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井安奈坐在武装侦探社医务室里的床上,压低了声音轻轻咳嗽起来。
她原本被铁索穿透的脚踝如今完好无损,但此前待在阴冷潮湿的仓库中的六天仍然给她的身体带来了难以逆转的影响。
最明显的就是她的咳疾。
武装侦探社的社医与谢野晶子的异能力[君死勿给]虽然能够治愈一切外伤,但是对于病毒和细菌这些能够透过伤口入侵人类身体中的小混账却没有任何作用。
所以三井安奈在伤势恢复后就开始发烧,直到第二天醒来,才从高烧转成了低烧。
第二天的傍晚,三井安奈的体温虽然已经降低到了正常范畴,但她仍然止不住地咳嗽。
咳嗽到厉害的时候,她甚至会忍不住咳得声嘶力竭,就像是要将自己的肺也咳嗽出来一般。
“今天有感觉好一点吗?三井小姐?”谷崎润一郎推开门走了进来,手中还拿着一份委托文书,“敦君今天出任务去啦,他委托我送了点水果来。”
“你在骗人。”三井安奈轻声说,“中岛先生只是没法见我而已。你们在把我跟他分隔开来。”
谷崎润一郎一愣。
“中岛先生不会让别人给我送水果的。”三井安奈叹了口气,“他和我都很清楚这是为什么。”
于是谷崎润一郎也没话说了。
他将手中提着的一小篮子橙子芒果放在武装侦探社医务室的床头柜上,自己则坐在了三井安奈床边的椅子上。
“是害怕暗杀吗?”谷崎润一郎问,“因为担心有人会借对方的借口而造成伤害?”
“没错,如果事情真的发生了,那么无论是中岛先生还是我,都不再会坦诚而对吧。”三井安奈爽快地回答道,“中岛先生把你们的推论都跟我说了,所以我在这里等着那个男人来跟我对峙。”
“我倒要看看,他还能编出些什么鬼话来。”三井安奈冷笑了一声,“我会好好听他解释完的。”
谷崎润一郎叹了口气:“但是家人之间,果然还是需要信任对方比较好吧?”
“怎么,你跟你妹妹就没有吵过架吗?”三井安奈挑了挑眉。
“没有。”谷崎润一郎直截了当地把三井安奈所有想说的话全部堵了回去,“我跟直美彼此之间互相信任……整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关系能够跟我与直美之间的关系相提并论。”
三井安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是吗?那还真是……让人羡慕啊。”
医务室里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谷崎润一郎站起了身。
“三井小姐就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他说。
“把水果带回去吧。”三井安奈将自己的头转向医务室中的磨砂玻璃窗,“毕竟价格不菲。”
谷崎润一郎愣了愣,最后还是顺从地拎起了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果,走出了医务室。
三井安奈在那扇磨砂玻璃门被合上了之后,这才慢慢地、慢慢地蜷缩起来。
她只觉得脚踝处那条沉重的铁索再一次栓住了自己。
就好像中岛敦背着她走街串巷的那一段路程、与谢野医生将她的腿治好只不过是幻象一样。
就好像只要她从这个真实到令人恐慌的梦境中醒来,她就还在那间被伪装成仓库的集装箱里,脚踝被铁索穿透,紧紧地锁在墙壁上一样。
她当时想的是什么呢?
她好像是后悔了。
并不是后悔跟父亲大吵一架之后气冲冲地直接走人,而是后悔为什么在走人的时候并没有带上足够的人手。
*
“武装侦探社就在这里吗?”三井纹一郎看着眼前的红砖小楼有些迟疑,“他们只租下了第四层?”
“是这样没错。”中原中也站在一边。
森鸥外其实对于三井纹一郎其实并没有太多重视,但奈何港口Mafia想要打动运输线,三井纹一郎是最方便港口Mafia下手的存在。
只需要救助三井纹一郎的女儿,就可以得到运输费用至少降低三成的结果……对于一向乐于用[最优解]来应对问题的森鸥外而言,这是最佳选择。
尤其港口Mafia最近有点缺钱。
因为前几天中原中也出去镇压西部叛乱的时候,砸了两栋大楼。
所以为了不至于让三井纹一郎意识到港口Mafia才是有求于人的那一个,森鸥外以惩罚的借口让中原中也陪同三井纹一郎抵达了武装侦探社。
“什么啊,看着还真是有些寒碜。”三井纹一郎撇撇嘴,“他们的好评该不会是由水军刷起来的吧?”
“武装侦探社接的委托大多来自于军方和警方无法解决的事件。”中原中也说道,“一般人是接触不到他们的。”
“您既不是官方人员,也不是横滨本地人,不理解在普通民众心中武装侦探社究竟是什么情况也是理所当然。”中原中也有些嘲讽地说道,“就连横滨周边,武装侦探社也不过是一个类似于都市传说般的存在罢了。”
“原来如此。”三井纹一郎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对于这个其实我并没有什么所谓……只要他们确实找到了我的女儿,就算是条狗,我也会保证那条狗之后的生活奢侈到连人都忍不住羡慕。”
“那您可能要失望了。”从楼上下来的一个穿着斗篷,头上戴着侦探帽的青年咂了咂嘴,“因为救了你女儿的人比你还有钱。”
“哦?”三井纹一郎危险地眯了眯眼。
“他手中握着胡蝶医药百分之五的股份,今天早上刚刚签订了股权转让协议书。”青年笑眯眯地说道,“目前对方是我们侦探社最大的投资人,自己本人也在侦探社工作。”
“胡蝶医药?!”这个企业的名字一出来,无论是中原中也还是三井纹一郎都吃了一惊。
“是那个由医药世家建立,有三分之一的股份是由国家持有,建立的医院数量占全国总医院数量百分之十七的胡蝶医药吗?!”
“是啊,不然呢?”青年耸了耸肩,“你们的耳朵和眼睛都是做摆设用的吗?而且你与其有时间在这里纠结这种事情,还不如想想待会儿面对你女儿的时候该怎么解释。”
三井纹一郎一愣:“解释什么?”
“你就没发现你女儿对你的态度越来越差了吗?”青年翻了个白眼,“你女儿都二十多岁了,你想象中的叛逆期早就过了好吗?”
“啊?这……”
“奉劝您还是听他的比较好。”中原中也压了压自己的帽檐,“毕竟这一位可是全国闻名的名侦探——”
“江户川乱步。”
*
这会儿中岛敦正坐在一辆黑色的轿车里,沉默地听着身边的老人念叨。
老人年纪已经很大了,深色的头发已经变成了枯槁的白色,额头眼角间尽是岁月造成的沟壑……但尽管如此,中岛敦也仍然能看出,这位老人在年轻时,必定是个漂亮娇小的美人。
确切的来说,中岛敦一眼就能够辨别出——这位年纪已经很大了的老太太,头部的骨骼跟当年有过一段时间相处的胡蝶香奈慧很像。
她是胡蝶香奈慧的妹妹,胡蝶忍。
太宰治和国木田独步是跟着他一起来的,这会儿他们正坐在前头的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上,车辆中间的隔音板阻隔了中岛敦和老人的声音。
“要想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胡蝶忍叹了口气,“已经过去了八十多年啦,中岛先生。”
中岛敦沉默不语。
他对于时间的流逝完全没有任何真实感——他从现代直接跳跃到了大唐,又从大唐突兀地消失,再次出现时是在大正,大正之后,就有回到了现代。
除了中间他亲身体会的二十多年,这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时间对于中岛敦而言,不过是一场模糊而明丽的梦境。
中岛敦从来不期望自己还能再见到故人,因为他自己都明白——无论是在大唐还是在大正,他都不过是一名过客。
即便他从大唐的盛世繁华中学到了如何看待信仰和信念,即便他从大正的夜晚中学会了如何看待生命的重量。
“时间过得可真快,感觉听到姐姐说起你的事情的时候,还像是在昨天呢。”胡蝶忍微笑了起来,“鬼舞辻无惨最后还是死啦,嘴平伊之助那孩子,由我和姐姐收养了……对了,你的那只猫,听姐姐说是叫球球?”
“我记得我把球球留下来照顾伊之助了。”中岛敦一愣,“您这样说的话,是说球球还在吗?”
“球球早就不在啦。”胡蝶忍叹了口气,“在鬼杀队杀死鬼舞辻无惨的时候,球球给伊之助挡了一下,但好在它留下了好几只猫崽……如今它们繁衍了好几代,每一代里最像你那只猫咪的白猫,我们都给它起名叫做球球……这一代的球球我也给你带过来啦。”
她边说边从车座下方提出了一只小笼子,笼子里卧着一只全身雪白,只有头顶有三个小黑点的幼猫。
笼子的晃动惊醒了幼猫,它挣扎着爬了起来,将自己的前爪扒拉在笼子上,张开了嘴拉出了长长的一声“喵嗷——”。
“还是叫它三潭吧。”中岛敦将自己的手指探进了笼子的缝隙,小心翼翼地在幼猫的头顶揉了揉,“球球只有一个……那是我姐姐送给我的宠物。既然我将球球给了伊之助,也是为了保护他。所以即使三潭再怎么像球球,也不是球球。”
胡蝶忍沉默了。
“我能养三潭吗?”中岛敦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虽然可能没有在你们那边时那么细致的照顾,或许还会训练它一些事情以防万一……但是我可以养这孩子吗?”
“可以。”胡蝶忍的眼眶有些红,“你当然可以养它……没有谁比你更有资格养它。”
中岛敦于是笑了。
他打开了笼子的门,将幼猫放了出来趴卧在他的膝盖上,伸出了自己戴着皮质手套的手。
“你好呀,三潭。”中岛敦说,“我叫中岛敦,汉名是陆敦明……你以后要跟我一起生活吗?”
被命名为三潭的幼猫伸出了舌头,舔了舔中岛敦的手腕,打了个呵欠,勾着中岛敦的衣服爬上了他的肩头……最后卧在中岛敦的颈侧不动了。
就好像它真的听懂了中岛敦的话,并且同意了中岛敦的邀请一般。
中岛敦垂眸,随即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胡蝶忍瞪大了眼睛——她终于见到了她姐姐所说,“宛如初升的朝阳般”的笑容。
她也不由自主的微笑了起来。
“敦君……我可以叫你敦君吗?”胡蝶忍问。
“可以啊。”中岛敦点了点头,伸手扶住了差点儿就要滑下他肩头的三潭,“怎么啦?”
“珠世小姐虽然去世了,但是愈史郎先生还活着哦。”胡蝶忍说,“敦君要去看看吗?”
“唔……可以把我的电话给他,让他打电话给我嘛。”中岛敦眨眨眼,“我可是已经有工作了的社畜啊,他一个大画家不比我清闲?”
胡蝶忍于是也笑了起来:“好,我会让他给你打电话的。”
愈史郎还活着,但是珠世小姐姐去世了。
球球当初陪着嘴平伊之助,后来当然就没有跟着敦敦走人。
球球就算是猫王的崽那也只是普通猫,所以早就去世了,好在留了后代给敦敦当做念想。
顺便,球球的配偶就是茶茶丸。
伊之助最开始的打算是随便找座山在里头当山大王(……),但是后来被胡蝶医药拖出来打工了(……),目前也是拿股份吃红利的一份子,管理运营都是产屋敷家和胡蝶他们在搞。
富冈他们是保安(……)
某种情况上来说,对于敦敦其实是很好的结局啦。
下一章中敦对线。
另外我最近眼睛肿起来了,可能是没休息好也有可能是发炎……所以更新晚了很抱歉。
明天去医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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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再见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