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盟主 第128章 破劫

“红石镇、八星珠、北雪府，我们多次生死与共，他也多次不惜舍命救我。我此前从未遇见这样待我的人，故而心中对他愈加倾慕。只是我与他之间终究有缘相遇，却无分相守。因身世之故，他被迫判入魔道，且与正道、空山派结下越来越多的仇怨。”

“这些年来，我愈发思念他，却发现我与他之间的隔阂也愈来愈深。如今，父亲有望托付大任于我，监管空山派与正道盟主事务，我就更无可能和他在一起了。我想，此生我应只会喜欢他一人，却也是永远无法在一起的一人。”

“故而，此前我早就放弃与他长相厮守的痴心妄想，只希望我们不再相遇，如此便也不会有与他势不两立、兵戎相向的一日。却未曾想这一日终究还是来了，来得如此之快，而且竟然将他，与父亲托我之事，放在矛盾的两极，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我方才一时内心大乱，进退维谷，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弘北听着段芙慢慢地说着，听到她坦然地倾诉着对所慕男子的思念、以及终身无法相守的遗憾，他感受到内心的煎熬。他猛然察觉自己已然在自己的心劫中越陷越深。此时此刻，他只想起身就走，任凭内心混乱不堪的心绪，驱逐□□逃离这致命心劫的折磨。

幸好残存的一丝理念稳住了他，他开口说道，语气不知为何有些发颤：“那现在，你知道答案了吗？在他与你心之所志之间，你会如何选择？”

他看见段芙抬头看了看天空。此时皓月当空，夏日的晚风轻轻拂过段芙的发梢，带出发上飘散出的清幽的香味，与空气中彼岸花的花香融合在一起，令人心旷神怡。耳边传来密林里夏日热闹的蝉鸣，如同潮水一般，一波一波地蔓延而来。自己置身此刻此景，当真是高树蝉声入晚云，不唯愁我亦愁君。

“弘师兄，”段芙看着天上的月亮，幽幽地说道，“倘若我心无所志，也许此生就要服从于世俗观念，自甘认命，做世人眼中女子该做之事，避开女子不该做之事。为情思上不得而郁郁寡欢，于抱负上不得而问心无愧。安分守己，放弃所有抱负与念想，将之拱手让于男子，甘心受制于男人，受男子所护，只是因为自古以来便是如此。这样的想法，莫说是索师兄与世俗大部分人都这样认为，甚至就连我自己，以前可能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这几年来，我行走世间，尤其是经历过北境之难以后，我逐渐醒悟，这样自我设限的想法，只是世俗强加给我的无形的枷锁。这几年间，我想做之事和我实际已做之事，都早已证明，很多事不只是男子可做，女子亦可为。天下苍生，不是只有男子才可以守护，女子亦可有一番天地。门派甚至正道领袖，也并不是只有男子才可以担当。”

“纵使过往没有女子成为过正道门派的掌门，没有女子成为过正道盟主，那我何不来做这自古以来的第一人？我就是要亲身打碎这垄断千年的无形枷锁，我就是要亲身证明给世上所有的男子与女子，男子可做之事，女子同样可以做到。我希望自己可以成为一道光，刺破笼罩在每个女子头上的世俗的黑夜，照亮她们前行之路。”

“这就是我心之所志，是我终其一生都想要做到的事。这样的事，不只是为我一个人，更是为了全天下如同此前的我一般，依然受世俗所缚的千千万万的女子。而相比之下，我一个人的私念情爱，又算得了什么？为我心中所志，我什么都可以放弃，更何况是小情小爱。”

“弘师兄，我今日之所以会有此心志，正是因为自与你相识以来，你所给予我的无条件的支持与鼓励，让我一步步看清我心中真正想要的东西，并且让我有足够的勇气冲破世俗的目光与束缚，一步步接近我心之所志。”

“弘师兄，”段芙转过头，看向弘北，“虽然你此身已了却红尘，但在我心中，你却是我此生唯一知己，此情无关风与月，但求恒久永流长。我知道你会一如既往地继续支持与鼓励我去追逐心之所志，而我也希望能给予你同样的支持，助你突破心劫，实现你的抱负。”

在洁净如水的月光之下，弘北看着那一张出尘脱俗的面容上，透出了无与伦比的自信与坚决的风采。在这样的风采之下，眼前的女子仿佛浑身散发出万丈光芒，让此刻天地之间皎洁如练的皓月与璀璨夺目的繁星，都黯然失色。

而段芙的一字一句，更是声如洪钟，在他脑海中来回震荡。这一刻，他终于顿悟了，自己心中所倾慕的，正是她全心全意去追逐其心中所志的模样与神态。而自己对她的这些心动，对一心追逐心志的她而言，只是阻碍与束缚，更是又一重无中生有的枷锁与牢笼。

她就应当是一只自由的鸟，一只向往自由与追逐高空的鸟，而他喜欢的，正是她向着高空展翅高飞的背影。而这样的喜欢，只会成为束缚她自由飞翔的牢笼，从而抹杀了他真正倾慕的东西，抹杀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抹杀了她，抹杀了自己。

因此，自己倾慕她的最好的方式，应该是彻底放下这份倾慕的执念，放她自由，让她如他所希望的那般，向着高空自由自在地腾飞而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激动万分地喃喃道。这一刻，他大彻大悟。仿佛有一股清流，从他头顶上方直泻而下，贯穿周身，让他浑身清爽、舒适自在。他仿佛与这天地月色融为了一体，此前所有的痛苦、煎熬与纠缠烟消云散，内心只剩下纯净的祥和与平静，他从未这样快乐过。

段芙看到弘北脸上方才密布的愁云一消而散，这一刻，他浑身上下泛出慈悲与祥乐的光芒，双眼之中甚至有金光隐现，宛如神佛再世，不染一丝尘埃。

“弘师兄，你怎么了？”她有些惊诧地问道。

“段师妹，多谢你，我的心劫已破。”弘北面露微笑，平和地说道。

两人没走多久，段芙眼前视线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她熟悉不已的身影，她惊呼道：“父亲！”

段千生从暗中走出，弘北连忙躬身行礼道：“段掌门好。”

段千生点点头，他笑着对段芙说道：“如何？此行一路可好？”

“挺好，就是目前我们还没找到幻音柄。父亲怎么也来了此地？”段芙心中大为不解。

“我左右放心不下你，稍加安排之后便奔来此处寻你。如今见你安好，我才放心。”段千生缓缓地说道，他看着段芙，眼里饱含了一个慈父对女儿深切的爱。

段芙心头暖流涌过，鼻头有些发酸，她愧疚地说道：“让父亲担忧而奔走万里，实在是女儿不孝。”

段千生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说道：“无妨。不过既然我来了，此后之事便都交由我吧。你先回空山。”

段芙讶异地看着父亲说道：“既然女儿已到此，自当为父亲助一臂之力。。”

“不用。”段千生打断地说道，“后续之事危机重重，实在不是你所能及的。你留在这，反而还会让我分神来照顾你，多有不便。所以，你回去才是对我最大的助力。”

“另外，我人不在空山，空山派大小事务仍需要你代为打理。”说到这，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段芙，段芙自是明白了其中所指。的确，对她来说，此事比寻得幻音柄可要重要得多。

“如此，女儿便先行一步了。望父亲多加保重，女儿在空山等您回来。”段芙对着段千生行礼拜别，便和弘北朝着返程而去。

待两人出了幻林之后，段芙转过身，看着弘北说道：“弘师兄，此行一路上真是多谢你了。”

弘北莞尔一笑，回应道：“段师妹不比多礼。此行也是多亏了段师妹相助，小僧的心劫才得以破解。”

段芙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得友如此，夫复何求？弘师兄，我们便在此道别了罢，我们后会有期！”

弘北的心境从未像此刻这般平静祥和，是啊，得友如此，夫复何求？他内心充满了对段芙的祝福，笑着回礼道：“后会有期！”

宇轩的眼前是一片一望无垠的湖水。自从方才在段芙面前径直转身走开以后，他心乱如麻，脚上却步履不停，不知不觉间便走到了这片湖水面前。他停下了脚步，凝视着水面。

此刻，皓月当空，万里繁星。明亮的月色与璀璨的星辰倒映在镜面一般的湖水上，正是湖光夏月两相和，湖面无风镜未磨。宇轩痴痴地望着这湖天一色，心中的烦扰似乎也在逐渐淡去。

这时，从湖面上传来悠扬的琴声，如鸣佩环，又似珠落玉盘。它们顺着湖面，如微风般阵阵拂来，沁入他的心脾，令他似腾云驾雾，飘飘欲仙。他醉心其中，不知不觉间竟周身一软，倒在地上。

看着宇轩、青璃与安华三人相继颓然倒地，柳如曼压抑不住内心的喜悦，一切都在照着她的计谋进行。她悄无声息地来到宇轩身边，猛然摇了摇宇轩，见宇轩没有反应，这才确认他已昏迷过去。

她将手探入宇轩的里衣，在他前胸处去寻雷神戒和梵冥佩，找了半天却没找到。不对啊，她此前明明看到宇轩将雷神戒和梵冥佩都系在绳上挂于胸前，此刻怎么会没有？难道是掉了？她心有不甘，正要朝宇轩别处探去时，却发现宇轩忽然抓住了她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