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观存活率 第6章 百分之五十二

在蕲镇人满为患的街道上，俩惨绿少年并肩而行，这小小的镇子虽不似汴京那样繁华，好在物品种类也够看。

白衍稀松平常把手中剩下半截肉脯偷摸塞到欤腰间的储物袋里，“小欤，你说这蕲镇到底有没有衣裳铺子，逛这么久了连一匹布的影子都没见着。”

视线投向搭话者，然后欤牛头不对马嘴地接道：“还吃吗？”作势又要去储物袋里拿，白衍摆头拉扯住欤的手，“留点路上吃。”

“不用，买了很多。”

“可我饱了。”这句话在白衍看来绝对不是开玩笑，从买好干粮起，他们逛了多久，白衍就吃了多久，他这辈子从来没吃过这么多肉脯，撑到想吐。

思忖片刻，当着白衍面把要拿肉脯的罪恶之手放下。

白衍悄悄松口气，他实在是吃不下了，庆幸之际，他听到欤的声音娓娓道来，“抱歉，这个地方我第一次来。”

“为什么要道歉？”白衍不明所以，欤一言不发，这只能靠白衍自己猜，他在脑中迅速演绎着二人的言行举止，好似发现欤是给他方才那无心的抱怨买单。

“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在我看来应该不值得道歉，再说，你和我道歉总感觉你在疏远我。”白衍正色道。

“没有，那什么样的事才需和你道歉？”

白衍沉默，为何偏要纠结于道歉，他坦诚道：“不知道，但若是真做错了什么，行动远比口头真诚。”不知何时走到前面的白衍回头转身，“而且我知道你有很多不想分享的事……”

欤下意识就想道歉。

“在这方面咱们对等，毕竟我也有很多你所不知道的事，自己对自己的秘密还是有决定权的，相互拥有秘密也可以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他主动向前张开双臂抱住低着头立在原地的人，“我们成为朋友后迟到的第一步。”

依照白衍的身高，他下巴原本刚好可以抵在对方肩上，但他现在戴了个帷帽，只好稍稍侧头，就像小朋友说悄悄话那样在欤耳边轻声细语。

悄悄话说完，还没等欤回抱，白衍就已经稍稍后撤，接下来盯着对方的脸，面色平静道：“走吧，我们去买衣裳，我刚在前面看见个店铺。”他也不等欤应答，就直愣愣往前走，留下欤轻揉耳朵。

“太近了。”这声音似有若无，不知谁能听到，谁又忽略掉，他看着缓步走远的妖，自觉跟上。

一家布料铺子内，欤在一旁与老板娘挑挑拣拣，对此白衍不太擅长就安安静静坐着。

“请问有没有布料柔软、暖和的玉白色成衣？”欤向老板娘询问道。

老板娘放下手中的针线活，打量着眼前人，“这边请，自己穿还是。”欤向白衍那边示意道，“他穿。”

她上上下下扫视一番后眼着于那顶帷帽，嘀咕道：“小姑娘年几何？”

刚想反驳并非女子，就被白衍拉住，“十五。”妖与人的年龄不对等，因此他特意借了欤的年龄，在白衍脱口而出后，欤不禁想到一成语，信口开河。

并未听到想象中那闺中女子那柔情似水的声线，老板娘挑拣衣服的手一顿，道歉说：“恕老妇眼拙，两位公子这边请！”

两人被领到一旁，“两位小公子看看，这可是从汴京来的上好蚕丝，成衣轻如翼……”欤轻抚着衣裳，的确柔软，这样的话白衍或许就不会再磨皮肤，他方才注意到白衍一直在扯衣服，想来是不太合身。

而白衍瞧见欤一直看着那匹布料，就以为他对这衣裳挺满意的，转身就问老板娘，“这种成衣还有墨绿色吗？”

“有，有，还有不同款式，两位还要再看看吗？”

婉拒了老板娘热情似火的要求，跟着这家店铺的学徒去了里间，白衍换衣服的时候才发现因为客栈衣裳布料粗糙，身上已经被磨出了大片大片红疙瘩。白衍自己换好衣裳戴上帷帽后，把欤连同那件墨绿色衣服一齐塞进里间。

半柱香时间过去，欤站定在白衍面前，掂量着衣袍说道：“很轻。”

“那当然，如假包换！”老板娘在一旁附和道。

白衍又不知从何处寻来一条银白色腰带给他系上，“这衣裳果然很适合你，像话本里风度翩翩要去仗剑天涯的侠客。”白衍如此评价。

“白色很适合你。”

“没了吗？！再多夸几句呗。”

……

这场景怎么这么眼熟，老板娘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到底在哪里见过类似画面，两人聊得不亦乐乎，终于想起还有一个人，他们又拿了几套成衣，付完钱，离开衣铺。

许久后，欤这才意识到白衍似乎还没有和他商量价钱相关问题，于是他自觉道：“这些钱，日后我一并还你。”

“好啊。”白衍回答，“那我就当先寄存在你这。”反正收不收还不是他说了算，再说日后的事谁保证一定会记得清清楚楚。

两人找人问路，依照着走出镇子，沿河继续先前的目标——汴北。

离蕲镇越远，就越能感觉到荒凉，明明这地方依山傍水，而且也快到晌午了却连一缕炊烟都看不见，这地儿还真是荒无人烟，白衍打算把帷帽收进储物袋里，反正没人，再不济衣服还有帽兜。

二人沿路拐进一片密林，据问路人说，只要穿过这片林子就能到达他们想去的地方，那还挺近，白衍想着。

这片林子里的树一律直挺，它们就像打了激素般，每一棵都比寻常树大上几倍，就连小细丫也有人大臂粗，而且无一例外，泥泞山路在这样庞然巨物的对比下很显得渺小许多，向前望，路一直延伸到树林深处，抬头瞧，只有星星点点的光影，好似连太阳也不愿造访此处。

而就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却有两个身影聊得正欢，确切的说是，妖在妙语连珠，人在静静聆听时不时附和几句。

“我回到那个地道里应该是在大战收尾阶段……”白衍回忆道。

白衍刚从伸手不见五指的地道里爬出就被人一把抱住，那是一位颜色憔悴，面色枯槁的女人，她嘴里还嘟囔着，“太好了，太好了。”

他想挣脱这个陌生女人的怀抱，可她抱得死紧，指甲都陷进白衍的肉里。他正想用极端方式摆脱这个女人时，她却突然松开白衍，并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这时从石门内传来一声老人的声音，“快进来，魔族的瘴气就快蔓延进村子了。”

女人幡然醒悟，抓着白衍快步跑进门内，刚进去，石门就重重放下，千钧一发之际女人舒了一口气，而门内的纷争却在女人进来时爆发，一个头戴方巾的胖女人用她那尖锐的嗓音吼道，“你还有脸进来，外面那些瘴气不是你们魔族打输了的报复吗！呦呵，还带着个小杂种啊。”

此番话得到了许多人的应和，清一色的“是啊，滚出去！”“要不是你们我儿也不至于惨死！”“滚出去，魔族不得好死！”

这些话令白衍有些浑浑噩噩，魔族，瘴气，报复？这不是五年前大战的旧事吗？

白衍瞅了一眼，这个小地方大概二十来人，皆是老弱妇孺，这群人从他们迈进门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直在用粗鄙之语进行辱骂，而那女人平静如水、面色如常，只是低着头，挡在白衍面前，用她粗糙的手捂住白衍的耳朵。

“行了，别说了！也不知会在这待多久，剩点口水吧。”是那个叫他们进门的老人。

“爹！你儿子，我小儿的亲爹，可是惨死在那魔族手下啊，他横死野外连尸骨都没找回来，而你却在这袒护一个魔女和杂种。”胖女人咄咄逼人地说。

“够了，我说别说了！”

那胖女人愤愤不平，但也停止撒泼，朝角落里一个熟睡的幼童走去。

女人背靠石门坐下，把白衍抱在怀里轻轻哄道，“娘亲抱，不怕。”白衍意识逐渐模糊，只能隐隐约约听见女人在嘀咕，“怎么还发热了，怎么办……对了！找父亲，父亲不会不管自己亲孙女……”

在白衍完全没意识之前，他只想说，似乎人的药对妖不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