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急那时快,阮久久当即决定第二日就启程上南山军营。
红药刚拎着从外头买好的滋养的药材,就得知了这一点,只好苦兮兮的又去买了瓦罐带到路上用。
月凉城到南山军营的路上要跨过一座高耸的山脉,官道因其崎岖绕而行之,因此常常要花上与走小路相比长上数倍的时间。于是阮久久打算先走走看。
待到第二日,城门大开,阮信站在扯着缰绳等到客栈门口,身上俨然穿着新衣。
阮久久眉头一挑,夸到:“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啊!阮明,你瞧瞧你哥,是不是不一样了。”
阮明刚从被窝里起早,正朦朦胧胧的打折哈切,听阮久久这话,赶紧看向自己的大哥,却见他穿着新衣,心道这是什么时候变出来的衣裳,昨日也没见他拿出来过,而且他哥不是从来都是一件布衣走天下么,还老说什么,衣服一件就够了,买那么多浪费。他都不能理解。
此刻他盯着大哥看了又看,觉得好像确实变换大,嘴里念到:“好看好看。”
阮久久主动请缨驾马车,阮信站在骏马旁,手指摩挲着身上的鸦青新衣,想着这些时日里阮久久几乎说的每一句话不是信守承诺,对他也是极好,哪怕是三日一轮换的驾马也是亲自上阵,他和阮明无论怎么劝她都要替换。不知是什么感觉上了心头,眼角湿了湿,但很快就在他低头掩盖后消失不见。
他自己也答道:“谢谢公子了。”
红药,芍药站在一旁还以为是阮信谢谢自家小姐帮忙赶车,还心有些愤愤怎么能一句劝都不劝,但小姐乐意,他们也不好说些什么。
“愣什么,上车,今天小爷我驾车,保准稳稳当当。”阮久久飒爽一笑,待到都上车了,扬鞭就击的马儿向城外奔去。
从天亮赶到天黑,总算到了山脚下,阮久久下车看那高山被一层雾气萦绕,从山脚至山顶常绿木植依旧郁郁葱葱,将山形遮盖的严严实实,叫人看不出那山中究竟是何样的景况。
她忽然看到一白发苍苍的老翁正在一旁的茅屋前拿着锄头锄地,便快步走向前,“老人家,请问这山上可凶险?”阮久久想这山路若是不险,那她还是想抄一抄近道的,这样离他找到阮长安,就更加快了。
老人家仿佛耳力不好,他将手中的锄头用双手撑在地上,嘶哑着嗓音道,“山上没有熊。”
阮久久无奈一笑,只得贴近他的耳边大声了些:“老人家,我是问你,这山上,凶不凶险。”
老人家似乎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摆摆手,一副和蔼的笑容:“不险,不险,我在这儿采菌子几十年了,那头山边还有条小路呢。一路可走到对面去”还用干裂的手指过去。
阮久久仔细望去,果真在山的右侧发现一条浅浅的小路,一看就是被人踩出来的,欣喜若狂,于是谢谢了老人家,可天色已晚,他们也不能再走下去,于是问了老翁可否留他们歇息一夜,给些粗茶淡饭吃吃便可,又摸出几十文铜钱给那老翁,那老翁欣然同意,便腾出一间简陋的只有一个床板的房间来予他们休息了。
老翁一回屋就点了柴火做饭,房里因为柴火在燃烧也热乎了起来,因赶路而疲惫的几人纷纷放松了下来,等着老翁做好饭菜。
在这山脚下无非是些山上采的野菜,果子,待到五月还有新鲜的笋尖冒出头来,等到老翁将一盆蘑菇汤端上来,五人都觉得真是香极了,赶了一天路的身体也饥饿难耐,个个都吃的饱呼呼的。
或许也是因为这佳肴,还没等到平日里睡觉的时辰,他们便困倦难耐的去了那一个床板子的房里,三人睡床上,两人睡地上,均是合衣而穿。
夜半,外头风声呼啸,那木门咯吱声掩藏在夜色里毫不起眼。
一个胖大婶儿摸着黑进了他们五人的屋子,瞧见横七竖八的一群,笑那老头儿今天下的料可真狠,随即四处搜了搜,将那银钱一应拿了去,随后又往床上看去,见那公子和两位丫鬟睡在一起,嘴一撇,想着这两必是被开了雏儿的黄花菜了,那可不值钱了。
又仔细往床前走了走,见这丫鬟还没一旁的公子长的好看,可惜道罢了,这送去春|楼里也不能多卖点,于是心道这男人呐,真是个顶儿个儿的花心。
她借着月光扫到了阮久久,一片银辉洒在她脸上像剥了壳的鸡蛋,让她情不自禁的摸了摸那一张俏脸,这一摸,才发觉这脸真是滑溜,像那河里的泥鳅,一滑滑到底。又可惜道竟是个男人。
她爬上床去,想要将那两个丫鬟拖出来,可三人的手脚一个搭着另一个,连成一排,俏公子则睡在最外面,被左身的丫头手脚压住,叫她不知从哪里下手。
罢了罢了 ,虽说银子重要,但这万一弄醒了可就不好了。
又在屋里晃了一圈,实在找不到什么值钱的东西了,她才不舍的离开。到外面又见着不远处有辆马车和匹马,不由得喜上眉梢,心里念着果然外面有好东西等着我啊。
她将缠在树上的缰绳解开,舔了下嘴唇,一双皲裂的手摸了摸油光水亮的马毛,围着马儿走了一圈,欣赏自己今天的收获。
“咚”的一声闷响。
没想到马儿在她行至它身后时撂了个蹄子,重重一击踹在了她的腰上。
不远处茅屋内,老翁支着拐杖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却也不上前半步,看那胖大婶儿摔倒后径直走向了屋里。
胖大婶恶狠狠的眼神从马身上转移到老翁身后,“呸”了一声,吐了星点血沫子出来,便自己径直离开了这儿。
等到第二日,五人皆头痛欲裂,往窗外一瞧,竟已到正午,马儿的缰绳也被解开,幸亏它乖巧,没有乱跑,又回屋看了周围一应物件全是被翻乱的痕迹连忙道坏了。
“小姐,都不见了!”芍药哭得厉害,她包里一应盘缠全部都没了,连她最爱的簪子首饰也没了。红药也蹙着眉在一旁看着。
阮久久看这一遭乱象,捏了捏鼻梁,气急败坏:“这厮真是老而不死,害人贼!”
她上气不接下气,没想到自己竟在这儿栽了跟头。也才知道,崔善那句不要相信任何人是什么意思。
阮信在一旁默默看着她发完火,这才说道:“在下这儿还有些,若公子不嫌弃...我们应当还能撑一些时日。”
他醒来后早已洗去一身疲惫,身上的衣服也十分熨帖,可接下来做出的动作却着实有些不雅,说完这话,阮信似乎有些害羞,转过身去背着众人悄悄脱了靴子,以金鸡独立之姿一掌拿靴,一手摸索,而后小心翼翼拿出了几粒碎银,还在手中数了数。而后对着阮明念道:“去拿水冲一冲。”他怕这碎银上头有味,让小姐难受。
他这模样把阮久久弄得哭笑不得,怒气也逐渐平息下来,难为情的说道:“你们也就那么些月俸,但眼下情况紧急,只能先征用一下了,等我有钱了,一定还你。”
她说的肯定,阮信也信她。
收拾好心情,阮久久又走到昨夜吃饭的地方,盯着那早已被收拾干净的木桌,想起那一碗他们唯一吃过的带着异香的蘑菇汤,这才发觉那汤竟然有问题,想她阮久久在三桥城风光许多年,竟然在这儿栽了跟头,十分懊恼昨日竟然轻信那和蔼模样的老翁,也因此,才晓得这世间是何等险恶。
她穿着一身湖蓝色的干练夹袄,手背在身后,脖颈被立领遮盖,但也能从下颚处窥得一二雪白的皮肤,她站在山脚下那蛊惑人心的茅屋旁许久,感受到裹挟着寒凉的微风从遥远的山那边奔到这边,而后拂过自己的脸颊,那山巍峨高耸,此时仿若有着不可侵犯的威严,人在山脚下,瞬感自己与万物生灵相比是何等的渺小。
她在人生此刻也正在山底,于是这世间万物,都不可俾睨而视。
朝阳的第一缕亮光铺撒下来,她站在棕红的马儿旁摸了两把鬃毛,感叹“人不可貌相”,最后终于还是说道:“我们启程。”
她想,不管如何,起码马儿还在。
阮久久带着郑重与谨慎上了路,她还是觉得去那小路探一探,总不至于丢了西瓜,连个芝麻也捡不着了吧。
行至山脚,才觉林雾之间寒意逼人,她双脚踏上那清晨湿润的黄泥路,凝神向前望去,泥路笔直,两侧生满野草,徐徐向前,看着就好像,那前方有一条出路一样。马车内的红药好像翻到了什么,急急喊到:“公子,公子你快过来看看!”
而他们身后,忽然一个气喘吁吁的陌生声音由远及近的的喊到:“等等,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