定了，由不得你。”

丽娘毫不示弱：“要我嫁过去也行，除非你把我的尸体用八抬大轿抬进吴府，休想让我活着嫁过去。”说罢，便下了逐客令：“时间不早了，我想休息了，请回吧!”

张克斌气得暴跳如雷，吼道：“走着瞧，不知好歹的死丫头！”说罢，拂袖而去。

丽娘做梦也没想到，他比自己想的还要自私，还要无耻。想必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解决的办法了，让自己的亲妹妹去给人家当小老婆来解决困境，说来说去，自己只是他们利用的工具。这件事想必爹娘也知道了，或者是他们集体商量好的呢！现在她终于懂得什么叫哀莫大于心死。情郎被人拘禁，兄长又逼着她当人家的小老婆。她心里更清楚，既然他已经打算让她嫁到吴府，她若是不同意，他一定会不择手段的，父母自然偏袒他。自己像是站在悬崖峭壁的边缘，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倘若真的死了，也就罢了，可她偏偏放不下。如果她死了，恼羞成怒的哥哥自然不会放过武张弛的。丽娘感到心里没有缝隙，头痛得要裂开了，她实在受不了了，于是蒙上被子，呜呜地痛哭，或许只有嚎啕大哭才会好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