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许久也不见仿语下来,夜亭便起身先去外面等着了,留白缘一个人在客栈中。
白缘正想着干些什么事时,金榕衡拿着一坛酒坐到了他旁边,利索地倒了两杯酒。
浓郁的酒香飘了出来,闻得出来是坛好酒。
“给。”金榕衡将其中一杯推到他面前,道。
防人之心不可无,况且这金榕衡和他才刚认识。
“我不喝酒。”白缘连忙道。
“甚是可惜,这么好的酒只能小爷一人品尝。”金榕衡将酒收了回来,一口饮了,道。
“金兄有何事?”白缘问道。
“那小爷便直说了,”金榕衡道:“那些人为什么要打你们?”
“发什么些口角,”白缘脸不红心不跳地道,“毕竟魔教的一向遭人嫌。”
金榕衡显然不相信他说的,但还是笑了笑,道:“倒也是……你们接下来是打算回宗门?”
“嗯。”白缘道。
“那你们得小心些,听闻近日皇城中有妖伤了人,魔门宗教都挨着妖界,恐怕也有妖在活动。”金榕衡喝了口酒,道。
“多谢金兄提醒。”白缘道。
“你这人还真是客气,甚是有趣,”金榕衡道,“小爷住在方辰淮司,哪时到了那记得来找小爷我。”
“好。”白缘道。
方辰宗的淮司,居住在那的人非富即贵。
这么看来,这位金兄还真是位少爷了。
金榕衡很快便走了。
不知怎么的,白缘总觉得金榕衡有些熟悉,心中隐隐不安。
出了门,夜亭绕到客栈后堆放杂物的小道中。
段御铭从房檐上跳下来,跟在他身后,直到他停下。
“师尊。”段御铭向夜亭弯腰行了礼,道。
夜亭侧身,没看他。
“金家二少爷回来了。”夜亭道。
说说金家,它原是个官宦世家,后来家族没落,转而开始习武练剑,保住了家族,但没有了曾经辉煌。
而金家真正有了名号时,是因为出了个鼎鼎有名的武修,也就是金家上一任家主。
现任家主虽不是武修,却会罕见的炼符技和炼丹术,且炼出的东西品质上乘。
于是金家变成了富甲一方的大家。
而金家总共就两位少爷。
金家大少爷,从小跟着上任家主,是个名副其实的武修,实力同样恐怖,甚至比上任家主更厉害。
而金家二少爷则是个奇葩,不知跟着谁修了剑道,性子放荡不羁,十几岁便去浪迹天涯,常年不见人影,各宗都没他的踪迹。
所以只要他出现,人人都觉得惊奇。
段御铭知道师尊不是在告诉他消息,而是在责备他。
“是,不过他还未回过金家,”段御铭低下头,道,“此事还未来得及向师尊禀告。”
“你消息还真有够慢的,人都到我眼皮子底下跳了。”夜亭淡淡地道,“他为什么回来?”
“金家老爷子快不行了,想在咽气前选个当家的。”段御铭道。
“这么点破事能让那二少爷回来就怪了,”夜亭道,“这几日先盯着他。”
“是,”段御铭道,“那仿姑娘这边……”
“重新找个人盯着。”夜亭道。
“是。”段御铭道。
微风卷着黄沙,吹得楼上开着的窗子吱呀吱呀地响。
仿语伏在窗边,看着楼下交谈的二人。
她身后坐着一位披着黑袍的人,戴着斗笠,看不清样貌,只露出两条交叠的白花花的腿。
而小女孩,早已被打晕了放在床上。
“那人是谁?”黑袍人道。
“一个大麻烦。”仿语没回头,轻声道。
“趁早解决了。”黑袍人道。
“是。”仿语道。
黑袍人站了起来,走到仿语身后停住了,道:“那根针他可有取出?”
“没有。”仿语答道。
“那便好。”黑袍人似乎笑了。
她为什么要笑?
仿语很疑惑,虽说自己是帮凶,但对那针却丝毫不了解。
“那针到底有什么用处?”仿语问道。
黑袍人顿了顿,道:“这不是你该问的。”
语罢,黑袍人消失了。
仿语叹了口气,将窗户关上,自己给自己处理起了伤口。
夜亭神色复杂地看了眼那扇窗户。
见他这般神情,段御铭也看向了那扇窗。
“师尊,怎么了?”段御铭问道。
“看到了个碍事的东西。”夜亭别开眼,道。
“需要徒弟去将那东西抓来吗?”段御铭道。
“……不用。”夜亭道。
莲如帮,醉遐阁。
阁中是少见的静,显得鸟鸣声都如此喧闹。
阁外的花花草草生得茂盛,红绿交映,黛粉桔黄,好不动人。
来叶正小心翼翼地给它们浇着水。
“秋风吹叶落,忽而遇佳人。”
耳边突如其来的吟诗声吓了来叶一跳,木桶中的水洒出好些来。
来叶抬头,只见一位穿着黑白长绒袍,腰间挂玉的女子站在前方,长发及腰,一张清秀小巧的脸上带着笑。
“三少夫人。”来叶放下木桶向女子行礼。
莲如帮三少夫人,也就是这位女子,唤作季花花,是位颇有名气的才女,与韩骋迟算是至交好友,可两人成婚后便渐行渐远了。
季花花本就不爱韩骋迟,与他成婚也是迫不得已,疏远了倒也如了她意。
“几日不见就如此生疏了,看来我日后得常来了。”季花花边说边向来叶走近,道。
两人离得不远,走了没两步,两人就几乎是贴着了。
季花花生得高挑,低着头看着来叶,看得来叶莫名觉得心慌,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
“三少夫人有何事……”来叶道。
季花花弯下腰,用手在她唇上一点,吓得她立刻闭了嘴。
季花花看了眼她白净的脸,笑了笑。
“以往你脸上日日挂伤,看得我甚是心疼。”季花花道。
“多谢三少夫人关心。”来叶低着头,道。
“可如今有了李莲如这座靠山,你的日子倒是好过起来了,”季花花伸手轻轻捏了捏来叶的脸,道,“听闻你被言倩缕打了,我顺道来看看你,不想你这伤好得比我走得还快。”
季花花并不像她长得那样与世无争,相反,她像是只老狐狸,深谋远虑,洞察八方。
来叶一向知晓。
她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却平静地道:“来叶愚笨,听不懂三少夫人在说什么,请三少夫人明示。”
季花花挑了挑眉,道:“奉劝你一句,不要攀上高枝就忘了以往的日子,李莲如不是什么好东西,给自己布条路,免得日后不知道怎么摔死的。”
来叶怎会不知道要给自己留后路,但现在她很弱小,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至于李莲如,她不敢揣测。
夫人对她这般好,她愿一辈子跟着夫人,即使夫人是在利用她。
“来叶真的不知三少夫人在说什么。”来叶道。
季花花看了她一眼,别过头,道:“言倩缕在褪尘房?”
“没,二少夫人向夫人求了情,现在正在寝房中抄家规,”来叶道,“来叶带三少夫人过去。”
“不了,”季花花道,“别告诉言倩缕我来过。”
“是。”来叶道。
季花花随手摘了朵鲜艳的圆瓣大红花,不看来叶复杂的眼神,脚步轻盈地走出了醉遐阁,忽而停了下来。
她看着面前站着的琉樽年,道:“琉姐姐怎么来了?”
琉樽年一改往日温和可人的模样,冷着脸道:“你能来我不能来?”
琉樽年一向不是什么善茬,只不过如今被情情爱爱迷了眼,变得易怒鲁莽了许多。
季花花笑了笑,伸手将琉樽年身上披着的金莲纹暗红短袍松了松,里面素白色的衣裳甚是惹眼。
“我记得,你向来厌恶这大红大紫的颜色,”季花花轻笑声,道,“里头这身白才配你,琉姐姐。”
“滚。”琉樽年拍开季花花的手,理了理短袍,道。
“讨好人你比我更有法子,怪不得韩骋迟和李莲如都被你哄得团团转,”季花花道,“只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哪日你那些小心思被他们知晓了,他们还能待你好?倒不如来我这边。”
琉樽年愣了会儿,甩袖便要绕开她,却被她拦了下来。
“你到底要怎样?”琉樽年怒道。
季花花笑了笑,将手上的花插在了琉樽年耳旁。
“这朵红花真配姐姐,”季花花道,“倒是这素白衣裳显得姐姐庸俗了些,往后便不要再穿了。”
“阴阳怪气。”
琉樽年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起风了。
柳树的叶枯黄一片,片片飘落。
景色萧瑟,唯有些许花艳丽的开着,在风中摇曳着。
暗红色的短袍像是烈火,将那素白色的衣裳一点点烧成灰烬,一丝不剩。
美人即使有了身孕,背影依旧消瘦,在风中稳稳走着。
曾经天真烂漫的琉姐姐已经不在了,在的只有受宠的三少夫人琉樽年。
琉樽年变了很多,所以季花花不再装作小妹妹陪琉樽年玩了。
“入了这大红大紫,就逃不开了,琉姐姐。”
琉樽年没说话,微合了眼。
之后仿语不多时便下了楼,白缘和她一齐出了客栈,与早在外面等候多时的夜亭上了路。
到了正午,天色逐渐阴暗,狂风乱作,黄沙满天,使人睁不开眼。
周围灰蒙蒙一片,三步之外不见其人,五步之外不闻其声。
三人加紧脚步出了与翼宗的领地,否则吴温真有可能埋伏在那条路准备砍下他们的脑袋。
回望逐渐闭合的大门,飞石尘土漫天盘旋,显得整座与翼城隐隐约约,迷迷蒙蒙,
衣衫飞舞,乌发飘飘。
白缘背着琴拿着剑。
后方跟着的是背着一把伞的仿语,捂着鼻卖力向前走着,脚步却在狂风中逐渐不稳,眼看着马上就要倒下。
白缘走得慢了些,拉了一把仿语,松手时仿语紧紧抓住了白缘的衣袖。
他意识到仿语有些不对劲,只是现下不好问,便由着她拉着了。
至于夜亭,他走在似乎很前,白缘看不到他,哪怕是背影。
只是层层飘扬的沙土中,闪着光的金蝶正为白缘引着路。
白缘跟着金蝶带着仿语,很快便穿过了黄沙地带。
映入眼帘的是片荒芜的景色,灰石枯树杂乱无章,碎裂的石碑上的字早已模糊不清,灰暗的天没有一丝光亮。
只是如此地方,竟然还有条绵延的小路。
夜亭正站在石碑前,仔细看着碑上的红字。
“师尊……”
仿语弱得像是虫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白缘立刻转身,看到仿语的脸色苍白,额上满是汗水,抓着他的衣袖的手微微颤抖。
“你怎么了?”白缘问道。
“那刀上……好像有毒。”仿语捂着被布条包裹着的伤口处,有气无力地道。
语罢,仿语忽地吐出一口黑血,双眼空洞,整个人晃了起来。
白缘被吐了一身血,瞬间呼吸一滞,赶忙扶着她坐下,从怀中拿出一只小瓷瓶,拔出塞子递到她面前。
“能自己喝吗?”白缘轻声问她。
好在仿语还有意识,拿起瓷瓶一口喝了里面无色的东西。
这是苦灵水,能解大多的毒,只不过十分难得,所以此次任务师母只给了一瓶。
苦灵水就像它的名字一样,很灵,但也很苦。
仿语喝下后,眉头紧锁着,小脸皱成一团,而后逐渐感到困意,就这么倒头睡过去了。
不过好在,她苍白的脸终于有了些血色。
白缘将她抱到一棵看着正常些的树下让她靠着睡,半跪着取下她背上的伞放在她身旁。
“这个时候都能睡着?”夜亭不知何时来到了白缘旁边,看着仿语道。
“她中了毒,刚给她为了解药,会睡着是正常的。”白缘道。
夜亭没说话,看了眼白缘一身的血和仿语糊了满嘴的血,挥了挥手将它们都清理了个干净。
“多谢。”白缘站了起来,道。
“嗯,”夜亭转身,边走边道,“有个好消息和坏消息,想先听哪个?”
白缘跟了上去,道:“好消息吧。”
夜亭在石碑前停了下来,连带着白缘也停了。
“往前走就有村子。”夜亭道。
“那坏消息呢?”白缘问道。
“那似乎是个**,”夜亭指了指刻着红字的石碑,“万树村,听过吗?”
白缘想了想,道:“那个被镇压的**?”
他从师尊口中听闻过,万树村曾被魔族一夜之间杀光了,怨灵横生,凡是经过村子的人死的死疯的疯,没有一个能讲出在村中看见了什么。
但这座村子应该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被高人用百年修为镇压了才是,没有人再见过它,他们怎会无意闯入这里。
“不错,”夜亭笑了笑,道,“我们倒是倒霉得很。”
“要原路返回吗?”白缘道。
“应该是没路了,”夜亭转过身,道,“看后面。”
白缘转身看去。
只见身后的黄沙漫天的景象早已不见,灰石像是层层叠叠的山一样巨大密集,没有留一丝缝隙,深褐色的树甚至有些发黑,一棵挨着一棵。
是没路了。
“走吧,去村子里面。”夜亭道。
白缘看了眼在树下的仿语。
“阿语呢?”白缘问道。
“她安全得很,等找到出去的路再来带她一起走,”夜亭道,“村子中有怨灵,比这里更危险。”
“嗯。”白缘道。
两人一齐越过石碑,踏入了村子。
忽地,村子深处传来刺耳的哀嚎声,成群的黑鸟从中四散飞出,在空中化作灰尘飘走了。
阴风四起,冰冷刺骨,背后阵阵发凉。
大家都爱欺负小来叶,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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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萧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