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上半夜三更的山,此时的泥土是一种湿润松软的状态。人再怎么小心翼翼踩下去,也会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
等天光一照,将整座山置于紫外线下充足烘烤,晚间活动的痕迹便会更加清晰地定型。
若想不被发现,那就最好踩在坚硬的地方。
那个飘浮不定的怨灵在前面带路,栗本望用外套裹住猫咪的尸体在后面走。他们穿过杉树、落叶松、山毛榉,斜坡上长着几株黄白相间的野花。
怀里抱着的死猫被山风一冻,尸身渐渐僵冷,仿佛是块沉甸甸的石头。栗本望的表情依旧很平静,他甚至分出心神,寻找草丛里有没有活跃的萤火虫。
“喂,你是想感受地狱的滋味吗?!还不快点往前走!”
梦野久作见这个人类胆敢走神,气急败坏,抱着的人偶娃娃口鼻和眼洞中开始流血。
栗本望又不傻:“再往那边走就要到悬崖了,悬崖可是很危险的。”
梦野久作露出阴恻恻的眼神。
他动了动手指,栗本望脖子像被什么东西刺到,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巴掌印痕。
“好好好,我走。”栗本望捂住脖子,龇牙咧嘴,“现在我头上肯定有个异常状态!会扣掉多少生命值啊?”
“你的废话再那么多,下一秒就去死好了。”
栗本望:“……”
啧。这恶鬼BOSS脾气还真差。
栗本望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把我往这偏僻的地方带,他不会想要吸我的血、吃我的肉吧?难道我穿越到了《鬼灭OO》?
等等!《鬼灭OO》又是个什么东西……想不起来这个词的全称是什么啊摔!偏偏在这种关键时刻,又多出来了莫名其妙的记忆。
内心疯狂吐槽,表情波澜不惊。
栗本望一步一步向悬崖走。
寂静的夜色里,除了一两声清亮的虫鸣,也不存在其他干扰的噪音,栗本望说话的内容直接传入两个人的耳朵。
五条悟和夏油杰现在的位置是在一棵参天大树后,借助暗色更浓的树影遮掩身形,悄无声息,暗中追踪栗本望的步伐。
原本认定栗本望无罪的夏油杰,稍加犹豫,也有点拿不准自己的判断了。
一个抱着死猫的少年自言自语跑进山里,这真的是正常行为吗?该不会是罹患了某种精神疾病?
如果这就是事实证明的真相,那他只能自认同对方交情不深,绝不会包庇凶手。
奇怪,想到这里,心情为什么会变得难受起来?
那一刹那,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涌入夏油杰的心房。本能站在理智的对立面,在他的脑海里强烈否定这个结果,一遍遍地将“望绝不会是这种人”的心情传达过来。
这种陌生的熟稔感,是夏油杰无法理解的一部分。人们总会对某个场景、某个人产生似曾相识的感觉,又不记得是真正梦见过,还是一段重新想起的旧忆。
科学说是人类的感官出了错误,没有百分百正确的程序。人们却更相信自己拥有前世今生、命中注定。
没注意到同行人的纠结,五条悟弯着腰从树枝下穿行。他已经看透了栗本望的行动路线,准备绕一条隐蔽的小路前去悬崖。
“杰,走啦——”
“啊?嗯。”
夏油杰心事重重。
他们走在鲜有人走的野径上,夏油杰看着前面那个白色的后脑勺,忍不住压低声音询问:“悟,你怎么知道这条路?”
“神社里有记载啦。”五条悟抬手拨开一截树枝,大大咧咧地回答,“是以前的宫司带人开辟的路,好像是为了祭祀之类的。”
神社?祭祀?悬崖?
碎发遮住了夏油杰的表情,他微微张开了嘴,是有话想说的样子。随后,在黑咕隆咚的夜色里,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被某个东西绊了一跤,狼狈地摔出草丛。
“啊哦。”
栗本望睁大眼睛,夸张地做出惊讶的反应。说实话,被人跟踪还是挺恶寒的。
夏油杰尴尬地爬起身,发现他和五条悟已经走到路的尽头,出口就是崖边。
从上面往下看的话,正常人的视线会被灰蒙蒙的雾气遮住。凌冽的怪风打着旋儿,从谷底升腾、回荡,搞得山间多诡嚎。
再把视线转到主要目标上,栗本望孤零零站着,距离崖边不足一米。需要注意的是,他手中的东西不见了。
望绝对把死猫丢下了悬崖。
夏油杰很快推出结论,只是动机尚不明确。
“你们为什么要跟着我?”栗本望浅浅思考几秒,“莫非是邪恶的村长派你们来监视我?”
“这可是我触发的第一个隐藏支线,绝不能让你们来干扰进度。”
“哈——?!”
五条悟用两根手指揪起胸口的布料,它本该是整洁的样子,却沾了一块深色脏污,土屑、草叶还在散乱飘洒。
五条悟的表情更加嫌弃了。这件衣服会从“还算喜欢”归入“不会再穿的垃圾”类别。
他非常不爽:“喂!这都是你小子害的吧?”
夏油杰:“好了,悟,事情还不清楚。”
“不清楚什么?杰,眼睛不需要可以捐给神社。”
五条悟将刻薄的怒气对准夏油杰开火,似乎是在指桑骂槐,又好像在一次骂俩。
“悟,你能安静些吗?”夏油杰对和眼睛有关的话题很是敏感,笑眯眯地说,“不要像个猴子上蹿下跳。”
“嗯哼。杰也是从猴子进化成人的~”
“别把我跟你混为一谈。”
“怎么?杰是在宣布要脱离人类的范畴吗?”
他们给栗本望的印象已经变成搞笑组合了。栗本望想,如果两个人就此出道的话,自己也许会每天观看他们参演的节目。啊,不行,交电视费也是一笔大支出。
他们吵着吵着,默契地将矛头转向罪魁祸首栗本望。
“望,每天晚上的怪事都是你弄的吗?”
“喂,我们看着你抱着死猫走进了山里。”
这就是委婉的潜台词和果断宣告罪行的区别,区别之处只在于两个人的语气不同。但是他们想表达的意思,就差没指着栗本望的鼻子说“你就是凶手”了。
栗本望苦恼地扭头望了望悬崖下,又将目光转向两个人的身后,好像那里真有什么令他在意的东西存在。
“你不会是想逃走吧?”
五条悟嗤笑着,单手扶住身旁的松树,摆出拦截的架势。
“经典的误会桥段。”栗本望顿了一下,小声嘟哝,“因为你们根本看不到嘛。”
冷意阵阵侵袭,犹如置身冰窟,跟山下相差了十几度。而五条悟和夏油杰还只是误以为山里温度低,悬崖边的风又大。
他们看不见栗本望眼中的世界。
靠近悬崖这一片的树林灌木,静静埋伏着各种奇形怪状的玩意儿。
就比如刚才把两个人绊倒的,是一只长相酷似红头蜈蚣的咒灵。它趴伏在灌木丛中,略略抬脚,用第八对足绊倒了五条悟和夏油杰。
松树上,细长的腕子绕着枝条卷了几圈后,红艳艳的手掌垂落到半空中。掌心的中央镶嵌着一颗瞳仁放大的眼球,正在兴奋地盯紧五条悟的脸侧,眼白里布满可怖的血丝。
这个场面还真是难以形容,栗本望薄唇微抿,恶趣味地想让五条悟亲眼目睹。
“你们相信恶鬼的存在么?”
两人一副“你正常点”的无语表情。
“哦,好吧。”栗本望也没觉得他们那么容易相信自己,决定先把事实真相说出来,起码当个口头证据,“那我就直截了当的说了。”
“我可以看到那些跟鬼一样的存在。”
五条悟和夏油杰同时又摆出横眉冷眼:我就静静看着你发癫。
“但是我觉得他们也可能不是鬼,毕竟长得都很奇怪,也不都是人形。”栗本望深思一会儿,不确定地形容道,“有点像暗黑物质的诅咒物?”
“这又不是《星之卡比》的片场。”
五条悟立刻吐槽,他认为对方绝对是将中二病带入了现实。
夏油杰绝对是最懵的那个,他不知道另外两个人怎么对上了脑电波:“暗黑物质?《星之卡比》?你们说的我都没听过。”
“杰,你这都不知道?”五条悟搭上他的肩膀,“《星之卡比》就是一个会唱歌的粉红色圆球——”
“等等!不要把话题扯远。”
栗本望在胸前比叉,及时制止了话题的展开。他要把理由解释清楚,省得以后会埋下误会的祸根。
“总之,我的意思是,世界上有这么一堆奇形怪状的东西存在,而你们又看不见。他们中间的老大是一个小男孩,每天晚上,小男孩都会下山游荡,将一些小动物咔嚓——掉。”
夏油杰半信半疑:“理由?”
“他说一个人待在悬崖底下很寂寞,希望有小动物陪着。”栗本望边回想跟梦野久作的对话,边组织言词,“尤其是那些备受主人宠爱的小动物,在被杀掉之后,他说怨念就会更深,可以做成很好的玩具。”
这就是残害宠物和家畜的原因?
不管那个“小男孩”存不存在,夏油杰眼眸一暗,对如此变态的行径极为不齿。
“这种简单的谎话,别想轻易骗过我。证据呢,嘴硬的小鬼?”
五条悟抱起手臂,眼神睥睨,身为神社继承人,他对这番理由坚决不信。
神社应该是最容易和恶鬼打交道的存在,可五条悟从未见过遇邪的情况。在平和安宁的小山村里,连犯罪都没有几例,村民们都是和蔼可亲、面带微笑的虔诚信徒,定期来神社参拜。
“悟说的也不错。”夏油杰认可地点了点头,“望,凡事都要讲证据。”
“爱信不信。”
栗本望放弃沟通,扭头就走。
五条悟伸出胳膊要来抓他,他侧过身子,特意将五条悟的手引向咒灵的位置,惹得对方被狠狠拍击了手背。
这些咒灵都是一些等级低、攻击力不强的存在,真正的大BOSS早在他们两人来之前,就拖着今日的战利品下了悬崖。
可惜夜色太暗,五条悟并没有看清楚是什么东西打到了自己的手。
栗本望跑了起来,还不忘冲两个人扮了个嘲讽的鬼脸:“愚蠢的人类~我和你们是不一样的!”
“看不见的——永远都看不见——”
他的喊声在崖边的陡壁间回荡。
悬崖底下,高坐在一堆骷髅上的梦野久作抬起头,眯起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只浑身是血的猫咪,颤巍巍地朝梦野久作怀里钻,既发不出叫声,也没有眼珠。它好像只是被设定了机械的指令,只能重复生前的一部分动作。
梦野久作的表情变得缓和,他弯起嘴角,开心地摸了摸猫咪的头顶。一具僵硬的猫尸,也可以陪他度过这漫漫长夜。
直到那个重要的日子来临,他才能从短暂而无趣的苏醒中重新陷入沉睡。
来吧。来吧。
就让美味的血肉填补我的怨恨。
你们的愚蠢,会让这份诅咒长长久久地延续下去。
【小剧场の打游戏】
晚上,三个DK在宿舍里打开电脑,怂恿家入硝子一起打游戏。
他们玩的游戏叫《黎明杀机》。
简而言之,是一个可以随机匹配队友,也能建立房间一起开黑的线上游戏,略带一点恐怖元素,是一对四的模式。
游戏中,一名玩家成为“屠夫”角色,另外四名玩家则是成为“逃生者”角色。逃生者的任务是修好五台发电机,然后开启逃生的大门,从而获得胜利。
在修电机的期间,屠夫将抓捕逃生者挂上钩子。挂钩子期间,队友可以救下。等逃生者第三次被挂上钩子,直接死亡。
在逃生大门打开之后,在规定时限内没有逃跑成功的逃生者,也将成为恶灵的祭品。
包括屠夫也有处决技能,直接砍倒玩家死亡。
五条悟他们的角色,当然是四个逃生者。
他们都是接触这个游戏不久的新玩家,家入硝子更是第一次玩。
游戏开始。
这一局的地图是寒风农场。
家入硝子戴上耳机,选了一个魁梧的男性角色大卫。她控制角色,新奇地绕着草垛转了几圈。
等操作渐渐上手了,她准备去找自己另外三个队友修电机。
身穿旗袍的御姐风女角色凤敏,站在远处对她勾了勾手。
家入硝子欲言又止:“凤敏是谁?”
“硝子,是我啦。”五条悟兴奋地说,“走,我们一起去溜屠夫~”
栗本望正在一个人修电机,他问了句:“屠夫是哪个啊?我还没有看见。”
夏油杰解答疑惑:“是护士,你们小心点,我正蹲草丛里等他走。”
话音刚落,护士直接冲五条悟的方向飞过来了。家入硝子直接往遮掩物的地方跑,五条悟跑向板区溜护士。
二十几秒后,凤敏的哀嚎传遍农场。
家入硝子:“五条这就倒了?”
栗本望:“又菜又爱玩是这样的。我这边修好一台机了,有谁要去修双人机吗?”
夏油杰回道:“在我这边,望,你往白房这边跑。”
五条悟喜欢溜屠夫,但他有种无所畏惧的本能,面对护士的追杀总想着反向攻击。
很可惜这不是一个逃生者能攻击屠夫的游戏。
家入硝子看了看五条悟不断减少的血条,满脸疑惑:“这个游戏不用救人?”
五条悟:“快!救!我!”
听到另外两个人的沉默,似乎是在专心修电机,家入硝子决定去救一下五条悟。
毕竟她本职是个医生嘛。
不过,一切都那么突然。
当一个穿着血衣的护士突飞到家入硝子的脸上,她差点惊得跳起来。
砍一刀。再砍一刀。
大卫倒在玉米地的血泊里。
护士扛起大卫,旁边就是一个钩子,直接把大卫挂到了钩子上。
农场传遍了大卫的哀嚎。
五条悟幸灾乐祸:“哈哈哈~硝子你撑得时间比我还短!”
栗本望:“……杰,我去救人,你就遛一遛护士吧 。”
蒙面的金发女角色妮娅跑过来救下大卫,刚刚救下来的大卫是半条命的受伤状态。妮娅扔下一个加快治疗速度的道具医疗包,又跑去救不远处的凤敏。
等把自己治疗好了,家入硝子痛定思痛,决定还是老老实实学着修电机去。
一分钟后。
夏油杰的角色显示中了刀。
第二台电机亮起。
家入硝子眼看自己这台电机修了一大半,受伤的黑妹向这边绕圈,她赶紧松手跑路。
夏油,就是你把护士引来的?
不过,家入硝子还有另外一个疑惑:“你们为什么都选了女角色?”
五条悟:“凤敏的皮肤好看。”
栗本望:“妮娅是恶灵(梗)。”
夏油杰:“黑妹上手比较快,适合新人……啊,我被砍倒了。”
栗本望:“我马上又修好一台。杰,等等我这就去救你。”
夏油杰算了算时间:“悟没在修机?”
栗本望:“他修了一点就去摸箱子了。”
家入硝子不太懂:“摸箱子是可以找到道具吗?”
“嗯。”夏油杰似笑非笑,怒上心头,“不过现在摸箱子,会让队友的血压拉满。”
家入硝子仔细听,耳机里传来五条悟的小声嘀咕:“医疗包、手电筒,地窖钥匙到底在哪……啊,找到了!”
出现了!紫色(钥匙)传说!
地窖也是随机刷在地面上的逃生出口。
地窖的出现条件是,在场存活的逃生者修好了比他们数量多一个的发电机。
如果活下来两个逃生者,至少修好三台发电机,才会生成地窖。
也有特殊情况,如果存活的逃生者只剩下一名,那么地窖也会出现。
钥匙就是用来开启地窖的,帮助逃生者走地窖离开。
“悟,你又在逛街!”
栗本望修好第三台电机,强烈不满。
五条悟试图狡辩:“我有拆掉两个图腾,只是毁灭一直找不到啦。”
栗本望当下决定:“杰,把护士往那边引。”
“OK。”
三十秒后。
旗袍装的凤敏在钩子上反复挣扎。
护士转了一会儿,感到疑惑。虽然不想守尸,可是怎么没有逃生者来救这个凤敏?
看着凤敏的血条只剩一点点,护士主动出击。
这次换了栗本望溜护士,翻窗,绕圈,下板子,一气呵成。
夏油杰和家入硝子继续修开第四台电机。
妮娅被护士砍倒,挂上钩子。
夏油杰去救人,家入硝子修第五台电机,分工明确。
等五台电机全部亮起,家入硝子去拉开逃生大门。她在门口等待,受伤的妮娅和黑妹正在往这边跑。
同样玩得不够熟练的护士,知道自己注定失败了,沮丧地挥了挥刀。
一切已经结束,三个人成功从大门逃跑。
三个人纷纷放松身体,栗本望发现不对劲:“诶?为什么悟的角色还在场上?”
从被挂上钩子、无人来救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在频道里说话的五条悟,终于气呼呼地开口:“我从钩上摇了下来,准备走地窖。”
不被队友救、自动脱钩的概率十分小。要是没人救,逃生者就会在钩子上挂到死亡。
面对五条悟的欧气,他的队友表示:
夏油杰淡淡的:“哦。”
家入硝子表现出了轻蔑:“啧。”
栗本望坦言:“没天理啊。”
五条悟拿着钥匙在护士面前晃悠,吸引对方来抓他。
失去理智的护士:呵呵呵,等我抓到你,你可没好果子吃!
五条悟控制凤敏大胆地绕了地形两圈半,在最后一点时间里,跳入地窖,嚣张逃跑。
五条悟捶桌,意犹未尽:“人类什么的、真是太弱了!我要玩屠夫——”
令人难以预料的是,五条悟的屠夫玩的很好,尤其是可以瞬飞和转移的屠夫角色,甚至进入全球排行榜的前十。
他将超群的动态视力用在游戏上,对屠夫追杀逃生者的玩法乐在其中,可喜可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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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幻境、上山、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