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城隍庙里,稀稀拉拉的三两根香烛冒着白烟,仿佛下一刻就会有两三只孤魂野鬼从桌子底下窜出来,祝融斜倚在香案前打游戏,不远处的台阶上,白素贞正在抱着祝喜哭诉。
“大仙,您这事我办不了!真的,那大夫他就是个傻子,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人!”
祝喜握着她的手,用力点点头,“刚才的惨状我们都看见了,我很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你能不能再努力下?不要这么轻易地就放弃啊。”五百年啊!五百年白跪了啊姐妹!多亏啊!她给白素贞出主意,“这样吧,□□不行!我们还可以想想其他的办法!”
“什么办法?”
祝喜想了下,“他一个大夫,他也许不喜欢投怀送抱型的,他喜欢诗词歌赋?琴棋书画?”
白素贞皱着眉头听完,忽然一脸的恍然大悟!祝喜也忙点头笑起来。白素贞说:“不会。”
祝喜:“……”
你就这点业务能力吗?
祝喜不由得陷入了沉思,那这怎么办?她想了想,那许仙还真是个呆逼,一时之间还真的没什么好办法,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那许仙如此之呆逼,那上一世他们俩是怎么搞上的?祝喜立刻双眼一亮,有如醍醐灌顶,对啊,上一世他们怎么搞上的?她立刻从怀里拿出姻缘簿查了起来,她翻了翻,她又翻了翻,她继续往下翻……“这姻缘簿谁写的啊!这把公文当言情小说写的吗这么长?!”
白素贞不明所以地看着埋头嘀咕着的祝喜,她也搭着下巴凑过去看了眼。
“哦,翻到了!”祝喜停住了,“这姻缘簿上写的是:西湖雨水欲断魂,断桥借伞定终身。”
白素贞看见那姻缘簿上似乎有自己的名字,刚想凑过去再仔细看看,祝喜忽然回头看她,她顿住了。
祝喜看了她一会儿,啪一声合上书说:“你等一等啊。”她麻溜地从台阶上爬了起来,凑到了香案前正在忙着玩游戏的祝融面前,换了一副谄媚的表情,“上神,您打了这么久游戏,眼睛累了吧?有空歇会儿吗?我想同您商量个事。”
祝融瞥了她一眼,示意她有话快说,少阴阳怪气的。
祝喜已经习惯了这位上司的风格,她现在也脸皮厚起来了,凑过去说:“上神,就这个许仙和白蛇的姻缘线,我觉得我们现在的安排太过于刻意了,强行制造机会让他们俩在一起也许并不是个好主意,天作之合,上天安排的才是天作良缘。我觉得我们不如参考上一世他们相遇相爱的场景,重新给他们安排一次前世的相遇。”
祝融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
祝喜轻轻打了个漂亮的响指,“他们是雨中借伞定情,那我们也给他们安排一场从天而降的浪漫大雨,让白蛇借伞给许仙。”
祝融看着撑着桌案看上去对自己的方案一脸满意的祝喜,“那你还不快去布雨?”
祝喜摸着桌案沉默了一两秒钟,“我不会布雨。”
祝融玩着手机的手忽然一停,他拧起了眉头看着祝喜。
祝喜心说你看我我也没辙,那她确实不会布雨,而且这件事情真的说起来还和祝融那一代的洪荒古神有关,当年洪荒时期各种洪水毁天灭地,天庭恢复秩序后,御水术收到严格的管制,像她这样的低阶仙子根本不能行云布雨,自然也不会这一类的法术,倒是祝融这洪荒古神的身份可以。她想着把两只手都搭在了姻缘簿上,讨好地问:“上神,我看您上回用鸿钧剑劈开那座山很是潇洒,上神您会布雨吗?”
祝融:“……我是火神。”
祝喜停顿了两秒钟,她伸头凑过去,八卦地问:“那上神你和水神有交情吗?我听说他也是洪荒时期的神仙。”
祝融回忆了下,“他爹是我打死的,算不算?”
祝喜:“……”我还是另外想想办法吧。
祝喜坐在台阶上苦思冥想了很久,白素贞坐在她身边百无聊赖地翘着二郎腿咔嚓咔嚓地剪着手指甲,远处祝融则是继续打游戏。白素贞吹着手指甲上的灰,眼睛看了祝融一会儿,侧了下头低声问祝喜道:“大仙,上神他到底在玩什么?”
祝喜:“一款游戏,贪吃蛇,算了你这辈子是玩不上了,下回投个好胎去上面几个世界吧。”
白素贞好奇地问她:“大仙,你们为何非要撮合我和那个大夫?”
祝喜:“此事说来话长,你们俩是命中注定的缘分,注定是要相爱的。”
白素贞停顿了一会儿,“大仙,我是不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
祝喜:“……”观音大士让你们跪五百年真的算少的,菩萨果然是菩萨,这破事也能忍,祝喜第一次由衷地佩服西天佛门中人。
白素贞看了眼低头继续沉思的祝喜,她已经要把十指的指甲剪出花来了,看祝喜思索得聚精会神,她也就没去打扰,自己翘起了二郎腿一把脱了鞋,低头开始剪起了脚指甲。
祝喜想半天也没有想出主意,她这朋友圈子里的还真的没有会布雨的神仙,不由得自言自语起来,“谁会布雨呢?”
白素贞低头剪着脚指甲随口说:“我会啊。”
祝喜慢慢地点了下头,“嗯。”下一刻她刷得一下扭头看向身边的白素贞,“你会布雨?!”
白素贞被她那一嗓子吓得差点剪到脚趾,她回头看去,不明所以:“会啊。”
祝喜看了她半天,白素贞握着自己的脚,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了,轻声问:“不行吗?”
祝喜眼睛刷亮,对着她竖了下大拇指,“走!”她忽然伸手一把去拽白素贞。
“不是!鞋!鞋!我的鞋!”白素贞踮着脚对着一把拽过她就走的祝喜说:“大仙,我们干什么去啊?”
“买伞!”
祝融正倚在香案前打游戏,听见外面那咋咋呼呼的动静,随意地抬起头扫了一眼,目光正好落在祝喜身上,我去,这只鸟也不知道忽然乐个什么劲儿,穿着身绿的直蹦跶,祝喜突然扭头去亲了白素贞一口,他的手一顿,贪吃蛇吓得一头撞死了,“二货,一天到晚干什么都不知道。”
阳春三月,清晨,绿杨阴配上白沙堤,一阵风吹过,西湖上忽然飘起了细细小雨。
祝喜一把拽过了祝融,躲在了船篷上,她一边观察着外面的情景,一边难掩激动地与祝融说:“我已经打听过了,许仙每天早上要经过这断桥去他的药铺,我都安排好了,上神您放心,这次一定可以,您的修为马上就可以回来了。”她说着嘴角控制不住上扬,你的万年修为都要回来了,我的升职加薪还会远吗?
祝融坐在船上,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就这么看着她,也没说话。
祝喜等得很焦急,断桥下坐在树墩上翘着二郎腿等着的白素贞也有点不耐烦,手里的伞转了下,又转了下。一旁有个小孩子正好拿着湿风筝走过去,看了眼她的坐姿,她看向对方,瞳孔中忽然绿光一闪,小孩浑身一个哆嗦,哇的一声扭头就跑。白素贞继续坐在原地抖着腿,许仙这个呆逼怎么还不来?
哦,他来了!他来了!遥遥的,许仙那个呆逼他就朝你走过来了。白素贞立刻抬了下眼,哦,我的老天,这个呆逼他穿得一身绿,不是,这个呆逼手里的拿的是什么?好像是把伞!看啊,这个呆逼他手里竟然撑着把伞。
撑着把伞!白素贞转着雨伞的动作忽然一停。
船篷中,祝喜也刷一下往外伸出头去,惊诧道:“这许仙他怎么带了把伞啊?”
祝融扫了她一眼,“也许是因为出门发现下雨了吧。”
祝喜啪的一拍脑门闭上了眼睛,胸口一口气差点没缓上来,下早了!这雨他妈的下早了!
祝融继续打量着祝喜捶胸顿足的样子,他的动作就没变过,手搭着膝盖随意地指了下船篷外,“这也是你安排的?”
祝喜低声说:“我忘记了提醒她!”她刷的一下抬起了头,白蛇!我相信你!
此时的白素贞正嘴角抽搐地看着那呆逼,断桥上一个孩子撞到了他,他停下来低下身和小孩说了会儿话,大约就是“小心点”、“没撞伤吧”之类的话,他还从怀里掏出了一颗糖递给了对方,小孩高高兴兴地离开了,白素贞的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
许仙那呆逼就这么目不斜视地从断桥上撑着伞走了过去,被无视了的白素贞坐在原地,终于喊了声,“许大夫!”
许仙听见声音,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没见着人。
“树底下。”
许仙这才扭头看向那颗杨柳树,一见着树下的白素贞立刻面露意外,“你是……你是那一晚出现在保安堂外巷子的……姑娘,你怎么坐在这里啊?”
白姑娘转着把伞看向他,“我不能在这里吗?这树你家的?”
许仙说:“不是,就是下雨天坐在树下,容易……挨雷劈。”
白姑娘:“……”
许仙说:“姑娘你还是快些起来吧,等一下被雷劈到就不好了。”
白姑娘:“……”
许仙说:“姑娘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白姑娘:“没事,我就是问问你,需要我借你把伞吗?”
许仙明显愣了下,看了眼自己手中的伞,他说:“不用了吧。”
白姑娘说:“看!”
许仙顺着她的视线回过头去,白姑娘吹了一口气,大风平地而起,许仙手中的伞立刻吹了出去,许仙忙回过神去追,白姑娘继续吹,许仙没追到,眼见着伞就吹西湖里去了。许仙一脸懵逼地看着那把头也不回的伞,“怎么忽然起风了啊。”
他身后的白姑娘翘着二郎腿朝着他喊,“许大夫,哎呀你这伞怎么被风吹湖里去了,没事,我这正好还有一把,我借给你吧。”
许仙回头看去,停顿了下,他说:“不用了,多谢姑娘好意,没事,这雨不大,我走回去便是了。”
“不大?”白姑娘抬头看了眼。
“不……”许大夫正要说话,砰一声倾盆暴雨兜头砸在了他的身上,浇了个透心凉,许大夫明显愣了下,抬头看了眼天,他今天出门看黄历了啊。
白姑娘慢悠悠地喊他道:“许大夫!瞧这雨怎么忽然间大起来了,你都淋成这样了,正好我有把伞,我借给你吧。”
许大夫抬起袖子遮着雨,回头看了她一眼,“这,这,没事,我走回去便是。”
白姑娘瞬间面无表情:“你赶紧给我过来。”
许大夫听着她骤然变阴森的声音,又是一愣,姑娘,你真的喜怒无常啊。
白姑娘深深地吸了口气,微笑道:“许大夫,你过来吧,我又不是妖怪,你怕什么。”
许大夫拿袖子挡着雨,慢慢地朝着她走了过去。
白姑娘:“你站这么远是怕雷劈我的时候会劈到你吗?”
许大夫往前慢慢地又走了两步,“姑娘,这些日子你……你还好吧?”
“我挺好的。”白姑娘抬手把伞给了他,“来!拿着,明天记得还给我。”
许大夫手里被塞了一柄伞,他看了眼对方,“这……”在对方的注视下,他还是没敢再推辞,“那好吧,多谢姑娘。”
白姑娘静静地看着他,那叫一个心如死灰,“许大夫,你知道什么叫做上天注定的姻缘吗?”
“什么?”
“就是上天不开眼的意思。”白姑娘缓了口气,“许大夫!我觉得我们俩很是投缘,你觉得呢?”
许大夫:“这……有吗?”
白姑娘:“有。”
许大夫明显沉默了下,没有敢反驳,他拿着把伞站在树下,甚至连伞都没敢撑开。
*
船篷上,祝融指着那段桥下杨柳树的方向,“就这?”
祝喜低着头,手扶着额头,“有没有人能帮帮他们啊?我真的看不下去了。”
街道的一角,一个青色的身影一闪而过,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雷忽然朝着正呆站在树下的许仙劈了下来,坐在树下抖着腿的白素贞眼疾手快,下意识伸手拽了他一把,手接住了那道雷,轰一声,雷在她的手心炸开,她瞳孔骤缩,猛地一下子看向街巷那头的阴影处,却不见任何的身影。
被一把推倒在地的许仙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姑、姑娘,你没事吧?”
被雷劈了白姑娘:“……”
许仙睁大了眼,轻轻说:“姑娘,下雨天在树下,真的容易被雷劈。”
白姑娘:“……”她不该出手的,让刚刚那个雷把他劈死了,结束了这段孽缘不好吗?白姑娘点了下头,“手贱,确实手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