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昏暗的地底,只余几朵幽紫的萤火照亮了石室正中的女孩。她双手捧着一支刚被吹灭、还飘散着烟雾的烛台,缓慢地向石室的尽头,慵懒依靠在高台宝座上的主母走去。
“嗯。”主母眼也不睁,只是应了一声,随口问道,“利安不是说教你武技,来找我做什么。”
说到这里,她似乎想起什么,讥讽地笑出了声:“他让你来的?那你转告他,计划不变,十日之后祭堂见。不用担心被我诈欺,这件事我不敢。”
女孩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她走到自己母亲的身边,脚步有些异样的缓慢。主母察觉到这一点,只是嗤笑一声,难得没有数落自己的女儿。
她身上的黑暗精灵血脉已经比较稀薄,这使得本应是卓尔天赋的黑暗视觉在她身上的体现并不明显。范围很小不说,一旦脱离了萤火的些微光亮,女孩眼中的世界就变得不再清晰,但比起没有黑暗视觉的种族还是强上不少。
就比如她的父亲,在地底完全隔绝光线的区域完全与盲人无异,全靠其他感知生存——她的母亲并不会对这种事情多做关照。在主母的眼中,火光只不过是屋舍中多余的装饰物,偶尔点燃几朵当然可以,多了只会感到腻烦。
“他要出生了吗?”女孩把烛台放在一边,脸上出现了不该出现在卓尔脸上的天真表情,伸手想要抚摸母亲高高隆起的腹部。
“啪。”她的手被毫不容情地拍开了。
“你对他有期待?”主母皱着眉,明显不太高兴,“利安教导了你些什么?你在对一个卑贱的男性,一个你的奴隶产生期待?”
她愣住了,无所适从。父亲说她会有一个和她完全血脉相同的兄弟,他们会终生相互扶持,哪怕在离开父母之后。
可母亲说那是她的奴隶。
女孩知道在她的族群里,男性本质都只不过是奴隶。可是她的父亲是不一样的,他有着泛白的皮肤,尽管近乎失明却还是兼任着家族的武技长,有着仅在母亲之下的地位,而不像其他家族里那些侍父一样毫无权力。
谁都知道她是他的女儿,这是任何一位卓尔男性都无法得到的待遇。他既然这样特殊,他说的话应该也是特殊的吧。
“我就不该让你知道他是你的父亲,更不该把你交给他抚养。”主母有些笨重地动了下身体,斥责道,“就算他是家族的武技长,也不能越过你的地位,作为未来的主母你必须明白这一点。”
“你必须习惯卓尔社会的生活习惯,希佩。他会成为你的工具,而不是你的灯塔。噢,该死,我怎么也学会那些地表生物的修辞了。”
这不是主母第一次因为这种事指责她,女孩早已学会了沉默。尽管主母这样说着,现在这紧要关头却实在没有余力顾及女儿,只能任由她离开。
“灯塔,是什么?”训练结束,利安从女儿手中接过细剑的时候,听到了女孩轻声的提问。如果不是在地底的这些年,五感除了退化的视觉外都有了额外的增强,他或许根本不会发现那道声音。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艰涩地开口解释:“夜间行船,需要光来指引方向,灯塔就是光的来处。”
训练场中一片漆黑,利安并不能看到女儿的表情,但他也可以猜到,对方的脸上可能满是疑惑,因为她不明白什么是船,更不明白什么是灯塔。
利安试图给女儿描述一下外面的世界,但他失败了。在地底的这些年,他分不清日升月沉,即使学习了黑暗精灵的语言,除了家族战争的必要时刻也很少有旁人会与他交流,于是他渐渐地不再开口。
连过往的记忆都模糊不清,甚至快要忘记为什么愿意来到地底,当年如火般炽热的爱恋如今想起几乎恍如隔世。时间对他而言更是几乎没有意义,他只能通过女儿的成长来大略估算岁月的流逝。
但他始终记得,他还有任务要去完成。而现在,强行羁绊了他脚步的妻子给了他一个机会。
西耶琦想要神格,他也想,这是他现在唯一心心念念要去做的事。
*
她的母亲还是一如当年。
希帕拉看着那肆意的身影,想起出发来到余烬旧墟之前,在暗处与伊洛城城主的一面之缘。那人看起来面容憔悴,但比起在地底的时候更像个活人。
但这却是通过背叛厄里斯家族换来的。
那场隐秘的祭礼是家族的灾难。主母重伤沉睡,武技长消失无踪,而她作为主母的继承人只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
神后在上,幸好卓尔内部的残杀这些年已经不再频繁,否则恐怕她不但要亲眼见证家族的驻地血流成河,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
现在回想起来,当年她竟然能用自己稀薄的魔力,将她的母亲带出家族藏在隐秘处,不得不说是得到了幸运之神的眷顾。唯一让她疑惑的是,她并没有看到母亲产下的婴孩,但当时也顾不了那么多。
男性卓尔的出生对他们自己而言也不算什么好事,死了也没有办法。
如今的希帕拉对这件事的想法十分冷酷,而当年的小女孩则只是无能为力。这种无能为力让她长久地怨恨着利安,即使知道了伊洛城的崛起,也丝毫没有去与对方相见的想法——她知道那是她的父亲,她一直知道他很强大。
可是就算他很痛苦,也不应该为了离开牺牲她的母亲和弟弟。希帕拉当年是这样想的,直到如今也这样认为,哪怕她对自己身为黑暗精灵的认同已经很少了。
事实也是,除了肤色和发色,她再也没有什么与黑暗精灵相似的地方。甚至连精灵族擅长的弓术和法术她都从未使用过,西菲尔联盟也只知道她是一名战士。
啊,那她刚才似乎不小心在他们面前用了漂浮术?看来稍后需要去和同伴们“好好谈谈”。
当西耶琦抬起双手,始终在暗中观察她的希帕拉站直了身体,她意识到自己的母亲等待的时间到了,尽管她并不知道对方在等什么。
时间似乎被定格了。
翼龙的翅膀不再煽动,黑色的亡灵潮不再涌来,城内被疏散的民众不再发出啜泣,连风都在一瞬间静止。
当任何细微的声响都被吞噬,惊讶转头的希帕拉突然意识到连发丝扫过衣料的动静都清晰无比。
嗒,嗒,嗒……
脚步声提醒希帕拉,声音的主人正在靠近。近到只要她走出这个拐角,就将与对方四目相对。
“希佩。”
脚步声停住了。
她听到对方平静的呼唤,就像一切都从未发生过。
本章剧情请勿代入任何现实因素,谢谢。
主角两个至少在最初是真心相爱的,只不过一个不会爱,一个后来快疯了。而且还有没揭露的隐情。
再强调一次,走到这一步上帝视角来看两个人都有很严重的问题,但当事人都不会觉得自己有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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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二十五章 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