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慈没有立刻降下责罚,而是冷冷地问:“你为什么进来?”
“教主,这是林神医带给您的话……”
姜晞终于能够取出纸条,请姜慈一观。
姜慈展开纸条,查看之后,两指一撮,将其震为粉末,他的呼吸急促了些,像是强忍震怒,看来是听到了坏消息。
有的人生气了,会自己待着冷静,直到心情平复。
有的人生气了,却会找比自己更卑微的人,在他们的身上发泄心中怒火。
姜慈看自己的心情如何,有时候是前者,有时候是后者。
现在,姜慈是后者!
他看见姜晞,心里便腾然涌起一股怒火,哪怕这是他日夜缠绵的枕边人,姜慈也依然没有多少怜悯之心。
他拿出林神医给自己的盒子,深红色的软垫之上,铺展着七枚乳白色丹药,圆润光滑,仿佛隐隐带着玉质光泽。
姜慈从中取出了一枚丹药,丢在地上,唇边露出了一丝微笑:“这是一枚毒丹,服用之后,人的五脏六腑都会融化,外表看去却没有异样。吃掉它!”
丹药咕噜噜滚落到姜晞面前,他正要伸手去拿,便听一声冷嗤。
姜慈死死盯着他,一字一顿道:“不准用手。”
“……”
姜晞沉默,缩回了刚伸出去的手,稍微朝前膝行两步,低下头去,用猩红的舌尖卷起丹药,咕咚吞下。
只是短暂接触,舌面上便留下了一抹梅花的淡淡清甜。
——如他所料,这不是毒药。
姜晞明白这点时,心中并不感到后怕,他自始至终都没什么所谓地等待着姜慈给予他的一切,既不欢欣,也不惊恐。
“此药名为‘清神续命丹’,林神医研发而出,哪怕是新死之人,服用此丹,也能强行续命,神思清明,再活七个时辰。”
姜慈望见姜晞如狗一般匍匐舔舐,心中隐隐的杀意平息下来,另一种灼热的兴奋替代了它,让姜慈的呼吸都变得急促。
他已经很久没有同姜晞亲热了,忍不住想起姜晞进入自己时的愉悦,那极致的快感,是姜慈选择姜晞待在自己身边的主要原因。
但现在不是亲热的好时候。
为了忍耐喷发的火,姜慈的声音已变得急促了些:“现在本座赏给你吃,是你的福气。好好地感恩吧。”
姜晞一边用内息炼化丹药,一边顺着他道:“多谢教主恩赐。”
出了气,姜慈重新盘坐在蒲团上。
他知道姜晞已经发现了自己身上的怪异情况,也确定了姜晞仍然是他最忠诚的狗,最锋利的刀。
现在正是姜慈最脆弱的时候,他一个人是绝对做不到解决此刻的困难的,他需要有人帮他,这个人最好对外冷血无情,只听从他一个人的命令。
姜晞便是最好的人选。
姜慈不再遮掩,淡淡道:“你想问什么,尽管问吧。”
此时此刻,他的话语和缓许多,甚至有了一种温柔的感觉。
姜晞仍然跪着,上半身支起来,目光直视姜慈的眼睛:“您为什么……会被孤魂野鬼夺舍身体,不能白日现身?”
姜慈眉头微皱,他不喜欢姜晞这一点,无论怎样惩罚,他的心中都没有恐惧存在。
次数多了,姜慈也懒得计较了。责罚姜晞,就如同责罚一块石头,没有任何折磨人的快|感:“我不知道。”
“您不知道……?”
“不错,我不知道。”姜慈的目光中仿佛蕴藏着极大的阴霾,“三天前,一觉醒来,我发现自己竟然全没有白日的记忆,从周遭痕迹查看,身体却自己动了,只是碍于身处密室,不知道机关怎么开启,才没办法离开这里,我才意识到,原来是有人占了我的身体!”
姜晞:“教主……没办法把它赶走?”
姜慈咬牙切齿道:“不错,我没法子。白天的时候,它占据绝对的主导,只有在夜晚,我才有喘息之机。若非你将它掐晕,恐怕我现在也是出不来的!”
姜晞不知道该做什么,他沉默片刻:“若教主有什么要我做的……找个道士驱邪?”
姜慈摇头,声音极冷,犹如坚冰碰撞:“不,没用的,这恐怕不是如此简单的问题,而是因为《天魔焚心**》!你可还记得,姜涟是怎么死的?”
前任教主……教主的父亲,姜涟,是怎么死的?
似乎是突然发狂,屠杀了数个教主的兄弟姊妹,然后被教主所杀……
姜晞略偏脑袋,睁眼瞧着姜慈,缓缓道:“走火入魔?”
“并非走火入魔,而是心火焚身,难以遏制。”
姜慈低声道,“我见过他那时候的模样,整个人已经发狂,口中话语不断变换音色发出,有时候是清脆柔和的少女之声,有时候是呕哑嘲哳的老人之声,有时候是他自己的声音。我现在还记得他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姜慈盯着姜晞,缓缓道:“他说,你们都滚出去,滚出我的身体!”
随着姜慈的描述,姜晞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一日的景象。
天朗气清的上午,宁静平和之时,突然有一人状若疯虎,癫狂而来。
一路上,挡在他面前的人,都被毫不留情地屠杀,或是折断脖颈,或是撕下手脚,或是扯开肚腹,死状惨不忍睹。
那人满身鲜血,长嚎嘶叫,口中音色话语不断变化,仿佛有几个人同时活在此人的身体之中,让他头痛欲裂,癫狂混乱。
直到少年姜慈骤然出手,趁机从背后偷袭此人,将他杀死,一切才终于结束。
等少年姜慈抹去尸体脸上血迹,才骇然发现,这人居然是他的生身父亲!
——弑父,这在江湖人眼中十恶不赦的大罪,在圣教之中,不过是触及教主之位的必经之路。
无罪之人,怎么配做圣教的教主?
“昔日,我全然不知这是为何,只觉得姜涟疯了。但现在自己碰见了这样的事情,才明白原来不是他疯了,他只是在说实话!虽然不知他是如何压住那些孤魂野鬼的,但那时,他必然已经完全无法控制自我了。”
姜慈倏然起身,在密室之中踱步,一圈一圈地走,步伐越来越快,声音也越来越急促:
“姜涟不是蠢货,他必定想遍了一切办法,但若他都没有法子解决这问题,我又该怎么办?”
姜晞的目光追着姜慈,安静地矗立一旁,等待姜慈思考,一言不发,却又始终聆听。
突然,姜慈的脚步停住了,他闭上眼:“为今之计,只有找到那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