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盏来不及多想,打开舱门,喊道:“过来!”
他命令深蓝立刻加速,朝着风暴飞去,然后半个身子探出来,用力抱住了祁渊。他满身是伤、疲惫不堪,祁渊又长得那么大,他都不知道自己能爆发出如此大的力气,一把就把祁渊抱了上来,手按着他的嶙峋的脊背,如抱着一块滚烫的熔岩。
因为巨大的惯性,他们一齐倒地还滚了两圈,深蓝适时关上了舱门免得他们滑出去。
叶盏被压在下面,一时没爬起来,祁渊的全部重量、炽热的体温和剧烈跳动的心脏,全都沉沉地压在自己身上,坚硬的龙鳞抵住他皮肤,边缘锋锐如刀。他用力地抱着自己,强健的胳膊垫在他的背后,肌肉坚硬滚烫如烧红的铁块,粗糙的手爪紧紧地抓着他的胳膊,像一只刚刚学会捕猎的野兽,死死地把猎物压在身下,说什么都不肯松开。
“没事了,安全了,我带你走……”叶盏快喘不过气来,只能尽力伸手摸摸他的黑发,“就是你能不能先起来……”
“唔……”祁渊慌忙撑起自己的身体,喉咙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息声,那暴虐的龙瞳中,还挂着湿湿的泪痕。
什么嘛,根本就是一头还在吃奶的幼龙……叶盏摸摸他湿漉漉的黑发,“别怕,哥哥在。”
祁渊低下头,用脸颊轻轻地蹭他,然后翻了个身躺在他身边。劫后余生,他们累得像两摊烂泥,一根手指也抬不起来了。
狂暴的风忽然有了秩序,猛烈的风流摩西分海般向两旁涌动,让飞行船从从容容地飞过,然后又合成了一股。后面的飞机还想追赶,被吹得七零八落。
“你怎么回事?”叶盏浑身脱力,就这样放任自己躺在地板上,嗓音沙哑地问,“怎么会失控?”
“刺耳的声音。”祁渊尽力组织语言,“我听到很刺耳的声音,听到就疯了……”
叶盏立刻想到资料里提到的超声波刺激法,恼火地问道:“他们故意刺激你失控?!”
“不是的,”祁渊疲惫地捂着额头,“风医生本来要帮我做一个手术,她说做完了,就不会再痛苦了,可以恢复正常,还可以来找你……我被注射了麻药,一直昏迷着,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听到了很刺耳的声音,一听到我就要疯了,浑身像烧起来一样,然后我就疯了。”
“不是风澄她们放的声音吗?”叶盏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不过想想也是,风澄不至于自己炸了研究院。
“不是,是外面传来的声音,非常刺耳,我的耳膜都要破了,但是别人好像听不见。”
叶盏点点头,人耳能接受的声音频率是20到20000赫兹,一旦超过就成了超声波,再大声人耳也是无法察觉的。然而变异了的祁渊显然拥有不一样的听力范围,并会对某一波段的声音产生反应。
问题是,到底是谁播放了声音,故意引起他的疯狂,和给他纸飞机的是同一人吗?
“现在你还能听到那个声音吗?”叶盏按下疑虑,问出了更关心的问题,“感觉好点了没有?”
祁渊摇摇头又点点头,他侧过脸,一眨不眨地望着叶盏,“风医生说,每个人都需要找到自己的信念来对抗堕落,就像迷路的时候在天上寻找北极星一样。
“你是我的北极星。”
所以一看到你,我就不会再迷失方向,即使被拉拽着不断下沉,也要奋不顾身地爬上来。
叶盏一愣,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眸,干净得像一面镜子,明晃晃地倒映着自己。他说不清楚心中那一瞬的悸动,好像忽然间肩负了全部黑夜的重量,被寄予希望,指认黎明的方向。
这小子现在比他高了,但心理上还是个幼崽呢!叶盏深感自己责任重大,努力打起精神,凑到他耳边说:“那你要跟紧我,我带你走。我们永远都不回来了,好不好?”
“嗯。”祁渊依然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就像刚破壳的小鸭子一样,只会执拗地跟着第一眼看到的人走。
叶盏在心中暗暗发誓:这一次,哪怕祁臻再出面请求,他也不要交出祁渊。
祁渊已经17岁了,他只剩下三年,叶盏心中推开了一片蓝图,整个世界对他敞开怀抱。他要带着祁渊,度过没有遗憾的最后时光。
不过,首先要做的,是躲开祁家的追捕。
在深蓝的帮助下,他处理了两人身上的伤口,补充了食物,并且向着某个频道发射了信号。他有一个旧识,虽然平时不是太愿意联系,但是事态紧急,有力量对抗祁家的势力叶盏只认识这么一个。
和祁渊轮流睡了会儿,天近黎明,深蓝报告察觉到了追兵。叶盏心里明白,这艘飞行船太显眼,而且装有追踪系统,肯定是不能要的。
他让深蓝搜索附近的人类聚居区,人口不能太密集,否则会暴露,附近最好也不要有危险的异兽。深蓝打开了飞行船的扫描系统,很快找到了理想的降落地点,开着飞行船朝那里进发——直到后来叶盏才幡然悔悟,这个听起来很合理的需求给自己挖了个多大的坑。
紧急降落后,叶盏带着祁渊离开飞行船,嘱咐深蓝十分钟后自行启动,飞向一个随机的遥远方向,好帮他们引开敌人。
他和祁渊躲在了一座空建筑内,从窗口恰能看到飞行船的轮廓。他们处在城市外围,周围空荡荡的,偶尔能看见一个人影闪过,又很快消失不见。并且附近没有什么异兽徘徊,可以说是理想的逃生地点。
他们俩挤挤挨挨地在一个小窗口探头探脑,祁渊忽然犹疑地开口道:“你身上好像有Alpha的味道……”
“嗯?”叶盏抬起胳膊嗅了嗅,才想起自己被关了一个月,压根没办法伪装,一下子就露馅了。他装成Omega虽是为了跟祁渊在一起,但从未向他说过这一点,毕竟这孩子心思太纯粹,根本瞒不了人,一和他说准要露馅。
“我是Alpha。”叶盏干脆一口承认。
既然已经逃了出来,隐瞒这些事就毫无必要了。
“可是你之前明明、明明……”祁渊错愕地睁大眼睛,比他还紧张。
“那是因为我做了伪装,抑制贴加Omega喷雾。”叶盏简单地回应道。形势紧迫,他不准备给祁渊解释这个复杂的问题。
祁渊不知所措又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就像是目睹小行星降落的恐龙一样,根本没法接受事实似的,震惊、失望、怀疑、痛苦全写在了脸上。他的眼眶也红了,委屈的泪水涌了上来,哽咽地说道:“你、你从来没和我说过……”
叶盏也知道这消息对他来说太冲击了一点,毕竟祁渊一直当他是个Omega,可是一直努力地追求他,想和他结婚的。这时候突然得知自己追求的Omega变成了一个Alpha,能不心碎,能不崩溃?
可叶盏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难道要和他说“没关系,就算是Alpha兄弟我也可以给你爽爽?”
哎,虽然他脸皮厚,而且不太在意这些,但含泪做0也没必要。他决定给祁渊一些时间,让他自个儿慢慢消化这残酷的事实。
奇怪的是,十分钟到了,飞行船仍然静静地停靠在那里,叶盏有些奇怪,用遥控装置联系深蓝,那边却没有任何反应。
信号不好?通讯故障?这是常有的事……叶盏有些焦躁不安,却见那边祁渊哑着嗓子问:“你装成Omega,是为了接近我吗?”
这都脑补到了哪里去了?
“安静。”叶盏比了个“嘘”的手势。
可祁渊还在说:“风医生告诉我,你是为了窃取情报才接近我的,我一点都不信……为什么要骗我呢?”
“先不要说话,”叶盏哪里顾得上安抚他,紧张地盯着窗外的飞船,估算了一下敌人暂时还不会抵达,便对祁渊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祁渊站起来,“我和你一起去。”
“你在这里等我。”叶盏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下来,“不要到处乱走。”
“不行,我们一起走,我是为了你才活下来的,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祁渊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力气有多大,叶盏感觉手骨快被他捏断了。
今天为什么那么不听话?叶盏正烦躁着,想呵斥他几句,回头一望,只见祁渊眼眶通红地看着自己,像一只暴风中羽翼未丰的雏鸟。
他在害怕,害怕被我丢下,叶盏的心一下子软了,我是他最后可以依靠的人了,既然把他带了出来,就要好好照顾他。
于是叶盏放软了语调,手指轻轻梳过他的头发:“我只是去检查一下飞行船,你跟我一起走的话,我会无暇照顾你。这里很安全,我只离开一会儿,马上就回来,你安静地呆在这里等我,知道吗?”
说完,他轻轻地吻了吻祁渊的脸颊,这是他们之间的一个小默契。那些亲密无间的时光,他们喜欢亲吻彼此的脸颊,像是小动物之间亲昵地磨蹭。即使偶尔有争执不休的时候,谁率先亲一亲,就是一个无言的道歉妥协,很快又会和好。
那时候多天真,好像一个吻就是千金之诺,是万能的解药,是打开一切门的钥匙。
“……我等你回来。”祁渊被安抚了,他乖乖坐下来,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目送他离开。
叶盏没有贸然回到飞行船,而是谨慎地下了楼,借着破败建筑的阴影小心地靠近。到了隐约能看清飞行船轮廓的地方,深蓝交给他的遥控装置终于有了反应,深蓝平淡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来:“主……主、人,小……心……”
在他说完之前,叶盏就已经注意到了黑暗中潜藏的危险。那是一个瘦削的长发男人,缓步走入小巷,高跟靴子在地上敲出哒哒的声响。
龙寅!
他单独行动,居然比追兵快了那么多?!
为什么亲卫队也会展开追捕?他们难道不是该寸步不离地护卫城主吗?
叶盏一拍脑袋,这还用想,自己把祁臻最心爱的宝贝小儿子给掳走了,人家可不得倾巢出动把儿子救回去么!
他二话不说,扭头就跑,向着飞行船的方向跑去,同时通知深蓝做好防御准备。
风声呼啸,热血上涌,身上的新伤旧伤全部绽裂,叶盏用尽了全身力气奔跑,却感到身后的威胁如影随形。在这个十万火急的时刻,他却忽然想到了那个风沙弥漫的黑夜,带着祁渊死在逃亡路上的侍卫亭午。相隔五年,他竟然无意中重复了他的命运,如此的巧合,就像被绑上丝线吊下舞台、上演同样悲剧的人偶一样……
再这样下去,不用龙寅追上来,光是这些撕裂的伤口,就足以要了他的命。叶盏开始认真思考原地投降。
没关系,即使是最坏的结局,不过是他们被抓回去,祁渊仍是那个小少爷,他仍是那个阶下囚,事情不会变得更糟糕……
“咻——”一阵极其轻微的响动,叶盏先是感到后颈一痛,注射针头刺入了他的皮肤,接着子弹中的火药点燃压迫药囊,麻醉剂注入了他的身体。
离飞行船只有几步之遥,叶盏只感到眼前虚影闪烁,浑身麻痹,下一步就重重摔倒在地。
在失去意识之前,他看到飞行船的舱门打开,一双黑色皮鞋缓步走到他跟前,嗡嗡响耳畔忽然捕捉到的仿佛十分遥远的声音:
“咦,这不是我们天底下最可爱的甜心宝贝小盏盏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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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我带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