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车程倒是很安静,梁栖月一坐车就容易犯困,不一会儿倒头就睡着了。
睡得迷迷糊糊时感觉车子停了下来,梁栖月揉了揉眼睛,嘟囔着:“到了?”
梁肆:“十六到了,不是我们,你继续睡。”
但梁栖月听到这句话彻底清醒,发现沈既望已经打开车门下了车。
她降下自己这边的车窗,刚好要与想敲窗的沈既望撞上,少年漂亮的眼眸微动。
他只看了她一眼便移开,话是对着梁肆说的:“五点来接我。”
两人中间隔着一个梁栖月在进行秘密对话,梁肆点点头:“行。”
沈既望准备转身走人时,瞄到眼前的梁栖月双手扒在车窗上,整颗脑袋都探了出来,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骨碌碌地正看着他。
他抬起手,干净瘦长的食指轻触到她的额头,把她脑袋往里推,力道却不大。
沈既望:“注意安全,车窗关上。”
……
车子在半个小时后安全抵达梁家老宅,梁栖月下了车后整个人还是不在状态。
她抬起手,不知道是第几次摸向自己的额头。
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沈既望手指的温度,热热的。
梁肆从后备箱拿出行李后见她还站在原地,推了她一下,“进去啊。”
此时的屋内一片热闹。
梁家一共有四个孩子,梁伯昌、梁仲远和梁叔明目前都在梁氏集团工作,小女儿梁季苓远嫁国外,很少回来。
原因是梁季苓跟自己的父母不亲近。
梁老太太是小地方出身,思想观念传统,重男轻女,嫁给梁老太爷后就费尽心思培养自己的三个儿子,对小女儿却不管不问。
梁季苓嫁去国外后,更是印证了那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暗地里还总是说“白养了她这么多年”。
梁季苓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家也不回了,反正这个家有她没她都一样。
之后梁老太爷年纪大了,就把自己一手创办的梁氏集团交给了三个儿子打理,自己卸任后则跟老伴在这宅子里过着养老生活,梁家三兄弟时不时就会过来探望。
梁伯昌看着梁仲远一直往门口方向看,“阿远,先喝口茶,不用一直看着的,阿肆他们应该快到了。”
梁仲远:“谢谢大哥。”
梁叔明拿起茶杯抿了口,“二哥这是望女心切。”
梁仲远也不隐藏自己想女儿的心思,“第一次这么久没见到七七,都有一个多月了。”
梁叔明的妻子秦琴在一旁开口:“那以后七七要是嫁出去了,二哥可怎么办哦,嫂子又不在了……”
提到已故的妻子,梁仲远喝茶的动作一顿。
梁叔明眼神警告地看了眼自己的妻子,让她说话注意点。
大门口那里传来家里阿姨的呼喊,她后面跟着两道身影,“阿肆和七七他们回来了。”
梁栖月一进门就看到了自己的爸爸,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笑声清甜:“爸爸!”
“哎!”
梁老太太一下楼就看见抱在一起的那两父女,面色稍冷,一说话的矛尖就对着梁栖月,语气带着训斥:“多大的人了,一点都不成熟,整天嘻嘻哈哈的。”
梁仲远摸着自己女儿的脑袋,看到了她偷偷做着嫌弃的鬼脸,眼里满是宠溺,“不管七七多大,她在我这里永远是小孩子。”
所以随她怎么闹,他都会宠着。
儿子不给自己好话,梁老太太冷哼一声,看着梁栖月的眼神愈发不满。
三个儿子中她最喜欢的就是大儿子梁伯昌,性子稳重,最宠爱的是三儿子梁叔明,做事圆滑嘴又甜,关键是两人娶的媳妇和生的儿子她也满意。
至于二儿子梁仲远,看似温和,不争不抢的,但犟得很。当初拒绝了她介绍的商业联姻,又不顾她的反对娶了一个无权无势的女人为妻,生下了一个女儿。
后来他妻子去世,她让他再娶,又被拒绝,说自己这一生只会有一个妻子一个女儿,坚定的态度让梁老太太心里生刺,至此就多了层隔阂。
梁老太太被家里的阿姨扶着从楼梯下来,坐在一旁的长沙发上。
三儿媳秦琴看到了自己婆婆变黑的脸色,在一旁煽风点火,“二哥宠着七七没问题,可是她的性格还是要改改,成熟些比较好……”
大儿媳林岚这时开口:“七七今年才十八岁,跟小毅一样大,这个年纪的孩子都这样,活泼好动,挺好的。”
她口中的小毅是秦琴的儿子梁毅,性格比梁栖月活泼好动多了。
秦琴如果反驳她的话,就相当于是拉自己儿子下水了。
“大嫂说的是。”秦琴顺着台阶下。
当事人梁栖月见这位三婶已经被大伯母“降住”,就没再说话。
她对这种场面早已司空见惯。
她妈妈还在的时候,跟大伯母的感情挺好的,但这位三婶就爱找她们的茬。
仗着家里有这么一点钱,就瞧不起她妈妈普通的家庭背景,觉得自己和林岚都是富贵人家出身,更是不屑与她妈妈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而梁栖月作为这一辈唯一的女孩,夹在堂哥梁肆和堂弟梁毅中间,无论是性别和性格,都是梁老太太心里最不讨喜的一个。
秦琴又一向是站在梁老太太那边的,自然连带着梁栖月一起不喜欢,所以对她总是话里话外都带着刺。
人齐后就可以开饭了,家里的阿姨将煮好的菜端到餐桌那边,几人起身跟着过去。
梁栖月去洗了个手,顺手帮忙端了一下菜。倒不是她要出风头,纯粹是看煮饭的阿姨一进一出的来回会有些累,就搭把手。
这一幕被秦琴看到,推了一下自己准备落座的儿子,让他也去帮帮忙。
梁毅在自己妈妈的眼神威胁下,不情不愿地加入端菜的队伍里,还恶狠狠地瞪了梁栖月一眼,觉得她是故意的。
两人从小就不对付,做什么事都要反着来。
梁老太太看到梁毅端菜的动作,颇为欣慰:“小毅真懂事。”
刚才端着菜从梁老太太面前走过好几回的梁栖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自己这位奶奶向来眼神不好,从来都看不见自己的存在。
她把自己爸爸喜欢的虾放到他面前,跟着在旁边坐下。
菜她也不端了,梁毅这么喜欢端就让他端好了。
吃饭的时候她就专注干饭,把一只剥了壳的虾放进旁边梁仲远的碗里,又给自己剥了一只,沾上家里阿姨调的秘制酱汁,味蕾得到很大的满足。
梁仲远看她手上都是酱汁,贴心地抽了点纸巾给她擦,梁栖月朝他甜甜一笑,他顿时心都软化了。
不管自己父母怎么说,别人怎么看,他的女儿在他这里就是最好的。
他要她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长大。
跟两父女这片温馨和睦的小天地不同,另一边,梁老太太正在对梁肆嘘寒问暖的,又提到他现在的学业情况。
“阿肆今年都读大三了吧,大四实习就可以来公司帮你爸的忙。”
梁氏现在的董事长是梁伯昌,梁肆是他的独子又是家里的长子,以后公司肯定是交给他的。
而梁叔明的儿子梁毅,以后大概会跟他爸一样,在公司当个副总。
秦琴一想到以后自己的儿子这辈子只能被梁肆压着,心里就不是滋味。
余光看到对面吃着饭的梁栖月,郁闷的情绪又散了点,不过至少比这位二哥强一些,谁叫他家只有一个女儿呢。
于是秦琴就把话题扯到了梁栖月的身上,“七七今年读大一,有没有想过转专业啊?当时怎么就选了个服装设计专业,应该阿肆一样读金融,毕业了就可以去公司工作。”
“难道你以后是想跟你妈妈一样当个小裁缝?”
见她提起自己妈妈,梁栖月才停住干饭的动作,抬起眼来,眸色有点冷。
秦琴见到她这表情,捂了下嘴,“忘了金融专业可是南清的王牌专业,不是这么容易能考上的。”
梁栖月听着她这阴阳怪气的话,点点头,“是啊,金融专业确实难考,所以我只能考美院了。我也是运气好,拿了个专业课第一,一不小心考上的。”
秦琴听着她这句看似谦虚实则骄傲的话,脸色有点僵。
就算在她眼里美院的服装设计不如金融,可毕竟属于南清大学的专业之一,能考上国内TOP3的学校才是最重要的。
梁栖月的目光落在她旁边的梁毅身上,她既然提到了自己的妈妈,那就别怪自己碰她儿子了。
“不过我都能考上南清,梁毅弟弟也一定可以的吧。”
默默吃饭的梁毅突然被cue,心生不妙。
梁栖月无视梁毅眼里快要喷火的样子,把话题引到他身上后还继续在那里说道:“梁毅弟弟今年复读的情况怎么样?以前跟我一起读高三的时候,我好像都没在年级两百名的排行榜看过你的名字。”
她看着自己三婶那越来越黑的脸色,笑容佯装友善,“不过梁毅弟弟这么聪明,想考南清还是有很大机会的,拿个年级前五应该也不是难事。”
“到时候也千万别跟我一样选美院,要向梁肆哥学习,考上金融专业才好。”
她这番“贬低”自己又夸奖了梁肆,还“鼓励”梁毅的话,完全让人挑不出错处。
坐在她斜对面的梁肆偷偷在桌子前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又很快收回。
梁栖月看到了,忍住自己快要翘起来的嘴角,只能皮笑肉不笑的。
旁边的梁仲远也没说任何制止的话,静静地看着自己女儿稳定发挥。
秦琴的心里憋着一口气,又无处可撒。
只能怪自己儿子不争气,他唯一比不上梁栖月的就是学习成绩。
去年高考后本想着送他出国读书渡下金就算了,反正以后都可以在梁氏集团工作的。
可谁知梁栖月竟然跟梁肆一样考上了南清。
梁家这一辈就三个孩子,两个都考上了南清,她的儿子怎能落后。
秦琴当即就拍板,让梁毅滚回学校复读。
梁老太太出来打着圆场:“行了,大家继续吃饭吧。吃饭就吃饭,讨论什么学习。”
坐在主位上的梁老太爷此时开口:“梁毅,你确实要跟梁肆好好学习,吃完饭后就让梁肆辅导你的功课。”
梁毅:“好的爷爷。”
梁栖月打了一场“胜仗”,急需补充体力,剥虾的速度也快了些,还一脸笑眯眯地跟旁边的梁仲远说话:“爸爸,你觉不觉得今天的虾特别好吃?”
梁仲远:“好吃你就多吃点。”
“好。”
梁栖月把虾放进嘴里,用力咀嚼着。
看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后,她垂下眸,脸色突变。
她以后就算是做裁缝,也能有出息。
也比梁毅强。
……
午饭后众人在客厅里闲聊,梁肆待到傍晚,突然说晚饭不在家里吃。
林岚挽留着自己的儿子,问他去哪,不能吃了晚饭再出去。
梁肆:“慕霖生日,有个聚会,我得走了。”
梁老太太这时突然插话:“是慕家那位?”
梁肆:“对。”
梁老太太变脸极快,“那你快去,别耽误了时间,也帮我们跟人家说声生日快乐。”
从梁老太太放低姿态,以一个长辈跟晚辈送祝福的态度中,梁栖月可以猜到——
这位叫慕霖的女生,家里应该挺有钱的,而且所在的慕家地位不低,所以梁老太太才会这么欢喜地推着梁肆出去社交。
这几天梁栖月想清楚了很多,只是沈既望的青梅竹马而已,又不是女朋友。
她人都还没见到,就先败下阵来,不是她的作风,她就算是死也要死得明白些。
“梁肆哥,我可以跟着去吗?”
梁肆见她趴在沙发椅背上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又想到自己三婶今天午饭时的故作刁难,今晚这顿饭她怕是也食之无味。
“可以。”
梁栖月看了眼自己的爸爸,看到他点头后,兴奋地站起身来就要跟梁肆走。
秦琴见梁栖月也去,觉得她是想跟着梁肆一起巴结人,当即就推了自己儿子梁毅一把,“阿肆,把小毅也一起带去吧。”
梁肆本来在看着在玄关处穿鞋的梁栖月,扭头望了过来,说出的却是拒绝的话:“我今天下午看到小毅的作业还挺多的,出去玩容易分心,还是让他留在家里安心学习吧。”
梁毅本来也不想去,他跟慕家的人又不熟,比他妈妈先一步回答:“梁肆哥说得对,我要在家里做作业。”
留在家里他还可以关在房间里玩游戏,出去还要被梁肆看着,他当然选择前者。
秦琴恨铁不成钢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没再多说。
梁肆摆明了是不想带梁毅出去,他这人还挺偏心,对比梁毅,明显跟梁栖月更亲近些。
—
去的路上梁栖月还是坐在副驾驶,听着旁边的梁肆戴着蓝牙耳机在那里打电话,说自己多带个人去。
过了一会车子停下,两兄妹在小区门口等了一会,还是不见沈既望的身影。
梁肆这才给沈既望打了电话,打了第二次,铃声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喂。”
属于男生熟悉的低沉声线传来,尾音拖长。
听觉上感觉比平时更低哑了几分,更倦懒些,像是刚睡醒。
梁肆开的是外放,梁栖月听到这声音耳朵简直要怀孕。
梁肆听着他这声音:“你刚刚在睡觉?”
“嗯。”
“我在你家楼下,不是约好的五点?”
那边有拖鞋踩在地上的声音,沈既望应该是起来了,留下一句:“等我五分钟。”
梁肆挂了电话后就坐在原位上等,余光瞄到旁边的梁栖月,看到她一边的耳朵红红的,蔓延至脸颊处。
“你很热?”
梁栖月刚才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被他突然说话的声音吓了一跳,“啊?”
她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点,含糊地回道:“有点。”
总不能说自己是因为听到沈既望刚才说话的声音才变成这样的吧。
梁栖月不知第几次点开手机,发现已经过去了四分钟,最后一个数字一跳,五分钟一到,有道高大的身影从门口出现。
长腿,窄腰,上衣还是那款熟悉的无袖纯色黑T。
不过头上却多了顶帽子。
黑色鸭舌帽遮挡住了男生的大半张脸,隐匿在傍晚即将消散的霞光里,他唇角还含了根点燃的烟,白雾缭绕脸庞。
沈既望是打开后座车门时才发现梁栖月的存在,两指动作飞快地取下手里那根烟。
说话的嗓音有抽过烟后的暗哑感:
“等我一下。”
梁栖月看着他往后转身,往垃圾桶的方向走,毫不犹豫地将那根只燃尽三分之一的烟捻熄,扔了进去。
她无意中发现他的一个习惯。
他从不在女生面前抽烟。
小剧场:
某天,正在戒烟的沈既望烟瘾犯了,问她能不能抽一根。
梁栖月非常体贴地说了句可以。
他拿出烟的同时,梁栖月就举起了自己手上的菜刀。
沈既望默默地把烟放了回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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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十个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