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清院中,桑洛悠然的躺在座椅上享受着春日的暖阳,时不时拿起手中话本念几句。
“风有约,花有误,年年岁岁不相负”
“我愿提笔画尽天下,许你一世繁华”
少年托着盘碟从厨房而出,恰好听到女孩的低柔情话,不禁轻声打趣:
“如此深情的话语,是预备说给哪位少年郎听的?”
桑洛躺在那也不恼,自然的接过了少年的话:“话本公子少年郎”
陡然间,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弹簧般地跳了起来,眼中闪耀着兴奋的光辉。
“前几日我去交稿,发现那些仙子酷爱这种类型的话本,我也想写这种的”
“师傅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少年没有接话,而是从药炉中倒出一碗汤药还有棕褐色药丸递到桑洛跟前。
“爱就是快快喝药,不然就会变成丑八怪”
自上次试药之后桑洛的脸一直没好。
倒不是药的问题,而是她睡觉不老实总是抓脸,让师傅好一阵头疼。
夜中他伴在她身旁,这脸才有了些许好转。
桑洛皱着眉头盯着这碗汤药做了许久思想斗争才一饮而尽。
苦啊真的是苦到心口了,好在师傅喂了一颗蜜枣,一切似乎没有那么苦了。
石桌上,一碗白粥一碗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搭配着几样翠绿的素菜。
桑洛只觉得天塌了。
饭和白粥没什么区别,她率先拿下白粥却被少年夺过去了。
“为师爱喝白粥”
桑洛暗暗嘀咕两句也不好在说什么,谁知这饭吃到后面暗藏玄机:里头竟然有数十块肉。
她刚想问师傅,结果抬头他已不知去向。
桑洛会心一笑。
虽然院中只剩她一人她还是说了句谢谢,她知道师傅总会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听到。
餐后,桑洛因与话本行老板有约在先,商谈要事,于是匆匆忙忙地走出了家门。
少年这才从屋檐走了出来,望向敞开的大门,仿佛还能看到女孩的身影。
“毛毛躁躁”
他语气柔和,看不出嫌恶的意思,反而有一种爱溺的意味。
这种幸福的时刻没持续多久,一位不速之客便出现在浣清院中。
白发苍苍的老道长,身披纯净的白衣,手捧一串沉沉的念珠,尽显一代宗师的庄重风范。
“那便是落因神女死去的妹妹吧,没想到徒儿你竟将她养的这么大了”
徒儿?
多么可笑的两个词。
少年的脸阴沉了下来,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他:“这两个字你不配叫”
“朝辰山的结界快撑不住了,只能靠徒儿你身上的北熬血才能镇住,随为师回去吧”
他笃定少年放不了这天下,殊不知他的那一腔热忱早在千年前就没了。
“怎么,师兄身上的血用完就想到了我”
少年眼睛胀红,额头青筋隐现,怒声大吼似要将那些委屈和不甘发泄出来。
“你们这些长老宗亲自己闯的祸,凭什么要我们用命来镇守”
“你以为你是谁,这天下毁了要怪也是怪你不是我”
道长和善的面具被戳穿了也就不装了。
“为师当然知道,可别忘了你也是有缺点的”
“假使我派人杀了她,灾难再次来临你还能护住她吗?”
这个问题是威胁同时也是对他自己决心的一次问候。
“你大可以试试,看是你的动作快还是我的刀快”
少年不知从哪掏出一把菜刀架在他脖子上,眼中充满了狠厉。
道长低头看是把菜刀,轻蔑的笑了起来。
“就凭这把刀丝毫威胁不到我”
他用刀刃轻轻一划,道长便化为一缕白烟消散了。
“碍眼”
短短两个字对他可谓是厌恶至极。
话本行中,桑洛刚踏入门中就见一群人像疯了一般将前台围的水泄不通。
众人均握着纸张,大声议论纷纷,人声鼎沸,她却未能听辨出具体的言语。
她轻柔地拍了拍旁边的仙子,问发生了何事,谁知那仙子望着她突然间哭着跑了出去。
桑洛更懵了,方掌柜约她来可没说有这一出啊。
好不容易人群渐渐散去,桑洛才得以艰难地挤到方掌柜的身边。
她谦逊地拱手,笑容中带着讨好的意味。
“方掌柜,不好意思刚才人太多我没挤进来,您今日约我来此所为何事啊”
方掌柜摇头叹息。
“小桑,你也知道咱们这行业不景气,好不容易兴了起来,火的还不是你这种题材的”
“我只能……”
说罢他从柜中取出一个荷包递给桑洛,看那样子银子还不少。
桑洛看着眼前那个冰冷的荷包心中有些酸涩。
然而,她必须坚强,不可让旁人窥见心底的脆弱。“我知道”
“下次我写情爱题材的也请方掌柜多多过目啊”
方掌柜摸了摸胡子,嘿嘿一笑:“那是自然”
桑洛客套了几句便离开了,在这个行业只有顺应大家心中所向才有发展的可能。
桑洛不能就此倒下,她要往前爬继续往前爬,她想让大家都看到她的作品认可她,她要证明她并不是一无是处。
她花了些钱买了几本关于情爱的话本打算好好研究,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她手刚交完银两,转眼间钱袋便被一个黑影劫去。
桑洛刚追没几步,一个蓝衣仙子先她一步追了上去,看来她是遇到拔刀相助的女侠了。
黑影轻盈一跃,稳稳落在屋顶,那蓝衣仙女亦步亦趋,紧跟其后。
他左转,她亦左转,他右行,她亦跟随,如影随形,紧随不舍。
桑洛心中赞叹:有实力。
赞誉未及三秒,仙子便遭巨力一掌击,重重摔地,难以动弹。
有实力但不多。
桑洛敏捷地填补了空缺,黑影误以为这不过是与先前那位女子相当的力量,因而并未太过重视。
直到他们交手,黑影才觉知事情不对,想逃可早已无法脱身。
桑洛双手合十快速掐诀,一条藤蔓从屋顶蔓延像锁定猎物一般快速向前奔去。
黑影掐诀可到底还是没有桑洛快,他的身体不一会就被藤蔓捆成粽子了。
他倒在地上慢慢蠕动想以此找到脱身的机会,直到桑洛走到他身旁一切的幻想都破灭了。
“为什么要偷我荷包”
“因为饿”的黑影倒是爽快,并未吞吐其词。
桑洛从上往下打量着他,蹙眉不解:“我瞧你有手有脚的,为何做这等下三滥的事”
黑影讽刺声响起:“这世道,吞噬着人们的生计,我本是一名不起眼的庖丁,到了月底家中困顿,连锅都揭不开,无奈之下,我只得向老板求助。”
“岂料他非但不施以援手,反而将我暴打一顿,若你对此怀疑,就掀起我的衣衫,看看有没有淤青”
桑洛半信半疑地掀开他的衣衫,只见底下布满了触目惊心的淤青,令人愤慨不已。
“哪个店我替你讨回公道”
黑影冷哼,眼中的光早已暗淡:“别假惺惺的了,要抓要打悉听尊便”
桑洛从他手中接过属于自己的荷包之后,即刻将那些蔓延的藤蔓一一收束。
她拿出些许碎银递给黑影:“这些不多就当结个善缘,至少今日你不会在饿了”
黑影手捧那些银两,显得有些不自在,在这纷繁复杂的世界上,真伪难辨。
她究竟是出自善意,还是潜藏危险?
桑洛自屋顶飘然跃落,抬眼间,一抹蓝衣便映入她的眼帘,正是方才那位翩翩仙子。
她倒显得格外亲热,一把抱住桑洛的手,不停地唤着“姐姐”。
桑洛感到有些尴尬,迅速地将手从她的怀抱中轻轻抽出。
“仙子,你怕是认错人了”
“方才是你抓住了那个盗贼我没有认错人”
“我们认识吗”
“抱歉是我失礼”
蓝衣仙子拱手赔礼。
“我叫月忧,玄鱼族是也,和同族伙伴周知执剑天涯周游至此,见你出手厉害这才失礼姐妹相称”
“姐姐现在知道我了吗”
她脸型饱满,眼睛晶亮而宽阔,笑时颊上酒窝若隐若现,第一眼便让人觉得格外甜美。
可惜桑洛无暇细听她的絮语,仅以礼节性的回应作为告别的开场。
对于桑洛的这种漫不经心,月忧并未感到气恼,反而如同一只不懈的小蜜蜂,始终在她耳畔轻轻细语。
与月忧的活力四射相比,她这个自封的“小太阳”也不禁显得有些黯淡无光。
“仙子,您究竟想干嘛?”
桑洛显得有些焦躁。
“适才见姐姐武功非凡,想邀你仗剑江湖,同游天涯”
“那对我有什么好处,妹妹还是换个人吧”
时间便是金钱,若她能早日作出大众喜爱的话本,便能重归行会。
她为何要耗费时间,陪那古怪的仙子沉浸在那虚构的少侠剧本之中。
“姐姐是话本家对吗?”
“何以见得”
月忧指了指桑洛的右手:“右手食指和中指略微有茧,应是常年握笔”
“你买了几本关于情爱的话本,可人却并不开心”
“据我所知,今天镇上的话本行可是裁了少许墨客,了解一下就知道没有一个写情爱的”
“我想其中就有姐姐你”
桑洛轻轻地勾起嘴角,显得颇为期待,想要知道月忧接下来会说什么。
“我没有什么素材提供给姐姐,但周游三界的话,我们接触到他人的情爱故事,岂不比话本有趣多了”
“届时靠姐姐的文笔编在一块真实又动人”
桑洛内心泛起一丝波动,然而同时又裹挟着几分疑虑。
月忧察觉到了桑洛的顾虑,并未急于索求答复,反而温柔地递上了自己的住址。
桑洛一旦拿定主意,便可前往咸悦楼寻她,到时她将亲自恭候。
这就如同两拨人绑在一起,共同迎接未知的挑战。
是否入伙,她还得斟酌。
桑洛拿着话本忧心忡忡的回到浣清院。
今日发生了太多,她也不知从哪件事开始同师傅讲。
她将方掌柜所赠的荷包呈上,对师傅谎称这是她的稿酬。
唯有她自己心里明白,这实际上是她的离去补偿。
少年的心并非铁石,他细腻地感知到她的情绪并未被置之一旁,而是逐步引导,直至她愿意开口倾诉。
在师傅面前,桑洛将整个下午积攒的委屈一股脑儿地倾诉而出。
碍于男女之别,他不能抱她,只是轻拍桑洛的肩以示安慰。
“情情爱爱只是一种题材,阿洛得勇敢做自己坚持自己的风格,这样才是真正的你”
“没事师傅我就是想哭会,他人能写得我为何不能?”
桑洛抬首,目光中闪烁着不屈之色,斗争的火焰在她胸中悄然点燃。
“是是是,徒儿厉害”
少年微微一笑,眼中流露出赞许之色。
“师傅,我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我想离开这”
“为何”
“遇到一个仙子叫月忧,她说周游三界能见到不同的人,接触许多情爱故事”
“我想去看看”
从化形到如今己过千年,她一直局限一个地方鲜少去看看大世界。
这次她想勇敢一回,结识更多的朋友。
“好”
“不管去哪,为师都陪你”
师傅答应的很快,快到她以为这是一场梦。
她雀跃的欢呼师傅万岁,殊不知她的这个想法也正中了他的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