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廉星锐的身上竟然没有梵冥佩?”御龙谷的密林深处,一处隐蔽的角落里,段千生面对眼前一片阴影愤怒地大吼道。
“是的,属下仔仔细细地将整个尸身从里到外都翻了一遍,就是没有找到梵冥佩。”段千生眼前的阴影中,苏先生全身依旧从头到脚都裹着黑袍,只露出苍白脸颊上那一双细长的双眼。
段千生用狐疑的目光冷冷地看着对方,冷笑着说道:“我看是苏先生找到后藏了起来,不愿意赠予段某吧?”
苏先生神情一怔,心底瞬间燃起怒火,直朝他的喉颈烧去。他身体有些发抖,剧烈的愤怒瞬间吞没了他,他很想当场杀了段千生来泄愤。但与此同时,他也知道,这二十多年来,自己一直潜伏在段千生身边,任劳任怨地为他出谋划策,低声下气地忍受他的颐指气使,以及随时随地的无名怒火,为的就是实现那一个目的。
而在那个目的实现之前,他不能发作,他必须要继续忍。他已经忍了二十多年,没有理由不能忍下今天这一次。于是,他逼迫自己深深吸了一口气,硬是将自己心中的熊熊怒火生生压制了下去。
“盟主,苏某最大的愿望,就是助盟主登上中原盟主之位,成为史上第一位统领正魔两道的中原盟主。苏某又有什么理由要私藏这个梵冥佩呢?”
段千生站在阳光下,冷眼盯着眼前孤身站立在阴影处的这个身影。任凭周遭的阳光再耀眼,也似乎无法将哪怕一丝光线照进这个阴影中。从二十多年前他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开始,这个人就一直全身裹着黑袍,躲在阴影中。他从黑雾中来,又从黑雾中去。他周遭的黑暗如同层层厚重的幕布,将他与整个世界都隔离开来,连一丝光亮都不肯放进来。
这个谜一样的男人,二十多年来他始终看不透。不过,他似乎也不在乎这一点。至少这个谜一样的苏先生,从过去以来一直还是相当听话的,而且也确实能够帮他做事,没让他失望。不久前也是多亏了他,自己才没大意死于廉星锐之手。倘若他真怀有不臣之心,又怎么会在危急时分出手救下自己?
看来还是自己多虑了。段千生意识到方才自己出言有失,但他并不想就此有任何表示,只是继续冷哼了一声。
“盟主,通过集齐魔道四大至宝来统帅魔道,必然会耗时长久,且其中变故颇多。苏某另有一计,不知盟主是否愿意一听?”
“哦?”段千生双眉一挑,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盟主可以将这些魔道的门派,视为过去那些不归顺我们的所谓的中立门派。用对付中立门派的手段来收归这些魔道门派。”
“你的意思是。。”
“顺者昌,逆者亡。不听话的门派就和不听话的人一样,没有留的价值。”苏先生淡淡地说着,仿佛屠灭门派对他来说,就如同饮食进水一般习以为常。
“哼,哪那么容易。”段千生不屑地说道,“过往那些中立门派,在正道与魔道两边都没有依靠,收归起来自然是不费什么力气。魔道各派虽然向来行事不义,又多有内斗,但面对正道却是沆瀣一气。上次本想彻底除掉雷火殿,但没想到中途生变,终究未能拔草除根,如今再动怕是不易。更别说另外三个魔道大派,又都在鼎盛之势。空山派贸然出手,去收归魔道任一门派,只怕会引起其他魔道门派的联手反击。到时候,只怕会落得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的下场。”
“既然如此,不如就借势联合正道其他所有门派,把那些魔道败类都屠个干净。将魔道从整个中原上彻底抹去,如此,盟主不用再费心费力去搜集什么魔道四大至宝,也根本不需要什么魔皇剑,直接就从正道盟主成为中原盟主了。”苏先生接着话头徐徐说道。
“蠢货!”段千生冷声打断道,“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了,难道还没有看出来这些个正道门派的老家伙,哪个不想来坐这正道盟主之位?又岂会轻易响应所谓‘屠魔’的号召?上次我借着八星珠的由头去收归雷火殿,就已经被那些个老东西含沙射影地说了一通。”
“即使我是正道盟主,要联合正道所有门派去屠灭魔道,我也需要一个正大光明与替天行道的名号才能起事,否则,我这个正道盟主,还没屠掉魔道前,只怕已经先被那些个老东西屠掉了。”
苏先生沉默了一阵,开口提到:“那二十多年前,云魔。。”
“云魔能起事,那也是偶然!”段千生相当不耐烦地打断道:“当时他声望在魔道中极为高涨,众人皆服。但更重要的是,魔道毕竟没有什么所谓的道义可言,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在云魔的威逼利诱、妖言惑众之下,各魔道门派竟然都响应他的起事,妄想与正道一较高下,让正道全部臣服于魔道之下!这才有了有史以来的首次正魔大战!”
“后来正魔大战开始没多久,云魔居然就离奇暴毙而亡,真是苍天有眼。而且这废物竟然还留下投降之诏,结果这些个魔道的门派在他死后立即如鸟兽散,这正魔大战也就不了了之,不过,整个魔道的脸面都被这个云魔丢尽了,死后还留下这么多的耻笑和骂名,当真是无用至极!”
“所以,你以后就别再给我提这些愚蠢至极、令人可笑的想法了,还是安安心心地帮我找到那四件魔道至宝,让我组装出魔皇剑来统帅魔道吧。把魔道的门派都屠了,那我还怎么做魔道盟主、怎么做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中原盟主呢?”
段千生满脸不屑地对苏先生嘲讽道。苏先生沉默地听着,他的眼神变得愈发冰冷起来,他没有说话,而是缓慢地呼吸,想尽力将眼底透出的杀气压抑下去。
段千生看他一直没有回话,认为对方一定是已经被自己说得无话可说了。他蔑视了苏先生一眼,不哼一声地走开了。
苏先生眼神冰冷地盯着段千生的背影,无声地忍耐和压抑着自己。他为那个目标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他不在乎再多等一等。但是,自己还真的有时间可以再等吗?
为了那个目标,五十多年前他选中了那个人,辛辛苦苦地培养‘他’成人,企图让‘他’实现自己的目标,结果那个人最终却背叛了自己。二十多年前他又选中了段千生,要继续实现他的目标,可现在的一切,似乎正在离他的目标越来越远。他还有时间吗?他是否真如‘她’所占卜预见的那样,他终将败在自己的手上?难道他的这两次算盘,终究到最后真的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五十多年的步步谋划,难道到头来只是自己的白忙活一场?而他自己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智谋与手段,难道只能沦落成别人的笑柄?
他越想越愤怒,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眼前段千生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他再也无法忍受,只见他右手猛然朝身边一挥,一道黑影从袖间疾射而出,向身边的一棵树上劈去,黑影颓然撞在树上,原先高大而饱满的树茎与枝叶在瞬间如同被吸干了水分和养料,它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迅速枯萎下来,变得矮小、干枯。紧接着,一阵大风刮过,这棵枯木在风中迅速化为粉尘,消失不见。
“这。。难道是。。化灵圣术?”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忽然想起,带着强烈地不可置信的语气,紧接着,对方忽然意识到什么,迅速转变语气,叹服地称赞道:“苏先生好强的道法修为!”
苏先生猛然回头,却看见一张鹤发童颜的面孔。对方面相极为年轻,看上仿佛不过三十的年纪,但头上却已是一头苍茫白发。他身穿一身黄色的道袍,乍一看,这道袍的款式同段千生经常着的墨绿色掌门道袍非常相似,来者正是空山派三大副掌门之一,吕和璧。
“原来是吕长老。”他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心里却立即盘算起来。他在空山派的这二十多年来,他一直蛰伏在段千生身边,基本上只有在他们两人独处时他才会现身。因而整个空山派上下,知道他存在的人屈指可数。而在这些屈指可数的人当中,吕和璧是其中一个。
不过他此前从未与吕和璧有过任何交道,只知道此人修为高深,在空山派里几乎只在段千生之下,也知道此人是段千生在整个门派中最为信赖之人。而除此之外,他知之甚少。
而听对方的口气,他似乎已经藏在自己身后有一段时间了,而自己和段千生竟然都未曾察觉。他自我揣度,也许是方才他和段千生都在剧烈的情绪之下,一时大意,未发觉背后有人。
“不知吕长老找苏某,所谓何事?”想到自己与段千生的谈话竟被别人偷听了去,他心中恼怒不已,更何况,方才自己在极度愤怒之下使出的化灵圣术也被对方看了去。这可能会暴露自己过往的真实身份,甚至会将自己这么多年的目标也暴露了出来。想到这,他压抑住内心的恼怒,开口问道,但话语中的杀气却还是若隐若现地飘散了出来。
他看着吕和璧年轻的面容上慢慢地露出了笑容,这样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还真是与段千生尤为相像,此后,他听到吕和璧幽幽地说道:“也许吕某能解决苏先生的烦恼。”
“哦?”他双眉一抬,认真地看向吕和璧的双眼,他身边笼罩的阴影慢慢地延伸开来,它们爬向吕和璧,将吕和璧的身形也一点点地吞噬了进来,将漫天耀眼的阳光彻底地隔绝在了黑暗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