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八嫂左手一记“绝心掌”,就要穿透安华的胸膛,她却忽然停住了手,只是轻轻一掌,将安华甩到了一边,同时收回了张牙舞爪的八仙索。
她看着安华说道:“小伙子,敢这么对着八仙索直冲我而来的,你还是头一个,算你有种。想来这顿鞭打,也算是教会你怎么讲话了。你就留着这条命,好好想想吧。”
安华不可置信地看着八嫂,方才他已做好必死的准备,没想到最后时刻,对方还是放了他。
“老九,老十,走啦!”
八嫂走回人群中,不满地朝九兴和十沙叫道,她招了招手,示意黑服道士和那两只异兽跟着她离去。
“嘿,八嫂,想不到啊,你竟然还放过那小子一条命。你不是挺有能耐的嘛,咋不直接抽死那小子。”十沙将十环刀收了回来,跟在八嫂后头,阴阳怪气地嘲笑八嫂道。
“你再说一次,我便拿你的命顶了那小子的。”八嫂冷语回道。十沙知道这事她做得出来,便不敢再讲话。
九兴也收回九头拐,听着前方两大护法的斗嘴,无奈地摇了摇头。
“各位请留步。”段芙和景清落回地面,朝八嫂他们叫道。
“怎的?你这小姑娘还想打?”八嫂回身问道。
“玉州县之难,是否是各位所为?”段芙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冷硬无比。传闻中屠城的异人异兽,只怕便是眼前这拨人。
“呵呵,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小姑娘你能奈我何?”八嫂挑衅地问道。她早就看段芙不顺眼,若不是她提了单挑这个莫名其妙的提议,又有老九拦着,今日她早就该把这些人都一并杀了痛快。如今段芙忽然发问,她不如便顺着发问激怒她,趁她动手之时便把她杀了,以解心头之怒。
“你!”段芙正要扑身向前,却被身边的景清一把拦住。
“段师妹,对方现在是有意激怒你,你千万别上她的道。今日之事,应以白阳派大局为重。玉州县之事,无凭无据,尚无定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必急于一时?”
他这一番话,瞬时点醒了段芙。她沉默了一阵,收回了身形,不再出声。
八嫂见她方才就要扑前而来,满心欢喜,却又见她被人拦下,此刻已不再有任何动作。当下失望至极,心里暗骂了一声孬种,便悻悻走了。
围观的正道弟子都纷纷舒了一口气,方才的大战,一触即发,一旦发作,必是两败俱伤。幸好方才景清拦下,段芙收住,才让在场所有人都免于一难。
待黑奇国一行人走了之后,索俊元和弘北朝着段芙和景清走来。满阳真人带着门下长老和众白阳派弟子,也朝着他们一伙走过来。
“白阳派感谢几位盟友相助。若非你们,只怕今日,白阳派便要从江湖中除名,化为灰烬了。”满阳真人对着段芙、景清、索俊元和弘北他们作揖说道。
“满阳真人,您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段芙连忙上前,将满阳真人扶起来。
“尤其是段姑娘,能够在关键时刻破局,及时扭转危机,这份恩情,白阳派上下,都将铭感于心,永不忘怀。”满阳真人由衷地感叹道。
景清和弘北都不约而同地看向索俊元。今日段芙在所有正道门派前扭转危局,解救白阳派上下,可谓是大放光彩,夺尽风头。方才满阳真人这番话,更是对她这份恩情的认可和肯定,言语之下,更有今后对她“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之意。这份殊荣,怕是连当今正道盟主、空山派掌门段千生都未曾领受过。同为空山派代表的索俊元,又该作何反响呢?
只见索俊元笑而不语,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段芙,而他眼中之意,景清和弘北却都不得而知。
“满阳真人言重了。今日之功,是索师兄、弘北师兄与景师兄的功劳,也是您和白阳派上下,和在场的所有其他正道门派弟子的功劳,我这雕虫小技,您实在无需在意。”段芙顺势将满阳真人引荐给其他几位师兄后,便借机从人群里退了出来。
她朝孤零零坐在一边的安华走了过来。
安华呆呆地坐在那,眼神迷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他前面,蹲了下去,“安华,你没事吧?伤口疼不疼?”安华身上衣衫破烂,露出的皮肤上皆布满血痕,她目光所及之处,皮开肉绽,竟无一处完好。
她忍着心疼,积攒的怒气涌上心头,她猛地抬起右手,对着安华的脸,扇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这一巴掌似乎把安华扇醒了,安华忽然抬眼看向她,安华的脸上,除了已有的血痕外,又清晰了多了五个手印。
“你真蠢!”段芙又是气恼又是心疼地说道,“你刚才一心寻死,你有想过当初将你藏起来,让你免于受害的爹娘吗?你有想过辛苦抚养你成人的师兄和师父吗?你有想过一旁为你担心受怕的我吗?还有,”她犹豫了下,但还是接着说了下去,“你有想过当初舍身救下你一命的宇轩吗?”
“你一死百了,可我刚才说的还活着的这些人怎么办?你死了,问题难道就能解决吗?不!完全不会!死,是最懦弱的表现,我认识的安华,不是一个懦夫!”
看到安华的眼眶逐渐红了起来,段芙的心疼占了上风,她的语气开始变得柔和起来,“安华,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劝你,我无法体会到你心里的苦,无法尝到你心里的痛,但是,我能知道的是,当初你爹娘费尽心机把你藏起来,就是要你好好地活下去。纵然宇轩他爹该千刀万剐,但如今他也已经死了,也带走了所有的仇怨。”
“你和你爹不一样,宇轩也和宇轩他爹不同,如今他们都已去,你又为什么要让上一代的仇怨,来影响你的心呢?你这一生,应该要为自己活。如果你的爹娘现在还在,他们也一定是这么想的。”
她将安华的手压在安华的胸口上,“安华,我看得出来,其实你早就有了答案,放过宇轩,放过自己,也放过你的心吧。好不好?”
她感觉到安华整个身体在抖动,他在竭尽全力地忍住抽泣,他的情绪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可是终究没有用。大颗大颗的眼泪夺眶而出,泪水混着满脸伤口的血,从他的脸上不断地流淌下来。
“哭吧,哭出来,心里或许就没那么苦了。。”
安华放声大哭,这一年摘胆剜心的痛苦,这一年无数个夜晚的辗转反侧,这一年深陷死局的绝望,这一年无人诉说与无人可解的抑郁,仿佛都要在这一场哭泣里冲刷干净。
段芙从怀里掏出手帕,轻轻地帮安华擦掉脸上的泪痕与血痕。
远处,索俊元、景清和弘北看着这两人,又都纷纷彼此相视而笑,却不知彼此在想着什么。
这天晚上,段芙从热闹的殿厅中,借故走了出来。
殿厅外月色正好。虽有寒风阵阵,但因方才饮了酒的缘故,段芙并没有觉得冷。殿厅外矗立着一株枯了的干木,光秃秃树枝上站着一只乌鸦,正对着天上的圆月,扯着干哑的嗓子啼叫着。
段芙也不禁抬头望向明月,不知宇轩现在看到的月亮,是否也同她看到的这般皎洁完整?
“阿芙。”身后男子的叫声打断了她的思路。
她转身一看,是索俊元。只见他身型高挑,剑眉星眼,白皙而硬朗的脸庞上挂着她最熟悉的亲切近人的笑容。他内里穿着一件纯白云锦上衣,外边套着一件一尘不染的深蓝色长袍,在这白色的月光下,英姿勃勃而带着柔情。真不愧是江湖中众多女子的梦中人呢。她被自己对师兄的形容逗乐,却还是忍住笑回道:“师兄。你怎么也从夜宴上溜出来了?”
“我见你独自出来,放心不下,便跟过来了。”
“我没事,只是刚才觉得酒喝多了,便出来醒醒酒。师兄,你还是快回去吧,毕竟今晚的夜宴,你是上客,白阳派和其他门派的弟子,还等着给你敬酒呢。”段芙调侃道。
“呵呵,阿芙,你别说笑了。大伙都看得出来,今日这夜宴,满阳真人招待的重点,可是师妹你。我这个师兄,只不过是顺带被招待了。”
“师兄,你别取笑我了。”阿芙苦笑道。
“阿芙,是真的。今日你在众多正道门派弟子前大显风采,师兄很是为你高兴。你不知道今天有多少个男弟子的眼神在追着你看。”
“师兄你胡说些什么。”
索俊元看着段芙略有些发红的脸,不禁莞尔,继续说道:“此言不虚。今日一役,你必将声名鹊起。你不再只是一个跟在我身后的段师妹了,而是一个集美貌、聪慧、勇气、信心,以及修为高超、剑法夺人的女子,更堪当我空山派年轻弟子的领袖了。”
段芙看着索俊元说着,不禁“噗嗤”笑出声来。“师兄,且不说别的。这‘空山派年轻弟子的领袖’的帽子,可是非你莫属,我可不敢抢,也抢不过来。”
“师兄,无事献殷勤,你说了我这么多好话,是要求我做什么?话说回来,我们之间都这么熟了,你还这么见外,真是的!”段芙忍不住笑着打趣道。
索俊元看着月光下的她,内心微微有些刺痛,他沉默了一会,终于还是开口问道,“阿芙,你是不是一直以来都不知道我对你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