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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重, 车平稳快速地开在国道上。kanshushen老爷子自从掌权者退位下来后,一直在邻省云雾环绕的山间私人疗养院里清修。从北市过去,一刻不停,也要开五个小时的车。
更深露重, 寒气凝结在窗玻璃上。白笑将车内空调调高了些, 又去碰了碰江尧的手。
“抱歉,我应该早点处理好爷爷那边。”江尧双手握在方向盘上, 伸出小指勾住她的, 神色愧疚。
“没事。这是我们要一起承担的事情呀。”她看着江尧, 有些担心,“你开了快三个小时的车了,换我来吧,你休息一会儿。”
江尧本想说他不累, 但看到白笑担忧的神色,点了头。
两人换了位置之后, 白笑又开了一段路。这会儿已经快清晨了,饶是白笑习惯了熬夜,也有些疲乏。她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打了个呵欠。
江尧立刻说:“别往前开了, 我们去休息。”
“那怎么行啊,不赶紧到爷爷面前认错,给爷爷的印象就不好。”白笑努力克服困意,眼角泛着呵欠后的湿润泪光。
“不差这几个小时,现在过去爷爷还没醒呢。我们就去休息四五个小时好不好?嗯?”江尧为了让她答应去休息, 拿爷爷扯了个谎。
老爷子早上醒得很早,早起最精神。
白笑偏头看了他一眼,想了想, 现在去打扰老人家睡觉确实不好,于是答应了下来。
两人去最近的星级酒店开了两间套房,休息了几个小时。
醒来后,江尧继续把白笑按在副驾驶座上,将座椅往后调,还抬手盖在她眼皮上,凶巴巴哄道:“继续睡觉。”
白笑哭笑不得,眼睛笑弯了,睫毛扫在他掌心,软声道:“知道了,我的小男朋友最可靠了,那你要小心开车哦。”
江尧:“嗯。”
车子一路开进山林。隆冬给这片苍翠茂密的植被笼上一层灰色。
等到了私人疗养院门口,江尧就将白笑叫醒。
白笑提着给江老爷子准备的礼物,下车环视周围环境。疗养院就建在湖边,白墙黑瓦的,屋檐高高翘起,极具中国古建筑风格,乍一眼看上去倒像是肃穆的居所。
刷着砖红色漆的木门紧闭着,江尧牵起白笑的手,上前握住铜环敲了两下门。
很快就有人过来开门。一中年女佣见到两个男才女貌的年轻人先是愣了愣,又多瞧了江尧几眼,终于认出他来,连忙道:“少爷您来啦!”
江尧:“嗯。”
女佣让身,“快请进快请进。少爷和这位小姐一路过来累坏了吧,林姨给你们倒茶。”
白笑对她露出笑来,将准备好的糕点零食递给她,“谢谢林姨,这是给这里的阿姨们的小零食,您尝尝。”
林姨一看是北市的特产糕点,难买的嘞,当即嘴咧开笑了起来,“真不用这么客气的!”
白笑被江尧牵着手,妆容画得浅淡,笑起来气质温婉又大方,林姨打心里喜欢她。小少爷从小就不怎么和旁人亲近,现在能遇上这么好的姑娘,真好哟!
江尧问:“林姨,爷爷在家吗?”
“诶哟!”林姨忽地不笑了,神色严肃,“我都忘了,早上不知道是谁家的人来了好几个,跟老爷面前哭诉,老爷面色一下子就青了。少爷快去看看。”
白笑和江尧皆敛了神色,大步朝屋内走去。
绕过前院,刚走过廊桥就隐约听到林子国哭诉的声音,“江老前辈您要做主啊。当年可是您与我父亲指定的娃娃亲。白笑那丫头也算我的半个女儿了,但她从来不听我管教,媛媛将婚约让给她也一声不吭。可她竟然和小少爷算计起来欺骗了我们,您也被蒙在鼓里。小少爷不愿意和我们媛媛结亲直说就好!有必要和别人联合起来作假吗!”
江老爷子坐在扶手椅上,凌冽的眼神在林家三人身上扫过,嘴都没动。
林子国被他的气势吓得有些萎了,但这时候又不可能退下阵来,便接着大声哭诉,“小少爷这样做,把我们林家当成了什么!林家现在就是北市的笑话,给我家父脸上蒙羞!”
林子国父亲年轻时曾任江老爷子的部下,为他挡过枪。这一提头,就是要让江老爷子顾及到旧日情分,拆了那对假情侣,修正婚约。
江老爷子自然是知道他意图的,但他对林家后代真一点好感也没有。他喜静,林家人却大清早的过来在他面前闹了一通,吵得很。
“够了。”拐杖重重敲在地上,老爷子雄浑的声音一下子制止了喧闹。
林子国顿时不敢说话了。
江老爷子年轻时可是华国商圈叱诧风云的角色,就算现在退位了,也仍在圈子里颇具影响力。他说的话,外人无人敢忤逆。
“爷爷。”江尧正好从外面进来,还带着白笑。两人姿态亲密,关系不言而喻。
缩在林子国身后的林媛媛见到白笑就顿觉愤恨。她竟然耍手段蒙骗了她这么久!
江老爷子抬眼看向门口立着的白笑和江尧,严肃的脸上依旧没有变化,只那双眼在白笑身上多打量了几秒,也看不出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白笑站在江尧身旁,见江老爷子瞧她,大方地微笑了一下,倒也不怯。
江老爷子年龄近八十,虽说年轻时闯事业太拼落下了一身病,但看上去精神矍铄的,眼神贼尖贼亮,显不出病容。他坐在椅子上依然脊背挺直,嘴唇抿直,看着就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意味。
老爷子看向江尧,哼笑一声,“来的挺快。”
江尧站在那里看着他,没解释什么。
一下子这么多人来扰老爷子清净,他不是很高兴。他对江尧点了下头,“你留下,剩下的人,都出去。”
白笑挠了下江尧的掌心,便放了手,朝老爷子恭敬地颔首,退到门外面去。
“说说,”老爷子斜着眼睨他,单手将拐杖在地重重点了两下,“我有教过你阳奉阴违这一套?”
江尧:“没有。”
“那是从你爸那儿学的?”
江尧:“不是,这全是我想出来的。我喜欢白笑,所以借着和林家联姻的由头先去找她合作,她那时候正被林家逼婚。然后我才逐渐追到了她。她并不知道我早有意图,所以严格来说她也是受骗者。”
江尧知道在爷爷面前说不得假话,这会儿全部和盘托出。
听了江尧的解释,江老爷子不怒竟然嘴角一扯,笑了。
江尧愣了下,并不明白他这笑的含义。
老爷子脸上严肃的皱纹都愉悦了几分,“总算还有江家人的个性,未达目的不择手段。”
江尧:“……”
就当爷爷说的是夸奖好了。
“你喜欢那姑娘什么?”老爷子俯身去倒茶。
江尧连忙走过去帮他把茶倒好,递到他身边的梨花木矮几上,听到爷爷这样问,他表情倏地柔和了起来,陷入了回忆,“小时候爷爷教我的是规矩和道理,我不想让爷爷失望,从来都只按照爷爷教的说话做事,把自己封在了条条框框里。她很不一样,我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她是自由灵动的,她身上有我缺少又渴望的那部分。”
第一眼是吸引,后来一分一秒的相处才让他沉沦。
她笑得极致,美好到除了她,小江尧眼里再也看不到其他事物。
——
里头人在谈话,庭院里的人却一点儿也听不大动静。
门外还有看护人员守着,林子国也不好偷听。他转身,当即将矛头直指白笑。
“你还有脸到这儿来!”他压着声音怒骂。
张茹清站在林子国身后,她听到丈夫骂女儿,想去劝,但她却没脸去制止。她失望地看了眼白笑,低下头,叹了口气。
白笑将张茹清的动作看在眼里,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林家父女她完全不在乎,可她在乎的那个人却早已不站在她身边了。
她毫无畏惧地看向林子国,“我是江尧带过来的,不请自来的难道不是你们吗?”
林子国竖起食指就要指她,白笑却转了个头,还算心平气和地问林媛媛:“我们谈谈?”
林媛媛探头望了下紧闭的屋门,转头甩手出了主院落,“哼!”
到了附近的廊桥,林媛媛抱胸姿态轻蔑地说:“就在这说。”
之前她还是怕白笑的,但现在……呵,骗局捅到了江尧爷爷面前,江老爷子指不定会怎么处罚她呢。
“你不觉得你活得很累?”白笑倚靠在木栏杆上,淡笑着说。
“从我来到林家开始,你就一直把我当成假想敌,我在林家你防着我,我出国了你诋毁我。林媛媛,真没必要,我从来没想过要夺走你的东西。安生一点,我们俩当对方陌生人不好吗?”
林媛媛咬牙切齿,“可你抢走了江尧!”
白笑站直了身子,觉得可笑,“他从来都不是你的。他有选择权。你不觉得企图用老一辈定下的娃娃亲绑住他很荒诞吗?”
“可你就是抢走了他!如果不是你,他一定会和我在一起的!”
白笑终于明白和她是讲不通道理的,简直白费力气。她摇摇头,“不可理喻。”
“你说谁不可理喻呢!”林媛媛觉得她在骂自己当即抬高了声音想反驳,这时忽然眼角余光瞥见了穿过庭院而来的张茹清和林子国,她立刻心生一计,一定要让白笑吃吃苦头!
她倏地浑身像卸了力一般向后连退了好几步,背抵在木栏杆上,躬着背,手虚弱地按住胸口,一副喘不上气的样子。
乍然看到她一秒柔弱,白笑有些懵,“你怎么了?”
林媛媛却没回答她,只是眼角逐渐溢出泪花。
白笑:“???”
碰瓷?
等到身后脚步声传来,白笑终于明白她打的是什么主义了。
“媛媛!媛媛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了?”张茹清径直掠过白笑,直奔林媛媛身旁,搀扶住她。
语气多么急切啊。
任谁看都会觉得林媛媛才是她的女儿。
白笑忽然没有了戳穿林媛媛的心思,就看她演戏好了。
“媛媛是不是心脏又难受起来了?药药!哦!我口袋里有药!”林子国慌慌张张地翻找西装口袋里的药瓶。
“爸,阿姨,”她偷偷向白笑挑了下眉,露出一个虚弱的笑来,“我没事,先缓一缓。”
林子国:“好好好,缓一缓。怎么就突然病发了?”
“是她!”林媛媛抬手指着白笑,语气激动,眼眶含泪,真像个被人欺负的柔弱女子,“白笑姐姐她,她说我配不上江尧哥哥,让我不要觊觎江尧哥哥。”
白笑勾唇轻笑,又抬头去看廊桥上方,确实发现头顶有监控,她们刚刚发生的事应该都被监控一五一十拍下来了。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录音功能。
林媛媛越说,眼里的泪花翻涌得越厉害,“她怎么能这么说我呢……”
张茹清再也听不下去,怒火中烧,抬手就在白笑脸上甩了一个巴掌,“你也配说这话!”
白笑刚还在看摄像头,张茹清的巴掌打上来时,她很是错愕。她不敢相信张茹清真的打了她,但一边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确确实实证明了这是真的。
耳畔嗡嗡响,她愣在原地好几秒,忽然一颗泪砸了下来。
她没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