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手记 第1章 寻找

自混沌中清醒，他便开始了漂泊，孤身一人行走于山水之间。

即使没有记忆也在寻找，他习惯性地寻找着。他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却是本能地去寻找。

那是一种镌刻在他灵魂深处的本能，他没有想过如果找不到该怎么办，因为他不会停下。

只要他还活着，他就会一直去寻找，一直去等待，永远永远，直到生命走到尽头······

他不停地走，没有方向地向前行。

一天，他走进了一片林子，然后被出来打猎的老人当做迷路的小孩儿带了回去，他被带进一个小山村。

老人没听过他开口说话，以为他是天生的哑巴所以被扔掉了，可怜这么个孩子孤身一人待在荒郊野外，难保不会被林子里的野兽吃掉。于是，老人与老伴一合计，早年丧子的老夫妇决定收留这个可怜的孩子。

两位淳朴的老人家是真的怜惜这个孩子，这才多大，做父母的，怎么能因为孩子不会说话就狠心地把这么小的孩子丢掉？

婆婆烧了热水，又准备了干净的粗布衣裳，她本打算动手给这个小孩好好洗洗，可小孩却一动不动。

婆婆看着小孩，好言相劝，但小孩还是面无表情，婆婆隐约猜到了什么，她问，是不是想要自己洗？

这时，小孩才慢慢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皮。虽然反应不大，但婆婆还是晓得了小孩的意思。

她退了出去，关上房门，让小孩自己处理。

婆婆觉得这个小孩实在是有些冷漠，莫不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但转念想想，这么小就被人抛弃了，也难怪这么闷。

婆婆没有多想，她继续去忙活了。

婆婆是个好心人，不但让小孩洗干净，还准备好了热腾腾的饭菜，让他能填饱肚子。

这对老夫妇是真心关心这个小小年纪就被抛弃的孩子，可这个小孩却像个木头，没有感谢，毫无反应。

当他脸上的污垢被洗掉后，老夫妇盯着这个孩子看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嘴里还叨念着，好久没见过这么俊的小娃娃儿了。

小村庄里住的都是熟人，突然出现了一个陌生孩子，算不上秘密，自然藏不住。

两位老人也格外热情地把这个捡回来的孩子介绍给邻里乡亲，相互关照。

本就不大的小村庄因着这个俊俏小娃的出现而显得格外热闹，不少小姑娘都脸红地躲在爹爹娘亲身后，偷偷地打量着。

村子里很热闹，所有人都很热情，除了他。

这个初来乍到，模样生得极好的的小孩儿像是个做工精细的冰雪娃娃，他站在那里，任人打量，安静地看着一村人的热闹，一言不发，毫无反应。

没有开口说过话的小孩儿被村民们一致认为是一个哑巴，得知他还是个什么都不记得了的傻子时，村民们再次打量他，目光里多多少少地带上了不一样的色彩，或是怜悯同情，或是幸灾乐祸。

村子与外界隔绝，村民们的生活都是自给自足的，靠自己种植出来的粮食养活一家人，有时也会聚集村中的男人，一起上山打猎去。

前人经验，熟能生巧，村民们每次都能有不少收获。甚至运气好的时候，猎到了体型庞大的飞禽走兽，之后一连好几天，每顿的荤素搭配都让人吃得格外舒坦！

又到了去山上狩猎的时候，这天清早，村口热闹得不行，村里的大部分年轻男子都在队伍之中。身体硬朗，经验丰富的老人也是早早就把自己的弓与箭准备好，大伙儿一呼，向着村口的婆婆摆摆手就离开了。

他静静地看着这群人上山去，他跟着婆婆和不少送行的村民往回走。

大家都期待着丈夫儿子的归来，更希望他们这次也能有大收获。

唯有他，与喜悦期待的人们形成鲜明的对比。

村民们期待着，从清晨等到了黄昏，从日出守到了日落，可是，村口却迟迟不见男人们的身影。

一种不祥的预感蔓延在所有人的心头，只是大家都不愿去深想。

等啊等，盼啊盼，天色越来越暗，气氛也越来越压抑，天已经彻彻底底地黑了下来，而村民们等待的身影依旧没有归来。

“大家先别着急，我们明天再派人去看看。”

村长一边安抚着村民，一边想着办法。

天黑进山肯定不安全，只能等天亮了。

大家心烦意乱地回去了，只是，即使夜已深，也没有几个人睡得着。

翌日，村长带着一伙人也上了山，而回来时，却是拖着一堆形状不明的东西，那东西用一块麻布遮住了，看不到里面，但那堆东西散发出了的味儿实在是让人作呕。

一伙人的面色难看，最终还是村长开了口，他说，他们只找到了一部分。

回避着孩子，村长让人掀开麻布，给妇人们看了他们在山上找到的断体残肢，一截截，一块块，血肉模糊，开膛破肚。不少人当场晕了过去。

婆婆一心想着老伴，没管他，他没有像其他孩子一样被大人带远，他只是安静地立在一旁看着这一切，他看着婆婆被人抬进屋，他没有错过一些人临走前对他打量的目光。

只是，那些人的眼神是何意味，他不在意。

后来，村子里渐渐有传言，说这次狩猎惨剧定是遭了什么诅咒，要不然，怎么以前都好好的，偏偏就这次出了这么大的问题。

这个诅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是因为谁而开始的，大家虽未明说，但心里都清楚得很······

后来，又到了收成时节，只是，今年这雨水格外的充沛，天上日夜不停地往下倒。

这并非什么好征兆，村民们都祈盼着自家的庄稼能够熬过这一段。

然而，祸不单行，洪涝还是发生了······

待大水退去，人们终于能够出门时，田地一片狼藉，村民颗粒无收。

那一天，存活下来的所有人都在大哭。

男人喊，女人嚎，孩子们也跟着哭了起来，连襁褓中的婴儿也咿呀乱闹。

原本平静祥和的生活被彻底打破，他们的村子仿佛被下了诅咒，灾难不停，厄运不断······

“害人精，都是你，都是你这个祸害！”

饥饿与愤怒已经绷断了人们所有的理智，当他们面对惨烈的景象而无法接受时，他们唯有找到一样东西来指责才能发泄愤怒，才能安慰自己这一切的错都是有根可循。

“你这个害人精没来之前，我们村子都是好好的，你来了之后，一切都变了！”

庄稼的荒凉预示着未来的饥荒，而家中最强有力的支柱折断之后，现在唯一过活的依靠也没了。

村民们愤怒，村民们惶恐，唯有暴力才能稍微减轻他们心中的压抑。

村民们需要宣泄，村民们需要找到放纵一切负面情绪的出口，而中途闯入的他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打死这个祸害，打死他！”

村民们恶语相向，村民们拳打脚踢，村民们发泄着所有的不快，甚至，当初说会把他当做自己亲孙子疼爱的婆婆也是冷眼相向。

当一个人疯狂后，暴力带来的快意也逐渐感染着周围的人，残暴的因子在空气中蔓延，无声地带动着，鼓舞着，越来越多的人被吸引，加入其中。

怜悯与宽容被逐渐踩碎，所有人都在宣泄着，他们暴虐而不自知，他们只是把自己当做受害者，没有人觉得自己做错了，被伤害的那个对象反而成了罪大恶极的存在。

他们三五成群，他们成团成伙，他们不停声讨，他们嘴里振振有词，他们手脚没有轻重，暴力让人疯狂······让人上瘾······

村民们把伤痕累累，头破血流的他扔到了一个漆黑阴暗的小木屋关了起来，没有食物，没有水，更没有药草，村民们要让这个给他们带来灾难的害人精尝尝自作自受的滋味！

村民们合计着时间，当他们三日后再去查看时，那个孩子不但清醒着，连身上的伤口也痊愈了。

即使他们突然闯进了这间阴暗潮湿的小破屋，那个孩子也依旧安静，一如初见，这个孩子总是一言不发，一幅毫不在意的模样。

许是这些天的安谧被人打扰，小孩转头看了一眼闯进来的村民。

那对浅色琉璃般的眸子，明澈平静，他就那样看着他们，不悲不喜，无怨无怒，就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

怪物--

他是怪物！

他不会饿，不会渴，还能自愈伤口！

他是会带来灾难的怪物！

更深的恐惧在村民的心中埋下了种子。

在小孩安静的注视下，那些曾经对他动手的村民们愈发惶恐，心底的那颗种子，开始萌芽了······

“他是怪物！”

“怪物，怪物一定会报复我们！”

“怪物不消失，我们永无安宁之日！”

流言蜚语不断地发酵着，心底深处的惶恐逐渐膨胀。

这是那颗种子最好的养料，看，小苗已经开始茁壮成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