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相见即是有缘,那言景西觉得,自己和薄夏的缘分,实在是妙不可言。
毕竟,你很难找到一个人,她是你学生时代的追求对象,多年后重逢,她先是刮了你的车,然后又毫不客气地吐了一车身。
而这一切,你都在一旁清清楚楚地看着,甚至好整以暇地,录了个视频。
说实在的,言景西很不想承认,眼前这个毫无形象可言的女人,是薄夏。
在她的记忆中,薄夏总是那么的干净,那么的耀眼,就像天上的星星,遥不可及,却又始终停留在那里。
“实在抱歉,女士,我立刻叫保安——”
“不用。”
言景西阻止了上前想要处理问题的服务生,“我认识她。”
不管是多么光鲜亮丽的女人,酒醉加呕吐,也毁了一身的形象,但言景西还是念着那个记忆中的学姐,忍着不适,将人往副驾驶座上推。
结果,薄夏一边随意地用袖子擦嘴,一边还嫌弃地要把言景西往边上推,嘴里念念叨叨,言景西凑近了才听清,她是在骂人。
好家伙,几年不见,还学会骂人了。
“狗男女!看我不——额——不刮烂了你的车!不、不止刮烂,我还——还要——额——”
“还要什么?”
“还要打烂你的腿!”
薄夏“凶神恶煞”地模样瞧着着实可爱,言景西一时间都忘了她此时的状态,忍不住莞尔。
“好好好,打烂我的腿。等你醒了,随你打。”
言景西决定不喝醉鬼争输赢,她倒是要瞧瞧,等她清醒了,会是怎么个反应,是会把自己埋起来呢,还是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让自己变成皇帝的新衣里那件“新衣”呢?
好不容易把人塞进了副驾驶,又给系上了安全带,结果醉鬼不安分,差点又自己给松了,言景西没办法,用衣服外套把她两只手缠住了,这才放心朝着自己的公寓开。
双手被封印的薄夏乖巧得令人心动,下车的时候,言景西甚至都有些犹豫,因为她一点也不想自己“粗糙”的行为,打扰了这一幅美人安睡图。
但薄夏似乎是因为外套被扯了下来,车门打开后吹进来的冷风让她缩了缩肩膀,这个微小的动作总算是让言景西放弃了继续欣赏美貌的机会,她俯身将薄夏抱了下来。
抱的时候,言景西其实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只打算将人挪下车,就让她自己站着,自己是作为倚靠的对象,但......
怀里的这具身体实在是轻的过分。
有九十斤吗?
言景西微微蹙眉,把怀中的人颠了颠,略微调整了一下姿势,然后用脚踢上车门,往电梯走去。
B1层到18层,不过几十秒的时间,但言景西的心情却也彻底地降了下去。
薄夏过得不好,或者说,不算好。
因为重逢而起的那些微妙心思,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原本,该是这样的......
*
头疼,恶心,身体凉凉的,腰还酸,整个人像是被扔进了洗衣机了,卷了几十次之后,又被人像是面团似的揉了一晚上。
这就是薄夏睁开眼时的全部感受。
她很想起来,但是身体就好像被道士用符咒封印在了床上,即使是坐起来这个动作,都比平时艰难了很多。
但很快,薄夏就明白了自己遭遇了什么。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胸前,锁骨,甚至......大腿根部,都是密密麻麻的青紫吻痕......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从胃部翻涌而上,她猛地趴倒在马桶边,干呕起来,但她吐出来的,却只有酸水。
嘴里的酸涩感,让前一晚的记忆慢慢涌了上来。
薄夏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最后涨成了鲜艳的红。
但心底,却是莫名的,松了口气。
如果是那个人的话......
薄夏从未想过,“勾引”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就像是上天给她开的玩笑似的,那份让她不堪回首,巴不得从脑子里提取出来,然后扔进记忆粉碎机里面彻底粉碎的记忆,此刻正无比清晰地,在她大脑中,不断回放。
她甚至能回忆起,言景西那双微凉的手在自己腰间,小腹抚摸时的触感,也能回忆起,言景西对她做那些事的时候,眼底的那抹愤怒。
她在气什么?
薄夏想不明白,也不想再想,她只希望能赶紧从这个地方离开,然后把这件事尘封在记忆深处,只要不再见那个人,就不会再想起。
可她现在不能出去,也没法出去。
言景西就在外面,她还能听到她外放视频的微弱声响,她也没有换用的衣服,昨天的那些被她的呕吐物沾上了,就算是洗了,现在肯定也没干,更何况,她言小姐身娇肉贵,十指不沾阳春水,怎么可能会洗衣服呢。
于是,薄夏陷入了新的困境。
直到言景西先打开了门。
薄夏听到言景西声音的时候,吓得连忙把被子拉起挡住了身体——她可记得,昨天就是在自己把衣服扯掉的时候,这个人脸色就变了。
言景西注意到她的动作,只挑了挑眉,没说什么话,一边将托盘在小桌上放下,然后扔下一句,“衣服柜子里有,随便你穿。”
薄夏看着她似乎比自己还红润的脸色,心情反而轻松了不少。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只要我不是最尴尬的,就没什么好尴尬的”的心理吧。
换了衣服,薄夏艰难地挪动步子到小桌边,这才看清楚,言景西给她准备的,是三明治配牛奶,三明治看上去不像是外面卖的,牛奶也是加热过的,摸着杯壁温热的触感,薄夏只觉得暖意渗入到了胃里。
一如八年前,每天早晨的那一杯热牛奶。
八年前,薄夏还是A大珠宝设计专业的研究生,而言景西,则是数学系大一新生。
那时候的言景西稚嫩,又充满活力,像一枚小太阳似的,围着薄夏。
送吃的,送喝的,嘘寒问暖,就连学校论坛里都在谈论,这位出身豪门的言大小姐是不是看上了同为女性的薄系花了。
但薄夏却从未接受过言景西的示好,她知道,那些好,并不是属于她的。
只是,命运到底是惯会捉弄人的,时隔多年,她到底是上了她的床,还是以那样令人难以启齿的方式。
简单地垫了垫肚子,薄夏决定迈出那艰难的一步——她要去和言景西说再见,最好是再也不见。
言景西就坐在客厅的地毯上,身体朝前趴在茶几上,边上是一台笔记本电脑,页面上显示“视频已结束”的字样。
她似乎是睡着了。
薄夏已经到嘴边的话没能说出口,她犹豫着,是干脆离开,还是把人叫醒好好谈一谈。
直接离开,似乎不太礼貌,不管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倒也说不上是言景西趁虚而入,反倒是她......借着酒劲撒泼胡闹。
可要是把人叫醒了,又似乎没什么好谈的,能谈什么呢?谈一谈昨晚的ZA体验吗?
算了算了,还是走了吧。
这么想着,薄夏就朝玄关走去。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她又退了回来,回房间拿了毯子,轻轻盖在了言景西身上。
靠近言景西身体的时候,她下意识扫了眼对方的脸,精致小巧的鼻子,薄薄的嘴唇,还有红润细腻的皮肤......这一切构成了言景西这张宛如上帝精心雕琢而成的脸,让人不由得感叹,造物主在造人的时候,还真不公平呢。
薄夏走出公寓,轻轻带上门,门板与门框即将贴合的时候,她还悄悄扫了眼那张精致的脸。
薄夏不想让言景西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喝酒,其中的原因有很多,但最重要的一点,是她不想让自己更狼狈了。
昨天下午,薄夏本打算去郊区新建城的植物园走走,散散心,顺便找找设计灵感,结果刚出门,就想起画板没带,只能调转车头回家。
画板一直是放在书房的架子上,但上次画完画,是董语芝给她收拾的,因此她出门的时候一下没想起来,回家后也花了些时间找,好一会儿才在角落里看到,就靠墙放着,瞧着有些可怜。
薄夏叹了口气,心想得和董语芝好好说说这件事。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像是金属和木制地板碰撞发出的声音,薄夏下意识看向地板,视线扫了一圈,瞧见一个有些折射出光的东西,她眯了眯眼睛,蹲下.身子。
这是一枚戒指。
一枚既不属于她薄夏,也不属于董语芝的戒指。
或者说,不像是属于董语芝的戒指。
因为薄夏从没见她戴过。
但这个屋子,除了薄夏,就只有董语芝住着,平日里也很少邀请朋友来家里玩,一是薄夏的领地意识比较强,不太喜欢别人涉足她的私人空间,二来,她和董语芝的关系,也算是个秘密,并没有公开,不管是她还是董语芝,都认为这样更好。
因此,在看到这枚戒指的时候,薄夏本能的,产生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而事实,最终也印证了她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