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倍看到她有点失望,漂亮名字漂亮面孔,行为恶劣,于事无补。mengyuanshucheng
人倒是很客气,”进来进来。”笑时十分妩媚,左脸颊上一颗痣象会跳舞。
她拢一拢头发,拉一拉丝袍,”咖啡?”
小公寓仍算整齐,方倍听见她在厨房漱口。
接着她端咖啡出来,开门见山地说:”最近有人打探我身世,你是谁,受何人所托?”
“我是华文报记者。”
江湖笑。
方倍奇问:”有什么好笑的事吗?”
江湖摊摊手:”笑有什么坏?太多人欠缺笑容,成日苦着脸,要不生气,从来不笑,我决定凡事笑了再说。”
方倍不禁对她有好感,这样坦白乐天,她有她的优点。
“况且我的职业是模特儿,镜头前非笑不可。”
她把百货公司的七彩传单拿给方倍看,”这几页有我。”
方倍一看把她认出来,她很自然地穿着t恤,全身裙,以及内衣示范最新款式。
江湖说:”希望有一日可以登上时尚封面。”
方倍即刻说:”这些也很好,大有大做,小有小做,各有各做,难道只准索罗斯一人买股票不成,老百姓也可以投资。”
江湖凝视方倍,”多谢鼓励,我昨日接了一支啤酒广告。”
“努力发挥,迷死他们,颠倒众生。”
江湖又笑:”你好有趣,你真是记者?你想知道什么?”
方倍问:”你一个人住?”
“是,我与酒杯酒瓶住,这些酒的名字多好听,象群漂亮女孩:李诗玲、夏丹妮、仙芬黛、香白丹、翩诺娜、桂芝婀……”
“你父母呢?”
江湖一征,笑容渐渐收敛,过一会轻轻说:”他们很好。”
“你是领养儿,不是吗?”
江湖牵牵嘴角,”唯有不良消息传得快过光速,这是谁同你说的?”
“把你身世告诉我。”
“江湖是我的艺名,我养父姓布朗,养母姓许,两人都教中学,家境小康,六岁时,他们领养我,带我到北美洲生活,一切安好,直至我十二岁开始发育。”
方倍已经知道接着发生些什么。
江湖吁出一口气,”后来我才知道,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故。”
江湖说,她发觉养父的手渐渐不受控制,中年的他身体健硕,十分喜爱东方文物,娶东方女为妻,领取华裔孤儿,他的手臂开头搭在养女肩上,后来移到腰臀,他很含蓄,象是无意之失,可是,心细一点,可以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陶醉。
接着,他告诉养女,对男同学要有戒心,切勿与他们友善。
江湖感慨地说:”如果是生母,我可以投诉。”
方倍却说:”若干生母也会逃避,不信事实。”
“一日半夜我突然惊醒,发觉布朗先生的手在我胸上移动,我惊怖莫名,手脚难以动弹,张大嘴,只会喘气,不会出声,就在这时,电灯啪一声开亮,布朗太太站在房门口。”
那天,是她十五岁生日。
第二天,养母叫她收拾行李,离开布朗家。
江湖说:”我如释重负,到女童院居住,直到十八岁成年,找到工作,养活自己,后来,听说布朗夫妇离婚。”
那几年的苦况,不提也罢,最不甘心的是,那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弱女的悲惨故事,每天都在发生。
江湖又笑起来,”现在,我侥幸过得不坏。”
方倍问:”可有寻找亲生父母?”
她摇摇头:”换了是你,你会花那种时间心血吗?”
方倍坦率回答:”我情愿努力将来。”
“听说有人从各方面打探我,有私家侦探到我经理人处看我履历,我觉得奇怪,我生父与养父都不会有这些财力,是谁呢?”
方倍笑:”也许是星探?”
“不会,我遇见过星探,他们都象皮条客,直截了当,有人曾建议我拍成人电影。”
“你确是一名美女。”
江湖笑起来:”你也那么说?”
她比方倍的好友坤容还要亮丽妩媚,一举一动,有说不出风情。
江湖叹口气:”如果长得像你那样,或许今日尚住在布朗家也说不定。”
方倍啼笑皆非,幸亏她一向豁达,片刻便置之泰然。
“不觉孤单?”
“习惯了,一个人有一个人好处,我给你添点咖啡。”
江湖走进厨房,方倍取出一只小小塑胶袋,把江湖吸剩的烟头迅速放进,小心收入手袋。
方倍把名片放桌上,”我愿意帮你义务宣传。”
江湖又展开笑容,”谢谢你。”
方倍忍不住像个大姐那样说:”少喝酒,不要用药,还有,慎交男朋友,钱要储起。”
江湖大笑,握着方倍的手来回摇晃。
“记住,勿沾色情事业。”
“记者都像你这般热心?”
“你做的奶啡美味之极。”
“我教你——”江湖兴孜孜地教起方倍。
方倍低头沉吟,她们都比她开心,看样子她遗传了一些不快活因子,比一般人抑郁,明明一般是孤女,身世飘零,人家似乎不甚介怀。
而她王方倍却始终戚戚然。
访问完毕,方倍告辞。
她写好报告,快邮寄出那支烟蒂,希望上边有足够因子样板。
邓融路过,约方倍茗茶,邓融这样说:”世纪初有一叫安娜安德信的女子在美国自称是沙皇尼古拉斯劫后余生最幼女阿娜诗泰茜亚,叫公众一直疑幻疑真,结果前数年做遗传因子比较,证实全是谎言。”
方倍说:”我读过这段报告,科学家向英王室人员借取样板,因乔治五世与沙皇属表兄弟,全是维多利亚女皇后裔。”
“多么曲折故事,编都编不出来。”
方倍与邓融渐渐无话不说。
邓融问:”你猜江湖可是我家人?”
方倍摇头,”不可能,她缺乏你的含蓄沉着。”
“也实在长得太美。”?
方倍不以为然,”美有各种各类。”
邓融微笑,”你心思宽容。”
方倍说:”江湖希望做杂志封面。”
“是吗,这个愿望我倒可以帮她实践。”
方倍很是高兴,忽然挂念那两个幼女:”孩子们好吗?”
“托福,读书还算聪明。”
“她们三个人都不是亲人,恐怕你又得从头开始。”
邓融笑,”我有的是时间。”她真谦逊。
方倍细细打量邓融,她好似不大失望,胸有成竹,一派悠然,莫非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
什么,方倍起疑,她掌握了什么?
这次,邓融赠送名贵衣物给方倍,方倍大力推辞,”我用不着”,”你看看,都是你常穿的白衬衫卡其裤”。
是,这些是千余美元一件的白衬衫与卡其裤,方倍只得收下。
告别时邓融忽然伸出手来想抚摸方倍头发,方倍愣住,邓融及时缩手,她有点尴尬地说:”我们再联络。”
方倍拎着大包小包回家,大力吞一口涎沫,对她那么好,有什么企图?
这次想摸头,下次也许是肩膀?方倍忐忑,但随即笑出声来,太多疑啦。
她这个中人之姿,中人之质大可放心,女子,越美丽,才越危险。
回到家,她坐到书桌前疾写:”一个人与一本书一样,均有结局,写这个结尾,是那个人本身,不是际遇,结尾要顺理成章,舒服坦贴,很多人,到了中年,已可预知没有结尾,像大城市最贫穷一角男子公寓三零七号房的庄士顿……”
“庄士顿买卖小量毒品,欠债不还,一日被殴,不见了半口牙齿与一条手臂,从此更加潦倒,没有人记得,童年的他,金发蓝眼,曾在教会唱圣诗;先后两张照片胜过千言万语。”
写毕,方倍松口气,有种难以形容快活感觉,她固然喜欢写作,可是更爱完成作品之后的满足感。
她翻阅英文报章,看到聘人广告:”征东南亚通讯员,需有相关文凭及工作经验,谙国沪粤语者优先考虑。”
方倍眼前一亮。
这份工作是优差,不但提供住宿,且包来回飞机票,可是,方倍还不够资格。
假使她新闻系毕业,有三年工作经验,又真谙流利华语方言,她就可以申请。
方倍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可否夸张一点,在履历上加油加醋,以便达到目的?
学校里一位讲师,年年毫无人证物证地宣称他的论文已提名诺贝尔经济奖项,又时时有男同学向女友暗示,已获大公司如微软苦苦恳求加入。
夸张促销是否可行?
方倍蓦然想到养父母的遭遇:也是这样开始的吧,开头只是为着面子,多讲一两句,接着,因获得良好反应,一步一步,朝谎言陷阱走进,终于,借此获利,更加不能自拔。
方倍惊心,不可以!她把聘人广告丢到一边。
冯乙找她:”方倍,可看到英语报上聘人广告吗?”
呀,怎么没想到,冯乙才是适当人选。
“我已去信应征。”
“什么,你要离开华文?”
“是进步向前的时候了。”
方倍鼓励他:”马到成功,水到渠成。”
冯乙笑:”你这人,口气像老油条。”
“好话谁不爱听,我终于明白颂词不嫌多。”
“一年前见你,你像毛毛头,今日,又太过老练。”
方倍故作遗憾,”您老怎么都看我不顺眼。”
“你不反对我往东南亚工作?”
“往哪里都只是十多小时航空旅程,你要见的人一定见得到,你想做的事也一定做得成。”
冯乙点点头,”事情十划还没有一撇呢。”
他与方倍到一家叫”五道甜点”的餐馆,那里,前菜及主菜都是甜品,叫本来不十分嗜甜的方倍完全倾倒,吃完五道菜,起码吸收三千卡路里。
可是甜品,尤其是巧克力,叫人心中乐孜孜。
方倍吱吱喳喳说着她的童年往事。
——”我最早记忆,是幼稚园第一天上课,拉扯着不让母亲离去,老师要转移我的注意力,便给我一块积木,说:‘这是红木做的,红木比水重,遇水会沉’,我一回头,母亲已经离去,我痛哭失声。”
冯乙笑而不答。
方倍回家休息,她企图再度回忆,可是一点也想不起被领养之前的日子。
她叹口气入睡。
第二天到报馆时候,看到方舟专栏样板,大吃一惊,连忙找编辑。
“这张照片刊错,这并非本人。”
助编还否认:”不是你是谁?”
方倍既好气又好笑,”这是邓融女士。”
助编这才吓一跳,细细端详,拍着胸口说:”幸亏发现得早,可是你看,多么相像:同样脸型眼神。”
方倍笑说:”我也希望像柏太太——”
忽然停止说话,她坐下把两张照片细看,真的说不出相似,平时不觉得,因为一个是督印人,另一个是小小撰稿员,地位悬殊,且衣着打扮也相差甚远,今日才发觉瘦却后的王方倍与邓融同样有着长方脸。
助编说:”我马上改正照片。”
方倍轻轻说:”虽说本市华文报只得八千销路,可是我们要当它八十万那样做,你说可对,请恕我直言。”
助编脸红,”你说得对,我完全明白。”
方倍拿着两张护照相片回家,想了半天。
她取出一张大卡纸,钉在门上,拿起笔,在纸中央写了一行大字:”柏尔曼聘请王氏夫妇担任装修工作。”
一切都从这个关键开始。
她自中心点划出一条线,注明:”二十一年前,王氏领养孤女方倍。”
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连?
方倍又写下:”柏夫人邓融有一个失散小妹,年龄与王方倍相仿。”
方倍再写:柏夫人到处寻找这失去的妹妹,但三名可能性女子都已排除血缘关系。
方倍放下笔,呆视大卡纸上字样。
忽然之间,她上前写上:”假设王方倍也是柏太太心目中的可能性人物。”
方倍跌脚,恍然大悟,邓融利用她人力物力,在人海中寻找亲妹,四处撒网,已包围了几个热门人物,而她王方倍正是其中一名。
她却懵然不觉,一路还帮邓融寻人。
邓融一早已经找到了方倍,邓融因寻找方倍才与王氏夫妇这对养父母接触,借此观察方倍。
方倍跳起大叫:”我明白了!”
谁是方倍的读者?没有人,她号称读者云云完全是一种借口,邓融一心想接近方倍。
可是方倍有无可能与邓融是姐妹?
方倍双手颤抖,她斟出一小杯白兰地,仰头喝下,略为镇定。
一张张碎图渐渐拼拢,方倍看到一幅比较完整图画:一切因邓融寻人而起。
啊是邓融精心设计的图则。
背后,王家三口不知被私家侦探查探多久。
“王氏夫妇领养王方倍,但是女孩并不知非亲生。”
“王氏夫妇号称建筑师,事实校方并无录取纪录。”
是方倍累了他们。
“王氏代理古董建筑材料全部属假,无一是真。”
因此揭发王氏经营上纰漏。
方倍睁大双眼,一切因她而起,她却懵然不觉,她像出了窍的灵魂,见街上人群围观,也挤上去:”什么事?车祸,有人倒毙?”一看,才发觉地上躺着的正是她自己,魂飞魄散。
方倍张大嘴巴,金鱼般喘息。
要证实此事,并不困难,多谢科学。
她撕下门上卡纸,强逼自己休息。
到底年轻,还是睡着了,可是一直做乱梦,忽尔看见邓融同她说:”父母久无讯,早已不在人间”,转瞬间又看见有人把襁褓中的她拎出去卖掉,清晨惊醒,比没睡过还累。
方倍轻轻取出一只杯子,上次与邓融喝茶时,她趁她不觉,收在口袋里,上边染着邓融少许涎沫,已足够验证。
方倍与邓融何其相似,二人都具心计。
方倍似听见一个小小声音在她耳边说:倍,随它去,不要追究,你答允过前程最重要,你何苦掀揭旧事,向前走,莫回头。
忠言逆耳,第二天一早,方倍带着样本到化验所,她付了费用,化验师对她说:”两个星期后可得结果。”
那么久!
不过这一段时期方倍也没闲着,她忙着写功课,应付测验,陪坤容添置婴儿用品。
方倍到东南亚探视,她同时见到养父母,两人气色都很好,他俩的新居美奂美仑,在一间大厦顶层,可以俯视整个河港。
王正申对女儿说:”我头发全白了。”
方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鬓脚一点白,不知多潇洒。”
王正申哈哈大笑,这样说:”真没想到东南亚做生意如此容易:客户疏爽大方,愿意花费,绝不斤斤计较,我已把佣金调高到百分之二十。”
孙女士也附和说:”因祸得福,只是天气惩罚性炎热,全年冒汗。”
“小倍,过来陪伴父母,转转环境,人会聪明。”
方倍真想回家过着同以前一模一样的无忧生活。
但是她已经长大,她的世界也已经转变。
新任管家亦是烹饪高手,做得一手好沪菜,各式小点尤其美味,有一款粉红色糖馅糕点,咬下去,会叫人”嗯——唔”一声,叫什么?叫做”心太软”,到了这时,方倍决定把美丽的沪语学好。
假期完毕,王正申问:”还喜欢吗?”
“我已习惯北美小镇宁静生活。”
孙公允笑,”口气比我们还苍老。”
方倍发觉他俩如注射过类固醇及荷尔蒙,伤口已经完全痊愈,他俩生命力何等坚壮。
方倍没有问任何问题,吃喝玩乐一番,打道回府。
她为坤容一家精心选购了若干民族服饰,但是来接飞机的却是冯乙。
“那边民生、经济、环境如何,请即转告,我已找到新职,日内将赴该市。”
方倍低头不语。???????
??“你好像有点累,我先送你回家。”
方倍轻声回答:”那里人挤人,马路上肩膀相擦,如过江之鲫,市面繁华到极点,还有,人非常聪敏,十分崇洋。”
冯乙笑,”我要听的就是这一句,那我就扮洋人好了。”
今日的方倍已习惯离合,尽管不舍得,面子上也不露出来。
回到家,管家走出,”快去沐浴洗尘,我做了烧牛肉。”
冯乙知道他亦有份,大声欢呼。
老好瓜达露比拉住方倍的手走到一角,紧张地说:”电话录音上有化验所留言,说‘报告已经出来’,小倍,那是什么报告?”
呵,终于有结论了。
管家拉着方倍的手,声音微颤:”小倍,你可以告诉我,那不会是验孕报告吧。”
方倍一怔,嗤一声笑出来,拍着瓜的肩膀,”不,不是。”
管家松口气,又有点失望,”你与冯先生没有更进一步?”
方倍拉下脸来,”这是我的私隐。”
冯乙扬声:”这烤牛肉可否给我带回家夹三文治?”
管家连忙去招呼贵客。
方倍沐浴更衣,匆匆前往化验所。
化验师一见她便说:”王小姐,你来了,报告在这里。”
方倍心跳忽然加速,她静静坐下。
化验师对她说:”两个样板,比较因子,你想知她们是否姐妹。”
方倍答:”是。”
化验师说下去,”答案是不,她俩不是姐妹,姐妹因子有七十五巴仙吻合。”
方倍张大嘴巴,又合拢,她垂头,不知是失望还是放心。
但是化验师还没讲完,他说:”两个样板的提供人不是姐妹,是母女关系。”
方倍像是迎头被一个强达一百八十分贝霹雳打中,耳膜嗡嗡响。
她双膝发软,”不,不可能。”
化验师轻轻说:”去氧核糖核酸不会说谎。”
方倍努力站起,取了报告,走出化验室大门。
她往东走,半响,抬起,咦,这不是停车场,又转头往西走,可是她在一家咖啡店前停步,车子在什么地方?
方倍抬起头,只见红日炎炎,她眼冒金星,走进咖啡室,叫了一杯热茶。
方倍心酸落泪,这种事发生在别人身上听着蛮有趣;什么,你们不是姐妹,你们是母女?好不复杂,空间发生什么事,愿闻其详……
这次,她是当事人。
邓融与王方倍是亲生母女?二十六岁的她如何生下二十一岁的她?
可是,你会说谎,我会说谎,遗传因子不会说谎。
方倍沉思,这么说来,邓融不止二十六岁,她隐瞒真实年龄。
为什么?怕将近一百岁的柏尔曼嫌弃她年纪太大?
女性为什么要瞒岁数?先是因为生理原因:只有年轻女性才有生育能力,可与男性繁殖下一代,接着,还有心理因素:年轻女子天真活泼乐观如漫画般可爱,三十余四十岁,已经历尽苍桑,过去史诗,谁会耐烦阅读。
自幼闯江湖的邓融当然明白其中道理。
邓融起码三十九岁了。
这么说来,她的出生证明文件以及护照上的资料全是假的,她控诉王氏夫妇挂假文凭卖假古董,不过是贼喊捉贼,五十步笑一百步。
方倍忍不隹,歇斯底里哈哈大笑。
邻座转头注视,她掩住嘴巴,继而落泪。
天下竟有这样复杂的事。
她走出咖啡店,这次认清方向,停车场在南端。
她开车回家,坐在客厅,痛快地大哭一场。
然后,把浮肿面孔浸到冰水里一回。
方倍拨电话找邓融。秘书回复:”邓小姐与女儿在南欧度假,这两天尽量不听电话,你是王小姐吧,王小姐有事可告诉我。”
方倍这才发觉声音沙哑,她说:”告诉邓小姐,我全知道了,我想与她面谈。”
“明白,我会尽快转千。”
方倍颓然坐下,这时她发觉天气已经凉快,她套上大毛衣,继续发呆。
半夜邓融才有复电:”我与孩子们去采葡萄呢。”
方倍不出声。
邓融试探:”你全知道,知道什么?”
“我们是母女。”
邓融凝住。
“这都是你安排的吧,你一步步让我接近真相,终于了解全盘事实,为什么化简为繁?你其实只需派一名律师对我说:‘邓融是你生母,相认与否,完全自由’,为何诸多试探?”
邓融不语。
方倍叹口气,”真没想到。”
“倍,我派飞机接你——”
方倍忽然生气,”我不要乘私人飞机!”
她啪一志挂断电话。
方倍用枕头捂住面孔,不出声,想起小时候,有要求,父母逆她意思,她就屏住气,把小面孔涨得通红,叫他们痛心。
现在已经老大,再也不能用这种伎俩,第二早,她起来做调查,首先,她要知道小公寓的业主是什么人,她找到地产注册处网页,付出查阅费用,键入地址,业言姓名地址立刻出现,那是一家公司,叫做登龙拓展,地址在纽约。
登龙,谐音邓融,会不会是她的产业?
方倍拨电话到登龙公司,”我想与邓小姐说话。”
她希望接线生说:”我们此地没有这个人”,但是她却说:”请你等一等。”
方倍吃惊,原来连养父母都一早知道邓融与她的关系,这简直是一个阴谋。
一会,有人来接电话:”请问是哪一位找邓融小姐。”
方倍一听那声音,一颗心沉到脚底,她认得那声音:”司徒律师,是你吗?”
那边一怔,可是很快恢复镇定,”是,小倍,是我,邓小姐也是我客户。”
“王氏夫妇一直与邓融联络?”
“没有你想像中那么复杂,你的养父母并不知道生母已经找到了你。”
“嘿。”方倍激动得声音颤抖。
“小倍,你应当高兴才是,你酷爱采访写作,邓融是全球十多家华文报的督印人,你可以大展拳脚,还有,将来用英语写作,前途无可限量,你需把握机会。”
方倍气恼,忍不住抢白:”对,把王氏夫妇作价换柏氏夫妇,一步一步换上去。直至登上龙门,成为皇室贵胄,自称陛下,一切以利益出发。”
司徒叹可气:”你歪曲了我意思。”
“司徒律师,答应我一件事,如果王正申与孙公允不知道邓融是我生母,别向他们披露,他们至爱我,是世上最佳父母。”
“方倍,我马上来与你面谈。”
“不敢当,你出差按时收取,至为昂贵,不知叫哪家支付。”
司徒生气,”这是你对长辈说话的礼貌?”
“对不起,唷,我忘记你也不过是听差办事。”
方倍挂上电话,这时,发觉自己泪流满面。
一抬头,看到管家站在她身边,一脸焦虑狐疑,”小倍,你与谁开谈判?为甚痛哭?那人如果没有良心,不肯承担责任,你也千万不要灰心,这里还有我!”
方倍一愣,不由得破涕为笑,握紧管家的手,”不是你想像中那样。”
管家忧心忡忡,”可是冯先生?”
“不,不,你去做你的事,记住完全与冯先生无关。”
这时同学打电话来:”王方倍,讲师警告:你再欠一堂课,就判你不及格。”
“我马上回校。”
哪处危急就先医哪里,她飞车回校。
那一天她乖乖在学校留到六点钟,还故意与讲师说话,招他注意,盼他原谅。
冯乙接她晚饭,在一间上海小馆方倍吃了一打小笼包,心满意足之余,她说:”冯乙,我俩结婚吧。”
冯乙凝视她,”待我做好工作,置好房舍,一定正式向你求婚,等我三年吧。”
“我已老大,等不及了。”
“那么,等你明年毕业,我们在本市注册。”
“你看你,凡事按部就班,算盘子,搬一搬动一动。”
“倍,你热情冲动,我正好与你起个平衡。”
回到家,门一打开,管家便说:”小倍你去了何处,一位太太带着两个孩子来探访你。”
方倍吃惊,”你放陌生人进屋?”
“她带着两个小孩能怎样?”
这时,客人听见声音,走出来,笑说:”小倍,你回来了。”
她穿着简单西服,可是脖子上一串桂圆大金色珍珠把她衬得十分贵气,一看就知道富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