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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人呼吸道只是部分受阻，但窒息时间过长，不过你们送来的还算及时，经我院抢救是保住了性命，就是醒过来还需要一段时间。”
褚本兴支着下巴听完医生的话：“那他大概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医生摘掉口罩，说：“最迟一周，要是一周后还没有醒来的话，大概就永远也醒不来了。”
他听后，无言地思考了一阵，最终点点头：“好，麻烦了。”
“哪里话，协助你们是我们应尽的事。”
医生走远，他跟着被推出来的孙栋跑到看护病房，还未向前再走一步，跟随的护士就一把拦住他。
“家属不能入内，请到病房外去吧。”
他嘴上说着“好”，一步三回头看了又看，还是退了出去，身后的门也正好关上。
那“啪嗒”一声好像一个闭合了的开关，褚本兴脑袋里乱七八糟的麻线嗡一下断开，他定在门口，周遭是医院独有的喧嚣。
下一步怎么走，突然就没了头绪。
他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见未拉严实的帘子后面孙栋的一只手，护士正扯着橡皮管往他手上扎针。
针管很粗，应当很疼，可是那只手一动也没动。
“小褚探长？”
有人喊他，他回头，护士长端着一盘医护用品走过他身旁。
在确认是他之后，护士长刹在原地，眼里带着笑意的问他：“真是你？我还想是谁来着背影这么眼熟。这、咋了？又挨刀子了？”
“没有的事儿，”他挤出个笑容，“哪儿能天天受伤啊。”
护士长摇头：“那可说不准喽，你毕竟有先例在身。”
褚本兴：“……”
“不是看病你来这里干吗的，探案啊？”护士长注意到了旁边的病房，朝里张望几眼。
褚本兴也望向门内：“……算是吧。”
“那个华尔园的案子？”
“对。”
“我还以为那案子归警察局管来着，没想到是你啊。”
“是我们巡捕房。”褚本兴纠正她，“拉帮结派的事儿，想让警察局管也不能啊。”
似乎注意到了他话语里的消极情绪，护士长看看他，又看看病房，最终拍拍他的肩：“虽然我知道这不太可能，但万事万物还是尽力就行。”
他抬眼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护士长的手重新托回盘底，看见他生无可恋的一张脸突然回想起某个事，她又凑近了问，“楼下廊院赏雪那个是不是你带来的？外国人，往那儿一杵怪帅的，我们护士站几个小姑娘躲着看呐，让我一顿熊。”
褚本兴脑子宕机，用了将近十秒才回想起这人是谁：“……啊对，他我办案认识的，算‘顾问’，就、人帅钱多还有才。”
他跟脑子里闪过的几道回忆对对账，确定自己没添油加醋。
人无完人，但他得承认人家的优秀。
“我就说怎么就出现了这么个人。”护士长探头看看他身后的钟表，“行，那你忙吧，我也忙去了。”
对话戛然而止，他目送人离开，继而又看向病房内，护士解开病人的袖扣往上挽，以便及时观察。
外套。
褚本兴看着一门之隔的苍白病房，全身上下摸了个遍，没摸到孙栋的外套，他站在原地往回倒记忆，盯着病房的眼珠子一转，扭身就往楼下走。
廊院外又下起了雪，特里·艾森闭眼，伸手抹掉了眼睫上的一片雪，转身抬步往里走。
“怎么没去里面等？”
他靠着墙角，偏头看去，走来的人影因背光而模糊：“透气。”
褚本兴路过大厅左看右看，由衷感叹：“今天人还算少的了，以往那人多的你挂上号看病都没盼头。”
男人直起身，直视他的眼里似乎有话，他没有在意，径直走过去，伸出手道：“孙栋外套在你这儿吧，我看下。”
特里·艾森拿起挂在自己臂弯衣服递给他，沉默半晌，末了突然说：“你总来医院。”
褚本兴拎着衣服翻前翻后，听他这么一说，玩笑道：“何止啊，那医院简直就是我第二个家。干脆我直接在医院租个隔间得了，也省得跑回跑去。”
“哎，不应该啊，你也没见过我进医院，你咋知道的？”他摸、摸、摸，摸了半天，摸到一根长杆，掏出来一看，是只笔。
头顶出声：“护士站的小姐看见了你，下注猜你今天伤在了哪里。”
褚本兴不以为然：“她们就那样儿，巡捕房和警察局的没少下注。忙里找点儿乐子倒也省得心累。”
他反过外套内衬，在胸口那里摸到个口袋，一掏，一张叠起来的纸。
“难不成是遗书？”他说。
等了半天没人理，他抬头，看见男人微蹙的眉头。
怎么个事儿啊这是？
出于良心的不安，褚探长嘴上一边说“等会儿我回忆一下啊”，脑子里一边过刚才说了什么话。
等着他翻开那张纸，合计纸上最上面连笔字的大标题这么稍加思考，懂了。
“你是不是觉着我不把自己的命当命看啊。”他一目十行读纸上的内容。
墙角靠着的人终于开了尊口：“我只是觉得你不该如此轻贱自己的性命。”
“……是这个话没错，“褚本兴斟酌用词，”但我这个职业、这个身份，免不了要出现擦碰，不死就是最大的万幸了。”
特里·艾森：“你只是个探长。”
“官儿也够大。”他说，“我总不能视若无睹。”
“……”
“电话打了吗？”褚本兴看看表。
特里·艾森：“嗯。巡捕房说已经派人去了那间旧厂房，这里马上也会有人来监守。”
褚本兴点头：“好。”
他又开始翻看那张纸，磨拭着字迹道：“一会儿你先回去，我回趟巡捕房对比一下字迹，顺便看个口供。”
“哦对，”人已经走了出去，他又给叫了回来，“你帮我个事儿。”
雪裂声戛然而止，驻足静听。
审讯室里安静的不似平常，王国权手上拿着那纸遗书搓着脑门儿直犯愁，尤其还有楼下那一刻也没停过的铲雪声。
自己窝着愁了半天，不肯内耗的王督察毅然决然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冲着楼下就是一通喊：“能不能消停会儿？一个破地扫半天还没扫完、无底洞啊？”
扫地那人窘迫的仰头：“督察，我、”
“去去去。”王国权不耐烦的赶人，“哪凉快哪待着去。”
身后有脚步声，他转头，看见褚本兴端着杯热水一边烫的直吸溜一边往审讯桌跟前走。
他一气打不出：“你能别看着那么闲不。”
褚本兴撅嘴喝水的动作一顿，震惊的看着他：“咋着，喝水也不让啊。”
王国权捂脸：“哎算算算，咱说正的哈。”
“瞅您这话说的，我跟您谈过虚的么。”
“……”
褚本兴眼见他脸马上就要黑比煤炭，识趣的放下杯子：“您讲、您讲哈。”
王国权斜眼看他，伸手抓着他的杯子就往远了推。
褚本兴：“……”
不儿，这至于吗？
“这信刚才已经让巡捕比对完了，”王国权把纸递给他，“笔锋和模拟出的习惯性笔画顺序都和孙栋审讯的录笔完全吻合，就是他自己写的没错。”
褚本兴：“如果这样，那照现在这情况和线索来看，就是孙栋设计杀害了陈老爷子，又因为良心过意不去所以选择自裁谢罪。”
“因为憎恶自家老爷对先夫人的不管不顾致使其最后惨死，所以痛下杀手……”王国权盯着他把杯子捞回来，“就你所知，他和先夫人的关系怎么样？”
褚本兴：“……宠溺，长辈对于晚辈的宠溺。”
“怪不得。”他说，“如果是这样，那一切就说的通了。”
他叹气：“可惜死无对证了。”
“也不一定，说不说的通还要再看。”褚本兴捏着纸。
王国权后仰的动作停止：“什么意思，难道还有其他线索？”
“我是没有直接证明不是他的线索，”他盯着纸张最上方字迹潦草的“遗书”二字，心里有了个底，“但他也肯定瞒了什么不肯说。”
“你的意思是他自杀是个障眼法，”王国权立马反应过来，“他在包庇真正的凶手，他知道真相。”
“所有的都只是猜测，有待考证。”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拿起杯子一饮而尽，“我先回案发现场，相关人员要是排查出来了往陈宅打个电话。走了。”
天黑得愈发急迫，等褚本兴驱车到达陈宅时，天色已完全变黑。
陈宅大门交叉粘贴的封条已经被雪打的残破，由远一看，竟徒然生出一种寂寥之感。他驻足于门前，脚步一转，便朝向荒凉的大雪地走。
一路风雪掺尘埃，四周寂静，偶有几只寒鸦掠过，凄凄惨惨的叫上一嗓子，便也杳无音讯了。
没有手电的照射，褚本兴凭借着记忆，摸摸索索到达了下午来过的旧厂房。
房前站着几个人影，看模样是被派来勘察的巡捕，他走上前，最近的巡捕听到声音，手中的手电一晃，照在了他的脸上。
他抬手虚遮视线，连听了几声“探长好”后，眼前不再刺目。
他放下手：“回去吧，我来就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