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兴奇女子 第29章 万般心绪三

今天坐火车，夜车。

迷迷糊糊中感觉火车停了很长时间，站起来伸了伸懒腰。这时，旁边有个妇女忽然像是想起来了什么，慌慌张张站起来拎着行李就往门口跑，边跑边喊：“等一等，等一等……”

可是随着她的声音，火车已经慢慢启动了，唉……

～～～～～～～～

言归正传

天空阴沉，乌云密布，今天是梁红玉离开家的日子。她被面无表情的士兵从家里带走，看着冷漠的士兵和冰冷的铁链，梁红玉心里十分痛苦。从这一刻开始，她已经感到了自己将要面对的残酷命运。

跟梁红玉一起被遣送的还有几位官宦千金、高户小姐，她们都是大家闺秀，以前岂是寻常男人可以见到的，现在却要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以前都是被人侍候的，如今却要供人玩乐。等待她们的将是痛苦不堪，将是日日夜夜生不如死的日子。

这样天上地下的落差是她们心灵上所不能承受的，除了愤恨气恼，她们头脑中萦绕的还有轻生念头。

死或许是她们唯一的解脱方式，然而却是求死不得。

虽然只是一些柔弱的女子，却有好几个人押送。押送她们的人面目可憎，稍有不顺就会被打骂。几个姑娘愁眉不展，泪眼婆娑。有什么办法呢？哪家有难，哪家女儿就有流不完的眼泪。

有个王如雪更是一路上哭哭啼啼，寻死觅活，还试图跑了出去。

王如雪心情一直处于激动不安状态，走着走着她忽然一下子从车上跳下来，幸亏车子速度慢，否则不摔个断胳膊断腿就是轻的。王如雪被押送人从地上拉起来，脸色煞白，她用哀求的语气对押送人说：“军爷，求求你，放我走吧，我不能去那个鬼地方。”

大家都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她，押送人似乎没有一丁点儿怜悯之心，更多的反倒是怒气，领头的黑脸人反手抽了她一巴掌，“给我老实点！”王如雪被他们强行架着塞进了车里。

同出生贫苦，从小饱受凄凉人家的女子不同，对她们来说青楼没啥特别大的感觉，无非是换了个地方，亦或者是从一个吃不饱饭的地方，换到了一个可以吃饱饭的地方，羞耻感也没那么刻骨铭心，那么强烈。

但是对于从小在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里熏陶长大的高贵小姐就不同了。她们知书达理，懂得廉耻，对于她们而言，青楼简直就是人间地狱，她们心灵上承受不住这种屈辱。所以有许多小姐宁可自尽，也不要被送入青楼。

一路上，她们虽然没有被套枷锁、上铁链什么的，但是行动自由却被严格的限制了，或屈从或死亡，别无选择。

梁红玉武将世家出身，在苍梧山长大，自与其他女子不同。她不哭不闹，不言不语，冷冰冰，一脸寒霜，那些遣送的人倒是不敢小瞧她。

王如雪虽哭泣不止，心里却在寻思着怎样逃跑，留心着逃跑的机会，这份心思不能与别人说。胜赢可怜她哭坏身子，上前劝道：“如雪，别哭了，哭也不能解决问题。”

“除了哭，我还能做什么？与其过这种生不如死的生活，还不如死了好。”胜赢一时无语。

晚上，她们随便住在客栈一间简陋的房子里，这房子比之前家中奴仆住的还不如。每个人都不说话，没什么好说的，大家都理解彼此的感受，她们不得不接受现实，痛苦过后，只有皱起眉头忍受。

许是累了，姐妹们渐渐的都睡了。

一整夜，王如雪都被“充伎”的事情折磨着，几次都想放声大哭，却因为是夜晚，身心俱疲的姐妹都在休息，而不得不忍住转而呜呜咽咽。

她真希望这是一场恶梦，一眨眼自己又回到家中，回到锦衣玉食的生活，可是她的眼睛闭上睁开，睁开闭上无数次依旧是没有改变，她伤心的几乎窒息，又恨不得立刻揣上刀子冲过去，将那些伤害她到如此境地的人千刀万剐……她低声哭泣了好一会儿，焦灼痛苦一整天的情绪才慢慢的平静下来。抬头看着漆黑的窗外，目光变得幽暗不明。自己现在被当成垃圾一样送进乐坊，以前的一切倏忽间变成了水中月镜中花。

王如雪静静地等着，等着四周都没有了动静，她悄悄起身，准备逃走。

“你太天真了，你觉得能逃的了吗？”她身后响起淡淡的声音。

这一声把王如雪吓得不轻，她惊慌失措地扭头看去，原来是那个整天不说话，浑身冷气逼人的姑娘。梁红玉一直在观察她，早已猜透她的打算。“你觉得能逃的了吗？光凭你一个弱女子，恐怕连你自己都不相信吧？”

王如雪脸色苍白，她紧抿着嘴唇一句话也不说。

“原本已有罪，再加上不感念皇恩浩荡，竟敢潜逃，不怕牵连家族，连累本已受苦的亲人？……前脚刚逃，后脚就被抓……即便可以逃出去，没人接应收留，也是死路一条，或许更惨。倒不如接受事实，起码能活着，以后慢慢想办法，生命只有一次，不到最后一刻，不要自寻死路。”

“这无关紧要。”王如雪语气竟很平淡，“已经没有什么好牵挂的人了，我……”她欲言又止。

静，静得可以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王如雪蹲在地上，眼泪顺着面颊流下来，泪水滴在衣襟上，滴在冰凉的土地上。

第二天，她们经过一座山，押送人员神色紧张，加快速度前行。王如雪嫌车上颠簸，“军爷，我都快被颠散架了，还不如自己走。”

黑脸头目厉声喝道：“有车坐已经是无上的优待了，不准说话，更不准下车。这凤凰山上有山贼，小心被山贼捉了去，先奸后杀……”

这些深宅大院长大的小姐，在她们眼里山贼就是洪水猛兽，就是青面獠牙的怪物，闻听此言，都噤若寒蝉，连大气也不敢出。

凤凰山？听到凤凰山，梁红玉忽然想起曹腾三兄弟，如果没猜错的话，他们三兄弟应该还在山上。凤凰山离小康庄不远，溶菊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康老伯家。一路上梁红玉都在思前想后，大脑一刻也没有平静。

凤凰山不大，草木葱茏，远远看上去却也巍峨耸立，山上悄无声息，山下安安静静，道路畅通。他们紧走慢赶终于安全经过凤凰山，心中不由都松了一口气。

夜深人静的时候，梁红玉悄然离开住宿的客栈。

康员外素来有晚睡的习惯，今天傍黑时喝了点酒，眯了一会儿，直到现在也没有困意，反正睡不着，索性就起来了。他一边穿衣，一边嘀咕，“年龄大了，这觉睡得越来越少了。”

梁红玉来到康家时看到康老伯屋内竟然亮着灯烛，她心中一阵欣喜。康员外听到敲门声还以为是康顺，嘟囔道：“有什么事深更半夜的不睡觉。”

当他看到门外的人时就愣怔了。“老伯，是我！”认清梁红玉，康员外更惊讶了，“闺女，怎么会是你？”他知道一定有重要的事情，忙道：“快进屋说话。”

梁红玉长话短说，三言两语把前后经过说了一遍，康员外吃了一惊，他望着梁红玉几乎说不出话来，良久才道：“天意弄人，孩子，你要坚强……

梁红玉点点头道：“我知道。”

“你说的那丫头没来啊！是不是走错了路，天明我去找找。闺女，你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住着。”

“老伯，不用担心。溶菊聪明伶俐，她的本事足以自保，平常人奈何她不得，她中途改变主意也未可知。我来一则看看你们，二则有重要的事情求您。”

“孩子，说什么傻话。”

梁红玉就如此这般说了一番话，“这一回要费不少心力才能将嫂嫂救出来，不得已才麻烦您老人家。”

“又说见外的话。”康员外点点头，“好，你放心！我虽没有什么本事，寻常人的勇气还是有的。”

告别康员外，梁红玉直奔凤凰山而去。曹腾早早就起来了，外面还是黑嘘嘘一片，他刚到院中，就看到一条人影从墙上飘落，“什么人？”

来人并不理他，径直来到他面前，曹腾惊讶地道：“前，前辈！没想到是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梁红玉道：“不必客气，我来找你是要你去做一件事情。”

“前辈请吩咐，曹腾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梁红玉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曹腾道：“您放心，误不了事。”

“好，谢曹大王仗义出手，告辞。”梁红玉说完，转身就走。曹腾还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欲言又止。

长夜将尽，梁红玉赶回客栈时，天边露出一线曙光。她看看庞凤仙心中自语道：“嫂嫂啊！这是我陪伴你的最后一天了，以后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抬头望窗外天色，还可以睡会儿。

迷迷糊糊睡了有一蒙胜赢就喊她起床了，梁红玉慢腾腾从床上爬起来。她们又走了一天，傍黑时来到一个小村镇，再往前走就要错过宿头，于是头领就让她们在这村镇东头的小客店住了下来。一起住店的还有一个赶车的老汉，车上坐着他的儿子。

赶车老汉的儿子好像身体不好，老汉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走向客房。那儿子大约二十岁上下的样子，体态单薄。梁红玉的目光极有兴趣地扫了一眼这个并不惹人眼目的年轻人，神色不动。

吃过晚饭，梁红玉在一个偏僻的角落与庞凤仙说话，她大声说着无关紧要的话，却用极细小的声音送到庞凤仙耳内一句话，“嫂嫂只管听，不要讲话。”

庞凤仙面上露出惊讶之色，梁红玉微笑，庞凤仙耳边又响起梁红玉的话，“我要救嫂嫂逃走，我对嫂嫂去那种地方内心有着深切的恐惧，嫂嫂手无缚鸡之力，无法抵挡将要面对的屈辱，若再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母亲交代。我已经安排好了，今晚救你出去。到时你按我说的做就行了，一切有人暗中帮你……”

庞凤仙看着她，双目之中含了无比的震惊，却听见梁红玉继续说道：“你来我梁家还未享受到好的生活，却要受梁家牵累……”庞凤仙刚要说话，梁红玉大声道：“今晚的天气不错！”随即又低声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也许这一切本就是天意，是你命中的劫难。虽然这世上不是人人都能如愿的，但是我必须尽了全力来保护你，让你不再遭受更多的痛苦，虽然哥哥……”她顿了顿道：“等过些日子，风平浪静，康老伯会送你回庞家。”

庞凤仙没想到她年纪轻轻竟然有这番心计，一时愣住了，那张美丽的面容显出了一丝沧桑和悲伤，梁红玉眼眶里止不住要落下泪来。“虽然有危险，我已精心的安排好了，你会平安无事的。此去一定要重新生活，不要以我们为念。”

庞凤仙终是忍不住轻声问道：“你救我脱困，可是，你知道自己的命运吗？”

梁红玉不由挑眉：“我自己将走向何处，前路如何呢？我不知道，我对自己的将来一无所知，但是嫂嫂放心……时候不早了，我们睡吧！”

庞凤仙下意识地道：“好！”

康紫陌静静地坐在房间内，她和爹爹到客栈时，梁红玉只一眼就认出她了，她知道梁红玉一定会来找她。

原来康紫陌心里惦记着梁红玉，很想来看望她。但康员外怕她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反而碍事，不肯让她同去。康紫陌灵机一动，便把自己打扮成男子，道：“爹，你看这样行吗？红玉是我的恩人，我把她当成亲妹妹，你就带我见见她吧。”

梁红玉轻轻一推，门开了，她闪身进来。“妹妹！”康紫陌上前双手抓住梁红玉的胳膊。

“紫陌姐，你怎么也来了？”

“我想见见你，妹妹，跟我们一起走吧！以你的本事，还不是天高任鸟飞。”

“不行，考虑事情要周全，我不能只为自己着想……”梁红玉刚说到这里，就看见紫陌瞪大眼睛，一脸很惶惑的表情，她叹了一口气，温言道：“只有我留下来，娘亲和嫂嫂才能安全，她们往后的日子才能好过一些。转眼既是空华。你不必担心我，嫂嫂就交给你了，多保重。”

康紫陌垂泪说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也请妹妹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