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军营驻扎着梁将军的军队。
城西此道关卡,乃霁城外通之要道,梁将军常年在此守关,守此守城。
前些日子梁将军得了一匹烈马,久久驯服不下,便只好托人去请陆胥,希望他能过来帮忙。
陆家二公子,出了名的手段狠辣,擒虎宰狼,不在话下。
自然这样的事,第一个便想到他。
沈卿禾在凉亭中坐下,旁边是一方练武场。
有小兵将马牵了出来,马匹健壮,鬃毛优良顺滑,站着矫健的身姿,就连沈卿禾这样不懂的,都会觉得这匹马特别好。
陆胥抓住缰绳,翻身上马,动作迅速麻利,沈卿禾还来不及看清楚,马蹄已经疯狂的乱踢起来,隔这么远她都被吓了一跳。
陆胥虎口处挽着缰绳,力气拉得可紧,马匹即使在疯狂的动也被他牢牢的牵制住,一阵嘶鸣,听得人胆战心惊。
沈卿禾拿着茶杯的手都抖了下,一颗心提了起来,就看着陆胥那边,眼底渐渐讶异。
她只觉得太可怕了。
这马烈成这个样子,一脚踢过来能直接把她人踢没了,更别提驯服。
陆胥却丝毫不惧,尽管马已经疯了似的在原地打转,脚下踢起尘土飞扬,弥漫在周围快要看不清。
“这太危险了吧。”沈卿禾看了后面的小兵一眼,担忧的说了一句。
“夫人不必担心。”
这小兵看着年纪不大,模样机灵得很,又给沈卿禾添了茶,说道:“二公子武功高强,论勇猛之胆,可丝毫不输咱们将军。”
陆家祖上为文官,后辞官退于霁城,向来出书生,读书人,独独陆胥这么一个不一样的。
梁将军也常说,这若是百年前乱世之中,陆胥之辈,必然是驰骋沙场,可成一代枭雄。
话音才落,前面马蹄声渐渐不再凌乱,马儿围着练武场跑了起来,矫健有力。
跑了两圈后,陆胥一勒缰绳,便停了下来。
小兵赶紧从陆胥手中接了缰绳过来。
陆胥身上沾了好些尘土,一走过来有点呛鼻子,沈卿禾下意识低了低头。
他走过来,在沈卿禾旁边坐下,拿了个大杯子,倒了满满一杯水,喉咙上下滚动,直接一口喝完了。
陆胥看沈卿禾面有惧意,挑眉笑了声,出声问道:“连这个也怕?”
“没有。”沈卿禾摇头,说:“我觉得这个有点危险。”
“这危险个屁,就是摔了也不打事。”陆胥声音浑厚,直言道:“今儿这就是豺狼虎豹,老子照样能驯服。”
沈卿禾记得江宜棠说过,他十岁射虎的事,却是骇人听闻,这时候不知该该接什么话,便夸道:“夫君真厉害。”
反正夸一夸总是没错的。
陆胥愣了下,表情有片刻凝滞,僵了僵才不甚自然的说道:“老子厉害的地方多了是了。”
反正他做的这些都是以前沈卿禾没见过的,不过像他的人,还有更多她没见过的事,她都是相信的。
他应该是什么都做的出来。
“二公子,咱将军方才派人来传话,今儿刚宰了一头猪,请您留下来吃全猪宴。”
这小兵说着,自个儿都要流口水了。
那头猪可肥得很,杀的时候那一块块的肉十分馋人,特别是要做红烧肉的那块五花,正正的五层,烧的软糯极了。
“不了。”陆胥直接拒绝,道:“今儿还有其它的事,先回去了。”
说着他便站起了身。
沈卿禾忙跟着他一起站了起来。
“那、您不等将军过来了吗?”
陆胥摇头,笑道:“替我转告梁将军,下次有时间再一起喝酒。”
陆胥边往外走边同沈卿禾说:“驯马之事,老早就答应下了,今日得空,顺路来了。”
这算是和沈卿禾解释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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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军营出来,马车原路返回。
许是他刚才出了汗,身上又沾了尘土,马车里充斥着浓烈的汗味,灰尘也飘着,直往人鼻子里钻。
沈卿禾不太喜欢这样的味道,往后躲了躲,脸色微微泛白,被呛得打了两个喷嚏。
陆胥这才注意到她脸色不对,多看了她两眼,迟疑道:“不舒服?”
沈卿禾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陆胥又多注意打量她,隐约察觉到什么,抬手闻了下自己身上的味道,唇角勾了下,问:“嫌弃我?”
沈卿禾鼻尖泛痒,违心的摇头,回答道:“没有。”
“得了,老子就这个样,没你活得那么好。”
陆胥冷脸说了一句,顿了会儿见对面的人话都不敢说了,抿了下唇角,语气又缓和了些。
“马上就到了。”
沈卿禾这时候也顾不得他在说什么,手指揪得越来越紧,肉眼可见的紧张。
一直到在医馆里坐下,她都没有太大的实感。
这座医馆在城郊,周围比较安静,出诊的是一对夫妻,三十来岁。
朱大夫还在后面熬药,于是他们就在外面等了会儿,朱夫人坐过来,同沈卿禾聊天。
“夫人是哪里不舒服,瞧着您脸色不太好。”
这位朱夫人笑意和善,说话也让人挺容易亲近。
沈卿禾看了看陆胥还在外头,才说道:“前些日子大夫诊出我怀孕了,但我觉得没有。”
再多的也不好说,沈卿禾便只说了这两句。
“是吗?”朱夫人笑了声,只听着她前面半句,道:“我也刚怀孕,到今日将将三个月。”
沈卿禾听她这么说,目光下意识往她小腹处看。
能看出一点微微的隆起。
“夫人得将养着身子,怀孕是真的很磨人的,我连续吐了半个月了,什么都吃不下。”
朱夫人说着,沈卿禾却还在打量她的肚子,接着又摸了摸自己的,总觉得是不一样的。
肯定不一样。
正是这时候,朱大夫从后面过来了。
他给沈卿禾把脉的时候,朱夫人还在和她聊天,只是这时候她说什么沈卿禾已经听不太清楚了,心跳的飞快,整个脑袋都懵懵的。
许久没听见声音,也没什么动静,沈卿禾才紧张的问了一句:“怎么样了?”
朱大夫眉头紧皱,迟疑的说道:“有点奇怪。”
“夫人的脉象……乍看确实是孕象,但总有哪里不太对劲。”
这若放在之前,朱大夫或许也察觉不出来这一点的不对劲。
但这几个月来,他日日为自家夫人诊脉,又翻阅了许多典籍,对这脉象的细枝末节,都可谓十分清楚。
确实一样,却又不一样。
“在下才疏学浅,不敢妄下定论。”朱大夫起身,对着一旁的陆胥看了眼,接着道:“但在下斗胆认为,夫人您并没有怀孕。”
虽不是什么万分笃定的话,可起码给了她一线希望,沈卿禾一直紧绷的心口陡然松缓下来,整个人都轻松了。
甚至有点想哭。
她还是不敢说话,生怕错过朱大夫说的任何一个字。
“霁城内的大夫,怕都也再诊不出什么,如此令人生疑的脉象,或许只有皇宫内的太医,才能窥得真相一二。”
身为医者,无法得出个确切的结论也觉得十分惭愧。
朱大夫接着又问:“夫人最近身子可还有什么不适?”
沈卿禾说:“前阵子胃口不好,总不想吃东西,最近好了一些,但晚上会总是梦魇。”
陆胥在旁边,沈卿禾也不敢说得太过,她都不止是梦魇了,是几乎没有睡好过觉。
“夫人这是忧思过甚。”朱大夫说:“瞧着夫人眼底发青,定然是连着许久未曾睡好,方才脉象也十分气虚。”
“夫人若是再不好生将养着,恐成重疾。”
她从小养得娇贵,身子骨本就弱些,倒是经常生病的体质。
这忧思之症,说起来没什么,可又偏偏最为严重。
“还是给夫人开几副药吧。”朱大夫说。
朱夫人倒是不大清楚其中好坏,只是在旁听着,便安慰沈卿禾道:“夫人您也莫要太伤心,孩子总会有的。”
“您看我,今年都三十有一了,本以为不会再有孩子,这不也怀上了嘛。”
沈卿禾可不伤心,她高兴死了。
谢天谢地,没有怀孕可太好了。
陆胥一直没说话,直到朱大夫帮她把药抓好了,他才一把把药拿了过来。
沈卿禾从他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于是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跟在他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