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如此说。”沈重道,“还是要以防万一。”
他来到金蟾神使面前,伸指点在他的眉心。
细碎如同星辰般的光芒泛起,阳鱼阴鱼,一黑一白,隐入了金蟾神使的眉心。
光芒渐渐淡去。禁咒已经进入金蟾神使的身体。
沈重道:“你若朝其他任何人透露今晚之事,这禁咒便会毁去你的灵台。”
金蟾神使抿了抿唇,拉了拉方青折的衣袖,小声说:“只有你。”
方青折一怔,随即理解了他的意思:“只有我能跟你入梦?”
金蟾神使点了点头。
沈重皱了皱眉。方青折给他递了个安抚的眼神。
方青折拉着金蟾神使坐下:“那我们现在开始?”
沈重在他身边坐下:“我在这里守着。”
他拉过方青折的手,手指在他的掌心轻轻一划,一句话没有通过声音,而是直接传达到了方青折的灵台。
“有任何事情,喊我的名字,我会想办法。”
指尖划过掌心带来一点痒意,方青折只感觉莫名的酥麻感,从掌心到心脏。
方青折连忙低了头,不让沈重发现自己的异样。
他的另一只手跟金蟾神使握在一起,小孩眨了眨眼,示意他闭上眼睛。
方青折双目合上。
呼吸之间,金蟾神使带着他穿过了寝殿,穿过了满是花灯的宫殿,又进入白茫茫的雾气之中。
一阵琴声从远远的深处传来。
山之高,月出小。我有所思在远道。
雾气散去,眼前中天月色,荷风满院,一个人影就坐在那原来的桃树下,悠然抚琴。
“你又来了。”男子道。
方青折看着塔楼,石阶,和风中飘落的桃花瓣。他是在梦中与对方相见,那按理来说,对方也是在梦中。
他朝那男子拱手道:“前辈。”
男子道:“那天傍晚时,是不是你在唱歌?”
方青折一怔:“什么?”但他的脑中飞速闪过回忆,与方才男子所弹的琴曲。
方青折眼睛一亮道:“你能听见我唱歌?”
男子道:“是啊,唱得挺难听的。”
方青折:“……”
“不过。”男子似有所感,抬眼望向桃花树,一枚花瓣正从树枝飘落,“我从前认识一个人,唱得也是这般难听。”
方青折待要再问,男子却忽然道:“有人来了。”
就在那一刹那,眼前的一切如同水波荡漾,雾气袭来,方青折一下子往后倒去!
他睁开眼,看向同样睁开眼的金蟾神使。
后者歪歪头道:“他睡醒了。”
所以他就被弹出了梦境?但是这短短的一面,倒并不是毫无收获。
方青折跟沈重对视一眼,他有话想说,但是当着金蟾神使的面,不能说清楚。
而他又得留在这寝殿里,以免第二天侍女下人们发现异样。
此时已经到了最深夜,马上将近清晨天光熹微之时。
沈重会意,道:“我先去外面,但我要等到你安全离开。”
他扫了金蟾神使一眼,从月洞窗闪身而出。
方青折上前两步,看见窗外,沈重坐在那株高大的梧桐树上,一腿屈起,朝方青折挥挥手,示意他回去。
意思是他在这里,让他放心。
方青折不自觉笑了一下。
他回身回到床边,带上金蟾神使,一块睡了。
早上回到圣君殿。方青折将金蟾神使带他入的梦跟沈重说了一遍。
他说:“他说他能听见我的声音。这么看来,当时我在风叶神使处弹琴时,他就在附近不远的地方?”
五十尺?或者是三十尺?只怕就在风叶神使的那座寝殿附近。
而芥子空间这样重要的法宝,总不可能放在常有人出入的地方,增加被发现的风险。
最好的,就是干脆放置在神使的寝殿之内,最好是风叶神使不喜欢有人碰触的地方,比如床榻,或是更衣的地方。
沈重道:“我派线人去查。”
十相宫里其他的神使和司长往沈重这里塞人,沈重自然也有办法往这些人的住处里塞人。
接下来的两日,方青折依旧照常时不时去陪伴金蟾神使。
金蟾神使则遵守了他们的诺言。
那一晚方青折之所以铤而走险提出这个办法,也是因为他在观察之中,发现这个小小孩子虽然日复一日孤独地呆在寝殿里,却不曾显露出半分对绾夫人、春若姑姑等人的依赖。
金蟾神使跟绾夫人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方青折没有让金蟾神使再带他入梦,在找到芥子空间的准确位置之前,他们不想打草惊蛇。
两日后,线人回报。沈重准备动手。
秦黛禀报完风叶神使宫中的情况,又道:“主上,还有一事。”
“据线人观察,近来天龙使与风叶使的人都有异动。有不少人都没了踪影。”秦黛道。
“一个月之后就是神主出关了,天龙使在此时调派人手,难道……”
沈重垂眼略一思索,道:“将异动之人的名字职位修为列了,交给我。”
秦黛道:“是。”
计划潜入的前夜,沈重让方青折留在殿里等他。
“你近来走动频繁,那几个神使那里虽然没有什么动作,但他们肯定也在暗中留意,就不要再以身犯险了,好么?”
方青折却看着他,答非所问道:“沈重。”
“嗯?”一身夜行衣的沈重回过头,方青折很少这样直接喊他的名字。
他的右手拿着锦带,正一圈一圈地将左手的袖口绑起来,垂眼之间,英俊的轮廓如同山峦线条般分明而沉着。
方青折见状,走过去,接过锦带。
他替他将右边袖口也绑好,还扎了个蝴蝶结,嘴上问道:
“那几天我陪着金蟾神使睡觉时,你是不是都在外面院子守着?”
沈重晃了晃了手腕上的那个蝴蝶结,笑了起来,抬起眼来道:
“我说是,师兄会不会喜欢我多一点?”
“……”
方青折把他凑过来的脸一只手推开:“错,我就没喜欢过你。另外,我要跟你一起去。”
月过中天。线人说风叶神使今日跟天龙神使吵了一架,饮了不少烈酒。
线人在她的酒里下了安魂散。这时风叶神使已经昏睡得不省人事,是潜入的最佳时机。
两人翻过窗,径直越过殿后侧的屏风,来到八宝架前。
方青折看向沈重。
沈重抬手,在他的掌心上,一道圆弧交错叠加的星芒符文亮起,犹如星辰运行的轨迹。
他将手掌覆在八宝架上其中一格,反弹琵琶的飞条雕像上。
刹那间,雕像开始转动。
方青折有些诧异,他知道这样的芥子空间必须由主人使用特定的符文才能打开,短短两天不到,沈重的线人自然没办法从天龙使或者风叶使身上找到对应的符文。
而沈重所使用的这种符文法术,他也从未见过。
这并不像魔修功法。
正在方青折思绪纷繁之时,飞天雕像转过一半,忽然停下了。
八宝架还是那个八宝架,没有什么反应。
失败了?方青折心想。
下一刻,整个八宝架化作一面漾动的水纹,将两人吸了进去。
荷风吹来,桃花瓣落。树下的人影转过身来。
第三次见面了。
这次,方青折看着男子手上的锁链。
那锁链一路牵引到身后的桃花树,隐没在桃树的树干当中。
上一次他来的时候,没有想清楚其中的道理。
其实顺着这株桃树往下推理,树木花草,没有活水滋养便不能成活。
所以灵气灌注的最好方法,就是以水的形式进入桃树的根须,再形成绑缚住这个男人的锁链。
那么,方青折的视线落在桃树树根扎进的泥土里,这院子唯一的水源就是……
荷花池。
那男子对两人的出现并没有太大惊讶,却一直看着方青折。
他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方青折回过神来,一怔道:“在下名唤李庆。”
这是他事先跟沈重商量好的名字。
“不。”男子一口否定道,“你不姓李,——你姓方,对不对?”
一刹那间,方青折心下一惊。
而站在一旁,一直不曾出声的沈重则眯了眯眼。
那男子似乎有所感觉,回过头,对沈重笑道:“年轻人,杀心不要太重。”
沈重目色沉沉,直视那男人。
男子却低头,淡淡地抚了几下琴弦:“晓梦随钟疏,飘然蹑梧桐。你来找的是‘鬼手’萧孟,对不对?他是你母亲的好友。”
方青折眼中终于压抑不住,露出几分惊愕之色。
这个男人知道……他竟然全都知道!这一切都太诡异了。
他深吸一口气,道:“那你又是谁?”
男子看着池水里翻动的莲花莲叶:“钟同光。孩子,若你母亲没有死,你该叫我一声舅舅才是。”
方青折的手不自觉的攥紧成拳,待要上前一步,身后沈重却拉住他的手,将他的手握住。
他的掌心与青年炙热干燥的掌心贴在一起,让方青折终于得以不被震惊的情绪控制,稍微安定了心神。
他看了一眼沈重。
他不知道这个时候,他是应该承认自己的身份,还是否定?
如果承认,等于让对方知道了他们的目的,把这次行动的主动权交了出去。
可是如果不承认,他此生难得的一次听到的关于母亲的线索,也许就会就此失去。
他本以为沈重的眼里会是冷静和制止,让他理智。
可是青年冷漠的神情之下,那线条深邃的眼眸中,却是一种温柔的注视。
他在告诉他,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不必担心,他会在他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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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同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