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过半,酒过三巡,人们都沉浸在欢聚喜庆之中。此时,一身着华服,腰系玉带之人擎起酒杯,突然起身开口道:“今日良辰,普天同庆,臣恭祝小皇子福泽绵长,万寿无疆!”
宫中禁卫立即警戒了起来。
“是国舅爷。”众人松了一口气,“怕是醉了吧!”
“臣今日特意为小皇子准备了一份大礼!”
国舅严铭拂袖一挥,宫墙外霎时间一阵轰鸣,深邃的夜空仿佛迸裂开来,一束束烟火瞬间划破天幕,犹如电闪雷鸣般,火焰争锋,直冲云霄。
“是烟花啊!”座下之人皆兴奋起来。
“哇呜!啊,啊,啊,啊……”小皇子被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狠狠吓到,惊恐万分,嚎啕大哭。
帝后忙起身察看,小皇子已吓得浑身抽搐,声如裂帛。“乳母,快将皇子抱回宫去,速传太医!”华彰已是怒极。
满堂宾客皆瞠目结舌,南宫阅等人立刻令禁卫解散宴席,疏散众人。
人群散去,酒杯零落,只严铭一人伏于阶下,“臣失察,臣有罪,臣罪该万死!”
“太医,皇子如何?”殿中,皇后已是心如火灼,泪如雨下。
“娘娘莫急,小皇子是被焰火之声骤然吓到,惊恐之至,方才昏睡了过去。臣刚刚已为皇子服下了小儿惊恐之药,仔细看顾、安心静养几日,应无大碍。”太医道。
华彰闻言,心中也稍稍安慰了几分,遂遣退众人,只留下乳母及几位宫人照料,而后扶着皇后至外间榻上坐下,拿绢子给她拭了泪。
“太医既然已经说了无碍,皇后也不要过于担忧,小心自己的身子。”
“陛下,臣妾……”皇后泪眼婆娑,欲言又止。
“朕知道你想说什么,想为国舅开脱,想说他本是一片好意,钰儿,你心知肚明严铭的用意,但你又可知朕多年的隐忍?”华彰心如刀割,一朝天子竟难为至此。
少年夫妻,结发数载,严钰见华彰如此,心痛不已,跪下说道:“陛下,是臣妾对不起您,是我们严家有愧于陛下,求陛下再给臣妾些时日,臣妾必努力从中斡旋,必不让严家负于陛下!”说罢已是涕泪齐下,虽然对自己所说的一切根本无一丝把握,但严钰还是不想眼睁睁地看到严家与皇上撕破脸面,针锋相对的那一刻。
华彰揽起严钰,甚是怜惜,“钰儿,你身体不好,不能多虑,不要太勉强自己,好好照顾恒儿,也照顾好你自己,朝中之事,朕有分寸。”
禁卫住所。待安排好军中事务,已是深夜,阿霁端来晚饭,“饭菜都凉了,我又热了一下。”三人边吃边聊。
“今日国舅此举,也太越矩了吧,将小皇子生生吓成那样。”阿霁忿忿道。
“公子,今夜所放烟花点燃于宫墙之外,燃放之事并未提前由宫中审阅报备,军中众说纷纭,依你看,此事可有蹊跷?”砚之问道。
“自然不简单,叔父曾与我说过,国舅爷严铭虽是外戚,但如今已至左相之位,这并非是沾了皇后的光,而是严家几代本就位高权重,在朝中根基深厚,故才有严钰皇后之尊。”南宫阅说道。
“那严铭今日又是为何如此作为,小皇子也是他亲外甥啊?”阿霁很是不解。
南宫阅放下碗筷,“严铭狡猾,此为敲山震虎。说是燃放烟花为小皇子贺喜,增添气氛。众人皆会觉得他疼爱外甥,别出心裁,即使惊到了皇子,也只是思虑不周,无心之失。或许他亦是算漏了这一招,原本只是想让陛下知晓,他在宫中的势力比陛下想象中的还要庞大,且难以撼动,令陛下投鼠忌器、知难而退。”
“其实自陛下临朝之后,心中就很清楚,严家多年来已是肆无忌惮,在朝中打压朝臣,于宫外横征暴敛,仗着世代功勋,根本没把他这个少年登基的皇帝放在眼里。如今见圣上逐渐长大,有了自己的主意,生怕有朝一日对严氏一门不利,更是事事裹挟,越俎代庖,甚是猖狂。”
“原来如此,皇上年少身肩大任,已是不易,竟还有如此奸佞祸害朝堂,恐怕圣上真的是形单影只、步履维艰啊!”砚之慨叹道。
“此等祸害,人人得而诛之,南宫阅,我们日后定要协助陛下,伺机除了这佞臣!”阿霁已是怒不可遏,气得简直要七窍生烟,恨不得这就提剑去结果了那厮。
“嘘,阿霁,小声点,当心隔墙有耳。”砚之提醒道。
“难怪那日初入禁卫军中,就觉有异,此番便能确定,这军中必有不少左相严铭之人。以我们几人之力,无异于螳臂当车,不可轻举妄动。”南宫阅谆谆嘱咐二人。
“自然,我想圣上应该也是在韬光养晦,静待时机。”砚之道。
月隐星稀,三人收拾之后各自歇息。
一夜北风呼啸,竟是吹来了今冬第一场雪。
“好冷!”阿霁裹着袍子出门,天地间已是皑皑一片,雪覆红墙,寒梅初放,太美了,真想在雪地里打个滚儿!
“校尉,宫门外有人找!”一小兵前来通报。
找我?谁会来找我?阿霁心中纳闷,想了想还是裹紧袍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宫门走去。
“小姐,是霁公子,霁公子来了!”宫门外驻着一辆马车,小茁正扶着南宫如下来。
“二小姐,这么冷的天,您这是……”阿霁惊诧不已。
小茁搓了搓手,说道:“霁公子,昨晚下了半夜的雪,小姐担心您在宫中的棉衣不够暖和,这不,将此前缝了好几日的袄子连夜赶制出来,一早就要给您送过来。”
“小茁。”南宫如走近,“霁公子,前几日父亲担心天寒,恐堂兄的衣裳不够用,让裁缝做了几身,还有砚之母亲给他缝制的冬衣,让寻个日子一并送来,我就顺手给你也做了一件,针脚粗糙,公子不要嫌弃才好。”
“哦、哦。”阿霁受宠若惊,竟语无伦次起来。
“二小姐有心了,只是这天寒地冻,还劳驾小姐亲手缝制,又亲自送来,阿霁惶恐。”
“无妨,霁公子帮我为母亲采露,我还未能当面致谢,举手之劳,公子莫要跟我客气了。”南宫如面上镇定,其实内心里像有个小兔子一样砰砰直跳。
“好,那我就收下了,多谢二小姐。”阿霁自小茁手中接过三个包袱,呀,挺沉,还真是厚重!
“霁公子,那我们就先回去了,烦劳跟堂兄和砚之问个好。”
“好,二小姐快些回府吧,起风了,恐怕等下又要落雪。”阿霁说道。
送南宫如上了马车,待车夫回转了马头,阿霁才抱着包袱回宫去。南宫如掀开侧帘,望着阿霁的背影渐行渐远,很是不舍,心想,每回我都只能这样远远地目送着他,下次见面不知又是何时了……
阿霁搂着三个大包袱踏雪走了一路,大冷的天儿竟是累出了一身汗。
“南宫阅,砚之,快来,府里送棉衣来啦!”阿霁气喘吁吁地将包袱放在了桌上。
“哎呀,可把我累惨了,不过这棉衣肯定暖和,还没穿呢我就出汗了。”阿霁坐下缓了一会儿,喝了口水。
“这么多,你怎么没找个小兵帮忙拿一些?”南宫阅道。
“大家伙儿都在忙着扫雪呢,我自己可以,没事,这不是全抱回来了,保证一件不落!”阿霁笑呵呵的,小脸累得通红。
见砚之也过来了,又起身忙着分发,“砚之,这是你娘亲给你做的。南宫阅,这是大将军命人为你做的。这个,这个是我的,二小姐做的……”说到最后,声音竟心虚般的越来越小了。
“如儿做的?”南宫阅也有些惊讶。
“是,是为了谢我帮她采露嘛,所以……”阿霁支支吾吾,刚凉下来的脸又红了起来。
“哦,明白!”
“明白!”
南宫阅与砚之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都明白什么了你们,真是一个比一个讨厌!”阿霁讪讪道,“我去巡防了。”
果不其然,早饭后,天空又飘起了雪花,如鹅毛,似飞絮。宫人为华嫣撑起了纸伞,一行人来到皇后宫中。“皇嫂,我来看看恒儿,今日可好些?”华嫣行礼。
“嫣儿,去内殿坐吧,里面暖和。”严钰挽着华嫣,二人轻轻来到小皇子榻前,“昨夜里一直昏睡,天快亮了倒是醒来了,只是一会儿迷糊一会儿清醒,还一阵阵的发抖,总是自个儿被自个儿吓醒,哭了几场,睡也睡不踏实。”
“一早太医可来过?”
“来过了,新开了方子,宫人正在煎着。”
华嫣摸了摸华恒的小手,心疼道:“恒儿,不怕,你是皇子呢,对不对?快些好起来,姑姑带你去堆雪人,好不好?”
严钰坐在床边,不由得湿了眼眶,华嫣劝慰道:“皇嫂,有祖宗庇佑,恒儿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你也放宽心,皇兄一直挂心着你的身体。”
“嫣儿,我只是觉得对不起陛下,还有恒儿。”严钰垂泪。
“皇嫂,你多虑了,我们要相信他们,对不对?”
泪眼朦胧中望着华嫣坚定的眼神,严钰好似于深渊之中看到了一丝希望,点了点头,“是啊,要相信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