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栈后她叫来白叶,
这卷轴被放在匣子里,许久未有人动过,匣子的表面落了一层的灰,里面倒是无碍。
她展开卷轴,最先入眼的是卷轴下端的画。
画面中,身着大袖襦裙的女子将一块金锭扔进燃烧的铜鼎里,火焰高涨,那金子一会儿就被火苗包裹住了。
脑子里闪过一丝精光,她想起雪枝摔倒在假山石的那日,伯母让他们兄妹四人一起去光福寺烧香。那时她手里的金戒指便是掉入了寺庙的炉子里,然后她就看见了萧显清。
起初她还以为是自己做梦了,等回过神来,那枚戒指已然戴在了她的手里,直到在徽州河岸边被萧显清救了,她才确认萧显清真的复活了,光福寺一遇并非是自己的幻想。
颂宜看向卷轴上方的文字,接着上卷方氏写下“生时功德,死众念之,前尘未忘,亡魂不散,遂取两方相连之物,以火炎为引。”
萧显清生前有功德,为国镇守安西府,打了多少次的胜仗,在安西府那么多年,他身上全是刀伤、箭伤,哪怕是对待战俘,他也不会全然屠杀,而是收编自愿留在安西府的人,给他们吃喝,但要为安西府差遣。
死后还有很多人怀念他,除了她,还有萧显清的家人、挚友,如此他的魂魄才能不散,留存人间,那枚戒指是萧显清赠与她的,如此便是贴合了卷轴说的相连之物,以火燃烧。
可是那天萧显清从水里把她救起来后,为何又化作尘光在她面前消散了呢?
这是颂宜才想起来水与火之间的关系,水本就是克火的,如果说他的复活是以火为引子,碰到水那火就没了,所以他才消失了。
颂宜心里一紧,是她又害了萧显清吗?她不应该那么任性、那么着急非要萧显清现身,害得他救她。
往下看,方氏还写道复活之人都畏水,因此要远离水边,如若不慎触碰到,人便会消散,需重新燃起相连之物,人得以重现。
颂宜这才放下心来,可是转念一想,这么多次萧显清都不想露面,是不是他从心底里就不想和她再有瓜葛,也不愿复活呢?
那个夜晚,颂宜在窗前坐了一夜,直到青竹来伺候她起床时,才发现颂宜通红的双眼。青竹心里一紧,连忙问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颂宜缓慢的偏过头看着青竹,视线却像是透过她看向更远的地方,想了一个晚上她决定了,她要再自私一回。
颂宜摆摆手,“无事,你去将我的那口漆箱拿来。”她的那口箱子里,装的都是萧显清送她的东西,她从长安带到了温陵,现在又从温陵带回长安。
那口漆箱虽不大,但里头的东西很沉,青竹一人抬不动,便唤来白叶同她一起抬进房中。
颂宜拿出在光福寺掉落炉中的金戒指仔细看了看,才发现戒指有一块已经烧没了。又拿出萧显清送她的金耳环,吩咐青竹叫来乌飒,“你去找一口小炉子,能烧东西的,不用太大,还有烧金子的助燃矿石。”
至于为什么要用金首饰,便是卷轴里写的,以金为最佳。
他们住的这家客栈就在城中最热闹的街旁边,那里有很多店铺和小摊,售卖各种东西的都有,乌飒不一会儿就找到了一口大小合适的带回了。
眼下住在客栈里,不似在家中有自己的院子,这里的院子人来人往,她在这大白日里烧东西实在是太过引人注意了,因此她想了想还是在房中尝试,但在房中烧东西不是很安全,为此她叫来青竹准备好水,便让大家都退下了。
她将矿石放进炉子里,点燃小木条,想要将矿石引燃,试了好多次,不是木头点不着就是矿石还没着时木头就烧没了。
终于在折腾的汗都流下来时,那矿石才燃起来。她擦擦汗,心里默念着,将那金耳环扔进炉子里。
炉子被激起了一小片火花,那火星子差点烫着手。她退后一步,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炉子里的火灭掉。
她看着炉中已经没了那枚金戒指,猜想应该是可以了,便试探地叫了叫,“松吾、松吾你在吗?”
房间里一片静谧,唯有窗外的蛙鸣声不断,颂宜有些丧气,踹了踹那口炉子,坐到了窗边的榻上,看着窗外的风景。
虽然丧气,但也打算再试一试,她有的是时间和力气。
刚刚点那火花了快一个时辰,而后烧起来时空气中的水仿佛都被烧干了一样,她被蒸的口渴的不行。她打算休息一会再试一次。
她开口让门外的青竹给她倒个茶,低头看着手里被火星子崩到的手。
这时茶水递过来了,颂宜却察觉不对,拿着茶杯的这双手骨骼明显且修长,不像是白叶的手。她抬头一看,来人身着熟悉的月白色长袍,头戴玉冠,眉眼间是熟悉的神色。
是萧显清!
颂宜簌的一下站了起来,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男人,眼中充满惊喜,她走上前一下就抱住了萧显清。
萧显清没有准备,被她撞的后退了两步。颂宜这才感受到他的体温,很烫,像是发热了,比一般人的都要高。
“你终于出现了......”
萧显清回抱住她,却感觉肩膀慢慢有些濡湿,直到颂宜忍不住露出抽泣声,萧显清才发现她哭了。
“你为什么不出现,明明之前你已经回来了。”
萧显清像是有口难言一般,只道出了一声对不起。
颂宜这才反应过来,明明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把他复活了,现在却要萧显清来跟她说对不起。
刚刚的欢喜有些冷却,她从萧显清的怀里退了出来,垂头看着地板一言不发。要是其他人看了,可能以为颂宜是在生闷气,但萧显清可是和她相处了十几年的人,一下子就看出了她的愧疚。
他开口道:“不是我不愿意出现,只是我怕我的出现会让你身陷麻烦,让周围的人害怕。”他都死了三年了,要是这时突然现身,估计就要把人吓走了,而且要是让他人知道他戴罪之身却和颂宜待在一起,别人又会怎么看她?
最重要的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在这人间待多久,他不想给颂宜希望却又让她失望,光福寺那日他本不该现身的,只是当时没忍住,就捡起戒指还给了她。
颂宜一下子就听自己想要听的重点,“那你会怪我让你再一次的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吗?”
她始终觉得萧显清的死和她脱不了关系,都是她的无能才没能挽救他的生命,所以在知道浑天十二卷时,她才会一头扎入寻找这十二幅卷轴的路途中。
萧显清捏了捏她的脸颊,“怎么会,你能做到这些,与我而言能够再一次回到人世间是欢喜的事情,我又怎么会怪你。”如同儿时一般。
此刻颂宜心中却有很多的疑惑,她拉着萧显清坐在榻上,问他“你这三年都在哪?”
萧显清抬眸,平日里那双清亮却又沉稳的眸子此刻显露出一丝茫然,“我也不知道,我好像一直在黑暗中飘着,感觉身体很轻盈,却看不见任何东西。”
颂宜点点头,“你可有觉得哪里不适?”萧显清的身体很热,不知是不是起了热症。
他摇摇头,“从我回来了第一天起,我的身体就这样了。但是好在我能控制自己不被人看见”他也不知道是为何自己的身体会那么热,“我跟着你从温陵到徽州,直到你跳入水中那一日,我好像有回到了黑暗之中,什么也看不见。”
颂宜又问了些问题,他却一问三不知,看来眼下还是要讲那浑天卷的最后一卷找着,才有可能知道完整的答案。
颂宜告诉他,“眼下我们要回长安,待将元哥儿送回长安后,我要出发去瀚海府,届时你可以回到京中与萧国公团聚了。”萧国公是萧显清的祖父,年轻时收复了瀚海府的失地,被封国公之位。
看着兴致勃勃计划着的颂宜,萧显清却沉默了,颂宜见他安静有些不解,“有什么不妥吗?”
“我死前仍背负罪名,京中到底人多嘴杂,要是不小心被看见了会惹来一身的麻烦,而且我怕祖父见了我受刺激,情绪不稳。”
她原是想着萧显清既然能控制自己隐身,哪怕在京中也无妨,现在他这么一说,颂宜也觉得有道理。
“那你愿意跟着我一起去瀚海府吗?”
萧显清不在的这三年,瀚海府的边镇起了战争,破了萧国公打下的和平,他曾听到百姓在议论突厥进攻瀚海府边境,边境隐隐要抵挡不住了,如今去虽不靠近边镇便无大碍,但其中变数不得而知,他不想颂宜冒险。
“你去瀚海府可是为了卷轴?”颂宜也没想瞒着萧显清,便点了点头。
他虽不知这关于卷轴的前尘往事,但也知道颂宜是为了自己才要收集的,萧显清思考片刻,说道:“到了长安后,你就在长安吧。”
颂宜皱了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瀚海府太危险,如今天子无心朝事,太子和肃王又挣得胶着,瀚海大都护无能,朝中没有人能领兵前去支援,一旦城破,便是陷入泥潭里了。”
听到萧显清说的话,颂宜有些生气,却也知他说的是实话,只是心中扔下一句“你不去我自己去。”便走到窗前透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