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芙被寂生这一番严厉之词所怔,一时说不出话来,她没想到吕和璧早已算到这一层,竟先行攻击与歪曲她的立场。她手中无凭无据,倘若自己的立场再不正,她的观点就更无法取信于人。
“大师请慢!”她大声说道,“我并没有叛入魔道,吕和璧这是在污蔑我!”
“哦?敢问如果段施主没有叛入魔道,为何今日又要构陷吕掌门?又为何要上瑶山来为魔道开脱罪名?”寂生又冷哼了一声,说道,“老衲可是听说,那日事发之时,段施主亦是在罡风岭,最后却被魔道之人救出,从而幸免于难。既然段施主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有叛入魔道,那为何你不手刃仇人,而是自甘堕落,甚至还要现身阻挡他人去找魔道复仇?”
段芙看着寂生瞪向自己的憎恶的眼神,委屈、恼怒与伤心一齐涌上她的心头,这一刻,她终于理解了宇轩、安华等魔道之人,在面对来自正道之人居高临下、趾高气昂的质问与鄙夷时是何等的心情。想当初,他们也是怀着相同的心情这般看待自己的吧。
天道轮回,如今,终于轮到她自己亲身品尝这样的屈辱的滋味了。在感到莫大讽刺的同时,她也在思忖着,寂生不由分说地将叛入魔道的帽子扣到自己的头上,无非是想让她失去正道的立场,而一旦自己失去正道的立场,那么,自己指认吕和璧有罪、自己为魔道开脱等一系列说辞,便会软弱无力。
更要命的是,她自己手边没有证据。也许吕和璧就是抓住了这一点,在双方都没有充足证据的基础上,两方各执一词,拼的是两方在众人心目中的分量。如今吕和璧先发制人,率先给自己扣上了叛入魔道的帽子,她无可自辩,只会让自己越来越被动。
她心中着急万分,一时之间却找不到说辞上的突破口。倘若自己就这么干辩下去,只怕只会适得其反,两难之下,她反而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寂生冷眼瞅着她一副慌不择乱、束手无策之态,便知自己所言不虚,冷笑一声,便转身要走。这时,忽然听见门口传来一个声音:“阿弥陀佛,师叔所言甚是,只是,段施主所言亦有可取之处。”
段芙与寂生两人皆循声望去,却见一名年轻和尚缓步而来,来者个子不高,体型瘦削,却生得肤色白皙,眉清目秀,脸上依旧挂着那抹令段芙熟悉不已的亲切可人的笑容。
“弘师兄好。”段芙见到弘北,心里极是高兴,但此刻气氛紧张,她只得先将这兴奋之情暂时压制下来,表面上克制而冷静地施礼问好。
弘北对着段芙客套地点了点头,便不再看她,转过头看向寂生。他收起脸上的笑容,神情肃穆而略带哀婉地说道:“师叔,侄儿对师父的死,亦是十分悲痛,但若只偏信一面之词,可能会有失偏颇。罡风岭之事,吕掌门与段施主皆为在场证人,又都幸免于难,如今两人各执一词,说明此事必有蹊跷,我们应当谨慎取而信之。”
弘北顿了顿,见寂生面上怒意消去,露出一丝谨慎之色,便知道他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几分,故而又继续说道:“据我所知,段掌门亦在罡风岭当场逝世。如果此事真的是魔道之人所为,段施主又怎么会为杀父仇人开脱辩解?”
寂生表情微微一怔,最后这一问显然颇为有理,分量极重,让他不得不对自己此前的判断起了疑心。他深深地看了弘北一眼,轻微点了点头,便转身径直离去,偌大的宝殿内,便只剩下了弘北与段芙两人。
“弘师兄,刚才真是多谢你为我解围了。”段芙看着弘北,感激地说道。
弘北看着她,笑了笑,说道:“段师妹多礼了。师叔并不是有意要针对你,他只是因为师父的死过于悲愤,一时没有看出这其中隐藏的疑点,这才对你咄咄逼人。还请你不要怪他。”
段芙摇了摇头,连声说道:“我自然不会。”说完,她似乎是由此又想起了父亲的死,心里一时难过起来。
弘北看着她面露哀色,便知她心事,忍痛说道:“段师妹,段掌门斯人已去,还望你节哀。”
段芙点了点头,将哀色收起,应道:“不错。当务之急,一来是要拆穿吕和璧的阴谋,阻止正魔之战,免天下苍生于大难。二来是要杀了吕和璧,给父亲报仇。”她凝望着弘北,问道,“弘师兄,你是相信我的,对不对?”
“我相信你绝不会为杀父仇人开脱辩解,所以我认为,罡风岭之事,至少绝非是魔道所为。所以正魔之战,应当避免。而至于罡风岭之事是否为吕和璧一手策划,目前无凭无据,实在是让人无法轻易下结论。”弘北坦诚地说道。
段芙听出了弘北言中之意,她为弘北对她能够如此坦诚相待而充满感激。如今无凭无据,她自然无法强迫弘北相信罡风岭之事就是吕和璧所为,但至少弘北相信罡风岭之事不是魔道所为,至少弘北愿意和她一起阻止正魔之战,这是最要紧的,这便足够了。
“弘师兄,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还真不知道今天的事情,要如何解决。”她心中感慨万千,千言万语也道不尽心中对弘北的感激之情。
“段师妹,你我之间,不必言谢。”弘北微微一笑,“师叔这边,我今晚会再去劝劝,想来不会有太大问题。不知你下一步要如何打算?”
“既然伏云寺这边谈妥了,下一步我打算去一趟御龙谷,我想见一见御龙谷现在的当家人,并且将事情的实情公之于众。”段芙说道。
弘北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据我所知,如今御龙谷是玄常长老代为掌事。我只是担心。。”他停顿了下来。
“弘师兄是担心我到了御龙谷后,依然会遇到有人如同今日的寂生大师一般为难我?”段芙心领神会地回道。
“不错。段师妹你虽然实际上并未叛入魔道,但那日你被魔道中人从罡风岭上救走确是事实。如今你又为魔道开脱辩解,难免会让人怀疑你的立场,这也正好应了吕和璧的算计。所以,你此番上御龙谷,只怕亦是凶多吉少。”
段芙长叹了一口气,深知弘北所言甚是。
弘北看到段芙愁眉不展的样子,轻笑了一声,说道:“我倒有两个法子,或许能助你一臂之力。”他看见段芙惊讶地望向自己,便继续说道:“第一,我先修书一封,由伏云寺飞鸽送往御龙谷,将此中前因后果详细道来,如此便能减少如同今日寂生大师这般的误会;第二,我明日同你一起下山,一同前往御龙谷,由我代表伏云寺出面支持,也不至于让你孤军奋战。”
弘北提议的这两个方法,都说到了点子上,段芙喜出望外,只得不住道谢。
弘北摆手示意她不用多礼,轻声道:“我佛慈悲。我亦是不愿见到众生为了所谓的正魔之争而白白丢了性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能免去这场正魔之战,更是救人无数。”
过了数日,段芙与弘北两人被御龙谷弟子引进了御龙谷的怀安堂。他们走进怀安堂后,见到大堂里已站了三人。
最中间的一位是一名长者,此刻他身着一件藏蓝色的长袍,腰间的一只黑色鹰纹缕带格外引人注目,一头飘逸的白发在身后扎起。他身姿伟岸,气质爽朗,举动之间仙风环绕,令人心旷神怡,正是御龙谷四大长老之首的玄常。
而站在玄常左侧之人,看着年纪比玄常要年轻一些,男子身着一件月白色的长袍,面容俊朗,腰间系挂着一枚白玉刻成的白猿,格外栩栩如生。此人段芙此前亦是见过,正是御龙谷四大长老之一的银原。
而站在玄常右侧之人,则是一名年轻男子,他身形俊俏,浓眉星眼,身披一件和玄常相似的藏蓝色长袍,内里一件纯白色的衬衣,腰间别了一只灰色鹿纹缕带,气质儒雅不凡,正是玄常门下首席弟子景清。
段芙见到堂中三人,皆是以往与自己打过叫道之人,对自己应当有几分交情,不免暗自舒了一口气,她料想今日所言之事,自己应不会遇到太大的阻力。
“段姑娘,弘上人,好久不见。”玄常笑容满面,看着段芙与弘北走来,已率先同他们招呼道。他身旁的银原和景清亦是微笑着对两位点头示礼。
“晚辈见过玄长老、银长老与景师兄。”段芙与弘北连忙回礼应道。
“两位辛苦了。”玄常示意两人不必多礼,继续笑着说道:“两位今日前来御龙谷,想必是为了吕掌门的除魔大计之令吧?”
“正是如此。”段芙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但其中确有隐情,实际上。。”
“段姑娘的意思是,罡风岭之事实际上是吕掌门一手策划,而魔道是被他栽赃陷害的?”段芙话还未说完,便听到玄常身边的银原开口,打断她说道。
“不错。”段芙心中再次生出一丝不妙之感。
“此前弘上人的信,我们都已读过。虽说段姑娘念及段掌门之死,不会轻易叛入魔道,为魔道开脱辩解,但倘若段姑娘是被魔道所欺骗与蒙蔽呢?魔道之人一向居心叵测,最是能蛊惑人心,段姑娘该不会是被魔道妖人蒙了心智,颠倒黑白,是非不分了吧?”银原缓缓地说道,他语气缓和,但话音字字却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刃,狠狠地向段芙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