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九回到暮月后就开始行动了,因为他没有太多的时间耗。
重九知道他的母后恨他,但是他并不知道这份恨意的由来,直到她临死前,她面目狰狞地自言自语,他才拼凑出了缘由。
她说,鸾伦出来的孽种,是要遭天谴的,凭什么他们造的孽,要拿她的孩子去偿还。
她说,她那么爱他,为他背叛了家族,为他背叛了国家,为什么,为什么他不愿分一丝一毫的感情给她。
她说,既然他一开始就是在骗她,为什么不一直骗下去,为什么,为什么--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他们的初遇,说着他们的缘分,说着他们的亲密。
重九看着这个又哭又笑,又骂又闹的疯癫女人,表情淡淡,这个人现在没用了,已经是弃子了。
重九留下一句平淡的“解决掉”,转身离开。
这个已经疯了的暮月王后,是暮月君主曾经为重九立下的敌人。
用来检测他是否是够格,暮月君主将重九亲手交给了暮月王后。
幼子自然敌不过王后,为了让这场游戏能长久些,暮月君主还给暮月王后施了压,让她有所收敛。
真是令人感动的父子情深,扭曲又病态。
重九从未见过自己的亲生母亲,对暮月长公主的了解也仅仅只是通过留下来的一些记载。
后来,他重创他的父王后,重九发现了他父王的一处密室,更准确地说,是一处囚室。
里面囚着的人,形状难辨,血肉模糊。
重九也就是从这个人这儿,知道了一个禁忌的秘辛。
【有一对兄妹,妹妹是泡在药罐子中养活的,而哥哥是在所有人的期待中长大的。
妹妹大多时候都待在房间里,因为她的身子骨太弱,光是一阵秋风都能让她染上风寒,卧床好久。
妹妹没有见过太多人,一直侍候着她的侍女还有她的兄长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她的父王和母后都很忙,她对他们的印象很模糊。
对于妹妹来说,她的房间就是她的保护壳,而房间之外的小庭院就是世界上所有的风景。
这就是她的世界,这就是她认知中的全部的世界。
妹妹很爱笑,她的笑很有感染力,因为那是发自内心的,明亮又澄澈的笑容。
明明被拘禁在偏僻一隅,却始终怀抱着满足与珍惜,她比任何人都要热爱她那苍白脆弱的生命。
有人被妹妹吸引了,比如她的兄长,比如她的侍女。
妹妹知道她的兄长很优秀,也知道她的兄长被父王和母后寄予了厚重的期望。
但是她不知道,她的父王和母后为了培养他,为了塑造他,是怎样的鞭挞,是怎样的驱使,是怎样的威胁。
她不知道,因为她的父王和母后看不上她这个病秧子,而她的兄长又不会告诉她太多发生在外面的恶心事情。
在这样扭曲的环境中,哥哥的外表被塑造成了完美的储君形象,而他的内里,只有他自己知道,藏匿着,压抑着一份能够毁灭一切的,扭曲又病态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哥哥对自己的亲妹妹逐渐有了占有欲。
他在外人面前的伪装,他在外面做的那些肮脏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足够将他拖入罪恶的无间深渊。
当他身泥泞无法自拔时,唯有想起那片桃源,唯有进入那片带着梅香的净土时,他才能重新变成一个人,只有在这里,他才是平等的,才是安逸的。
不论外面的世界多么繁华荣耀,对他都没有太大的吸引力,他越来越迷恋那一隅之地。
他迷恋那儿的平静,迷恋那儿的轻松,迷恋那儿的纯净。
作为兄长,他居然对自己的亲妹妹起了龌龊的心思,他这种人,不得好死,一定会下地狱。
但是他不在乎,咒骂他的人太多了,他并不在乎死后去那里,他不信神佛,更不惧恶鬼,他就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的无耻之徒。
他诱哄着自己的亲妹妹,他一点点地玷污了她。
他就是个畜生,不受伦理约束,没有道德捆绑,他这种人,不得好死,他这种人,一定会下地狱--
侍女是妹妹除了她的兄长外,另一个信任的人。
侍女是王后派到妹妹身边的,因为王后知道哥哥将那个药罐子妹妹放在心上。
王后说,若是他不听话,那她就可以作为筹码,作为威胁的工具。
又或者说,她若成了他的弱点,那,她只能被除掉,因为完美的储君是不能有弱点的--
侍女就是因为这样被派到妹妹身边,王后给侍女的任务是监视,是到关键时刻毫不留情地下手。
侍女是孤儿,天灾**之下,这个悲惨世界有许许多多和她一样的孤儿。
她很幸运,她没有饿死,但是她也很不幸,因为她被训练成了王后的鹰犬。
她很小的时候就见识了天灾**之下的人们为了活下去,会暴露出怎样的面孔。
她从小就生活在这种扭曲的真实中,她也是这份扭曲中的一员,她在这份真实中,为了活下去,做了许多肮脏的事情。
她一开始也会做噩梦,可是后来,她习惯了,不,更准确地说,她麻木了。
她不相信任何人,她也不需要任何人的信任
她从来没想过被人拯救,她也不需要被人拯救。因为她知道,她已经彻底融入了这扭曲的真实世界,她是这个扭曲世界中的一员
直到······
她遇到了她,她的公主殿下,她敬仰的主人,她是她唯一的主人,是她唯一效忠的对象。
她将自己所有的忠诚都给了自己的主人,可是,她却没有能力保护她的主人。
她看着那个畜生一点点地玷污,看着她的主人懵懂地不知拒绝,她亲眼,她只能亲眼看着她的主人被那个畜生弄脏,她阻止不了,她想杀了他,但是她做不到--
妹妹并不知道侍女的过去,妹妹也没有去深想过哥哥的处境。
妹妹知道自己活着的每一天都是上天给予她的礼物,她很满足,也很容易满足。
有人为她心疼,可是,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值得令人心疼的地方。
她纯粹的笑容与坚定不移的热爱让她发光发热,也让看着她的人心疼心酸。
妹妹的纯粹是不谙世事的空白,也是不染纤尘的纯洁。
见过恶的人渴望善,满身污浊的人希冀一尘不染。
于是,污浊的恶人们用扭曲又病态的手段保护着这真实世界中的最后一片净土。
妹妹知道自己的侍女姐与自己的兄长之间有一些小矛盾,但是他们现在已经和好了,他们能愉快地相处,妹妹也很高兴。
但是妹妹不知道,“愉快相处”的两人达成了某种协议,在妹妹不知道的时候,侍女助了兄长一臂之力,让他的计划提前成功。
于是,在妹妹不知道的时候,她的兄长已经不再是储君了,而她的父王和母后,她再也见不到了。
其实,变化也不大,对于妹妹来说,变化真大不大,她还是生活在那片小小的天地,她的身边还是她信任的侍女,信任的兄长。
妹妹从小到大就没见过几个人,仔细回想,似乎扳着手指就能数清。
有一年寒冬,妹妹不出意料地又病了,早晨起来时觉得脑袋晕乎乎的,身体发烧发热,有些难受。
一直伺候在她身边的侍女给她喂了药,于是,刚睡醒的人儿又被侍女裹进被褥里,妹妹在吃了药后闷在被子里,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
当她醒来时,整个人都是迷迷糊糊,头重脚轻。
这种感觉她熟悉,所以她知道,是睡得太久了。
屋子里并不明亮,想来,外面的天色应该是逐渐暗下来了,冬天总是天黑得早。
趁没人,妹妹悄悄地下床,轻手轻脚地溜到窗边,推开一条缝。
冷空气一下子就窜了进来,扑到她的脸上,让她一个激灵,困倦消退了大半。
窗外,逐渐暗淡的夜幕下,院子里的腊梅开得极好,外面的冷梅香气冲散了屋子里淡淡的苦味,让人心旷神怡。
“殿下”
一道冷淡的声音让妹妹心中暗道一声“糟糕,被发现了”。
”禾岁姐姐······“
妹妹乖乖地合上窗子,但方才那股子梅香味儿还扒拉在她的鼻尖,让人回味。
“殿下,天黑了,您该休息了。”
侍女表情淡淡,在没人看到的门外,她脱去了沾着寒气的披风,将自己带着的寒意挡在了门外。
“禾岁姐姐,我真的睡不着了······”
妹妹从来都不懂掩饰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她虽然合上了窗子,但一双圆溜溜的眸子却止不住地往那儿瞅,眼中是明晃晃的渴望。
侍女的衣裳并不厚,和妹妹比起来,甚至显得有些单薄。
侍女并不觉得冷,但是她的手指微凉。
侍女走近还不舍得从窗边离开的妹妹,抬手,在快要触碰到对方的额头时停了下来,隔着一段近乎于无的距离,感觉着妹妹的温度。
烧退了,难怪现在这么有精神。
“禾岁姐姐,屋子里好闷······”
妹妹眼巴巴地往外瞅,软磨硬泡地向诉说可渴求。
“殿下,您白天还在发热,现在身体才刚好,不能吹风。”
侍女收回了手,声音里带着一种天生的凉性。
“外面没有风,一点儿风都没有。”
但是她面前的妹妹却没有被她微凉的声音吓退。
“禾岁姐姐,我睡了一天一夜了。”
妹妹软软糯糯,从不设防,即使是抱怨都是软绵绵的,尾音被当事人无意识地拖长,显得毫无攻击力。
“禾岁姐姐,让我出去一会儿会儿好不好,就一会儿会儿。”
妹妹一双眼睛圆溜溜地睁着,眼里写满了渴望,眼尾那颗小小的朱砂痣似乎被晕染开了,带着一片淡红。
“······”
被那双纯洁无垢眸子盯着,侍女说不出拒绝的话,但是她又不能同意,所以只能沉默。
“我就出去摘一支梅花,就一支,很快的。”
侍女在妹妹很小的时候就侍候在她身边了,所以,妹妹知道,禾岁姐姐其实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
“今年的梅花好香,我就出去摘一支,摘了之后摆在窗子那儿,就当做是和着雪景赏梅了,好不好?”
妹妹边说,边伸出一根白嫩的指头,比划着一支。
“禾岁姐姐,好不好,好不好嘛”
妹妹拉着侍女的手,左摇摇,右摆摆,坚持不懈地打商量。
“答应我嘛,我就摘一支,就一支”
妹妹的要求实在不算过分,她语气软软糯糯,眼神可怜兮兮,那小模样,实在是让人难以拒绝。
“······就一枝”
侍女还是松口了。
“好!”
妹妹的要求被满足,笑得眉眼弯弯。
侍女取出一件厚重的毛绒披风,严严实实地给妹妹裹上。
妹妹走进了一片纯白世界,曾经,侍女并不喜欢这种天气,因为这种时候活下去的可能性就会更小。
而现在,她也不大喜欢这种天气,因为殿下很容易染上风寒。
但是,她又没办法否认,眼前的景色,很美。
她的小殿下正踮着脚尖摘花,银辉与梅红落进了那双纯净的眸子里,艳色被晕染,纯色被升华。
她的殿下光是站在那儿,就抵得上世间千般风华,万般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