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冬至的后一天,也可能是前一天,他不知道,自从上个月出门脚崴后,他被命令没有陪同就不准出门。
没有人会浪费多余时间陪他出门。
白弦头枕着抱枕包裹好自己缩在沙发边,又伸手喷了喷花瓶的新鲜玫瑰,露水都快把花瓣压得踹不过气来要溺死了。
可他还是目不转睛地看它,觉得四十七瓣的这朵最漂亮。
等林裴回来后,他要说我爱你。
宽阔敞亮的二楼大厅时不时有人人步履匆匆,白弦抬起深埋抱枕的脑袋,恰巧和一位女仆对上眼,对方皱着眉瞧瞧他,立马又移开眼。
真忙啊,白弦拍拍自己的脸,又捂着哈欠的嘴,好奇怪,明明自己失眠很久的。
他慢慢摸索着走出大厅,准备回房间,不会添乱,每次都给自己坐的地方整理好多遍很辛苦,虽然对方不听他说其实都没碰什么东西。
端着盘子的女仆正絮絮叨叨走在楼梯上,看着前方下楼梯去一楼的白弦,迅速开口:“夫……唔?”
肩膀立马被撞,她下意识警惕地闭嘴,夫人浅笑着和她们说辛苦了,便挤着扶手从旁边走下了楼。
“别管他。”身侧的女仆和她说,“他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夫人?让他去认清现实也好。”
白弦拿出身后保护好的玫瑰,还是决定放在林裴房间,被吼了再说。
笑容满溢地朝房间奔去,路过餐厅时他脚步顿顿,瞥见桌上满是剩菜的瓷盘,打算等会儿出来顺手洗洗。
他摁开把手,耀眼的瞳光顿时黯然失色,空气便成了玻璃,房间缠绵的一幕,瞬间穿过门板缝隙刺入心脏,悬挂心脏的血管被一刀两断。
褶皱挤压的西装压在另一双修长腿上,压抑的呻.吟参杂在翻腾交叠的身姿下,包含**的刺耳粗喘让他觉得难堪至极。
他小心翼翼地捏紧把手,全身的颤抖却让自己怎么也做不到稳稳关上,木板在手中无声地细细摇晃,白弦微张嘴喘粗气。
耳畔浓烈的呼吸却不是自己的,双手死死压在把手上,把整个身子都提高了,门终于在眼眶通红中克制地缓缓合上。
房内的人一察觉到门被闭上,立马起身把人丢到一边,自顾自盯着门板看。
他都没这样对我过,爱情果然应该这样的,白弦疯狂赶回二楼,拽开把手锁好自己,蹲在门后埋着头,林裴骗他。
稳重矫健的踏步声从大门传来,白弦依旧一动不动,窝在沙发上直勾勾看前方,电视机却没有开。
桌面放上个方方正正的白色袋子,白弦视线移开后迅速打开电视机。
“欢迎来到叨叨叨——哔!”
遥控器立马被扯走,但他还是瞧见对方被突如其来的巨响激起鸡皮疙瘩,坐上沙发中央的时候还差点脚滑,白弦小心地勾起嘴角。
身子突然被用力左拉,敏感脆弱的耳朵被捂上。
林裴拧着眉,掰正他的脸,警告的语气格外严厉:“你疯了吗?耳朵不要了?我们家保姆跟着你还真是受罪。”
白弦脸颊被捂着,不说话,只是继续勾着嘴角挑衅他,林裴看他笑成这样,也只好作罢。
“明天给我找件好点的衣服来,和我去一场聚会,再穿这破烂到处乱逛你试试?”
白弦的身子被窝在林裴怀里,他撇开脸生闷气,林裴毫无在意地拍着腰,压在他头上,侃侃而谈。
“老爷子最近非要拉着我给我介绍这、介绍那的,其实随便什么都没什么区别,他还非要我一个个敬酒过去,我想着得找个什么好好装给他看看,免得他不死心。”
白弦头越听越低,林裴居然这么坦然说他们之间一切都是假象,手臂下意识抖动,浑身开始打颤,他急忙用力把人往一边推。
“你不是一直想要苏南路那家——怎么了?”
盘着腿又缩回边缘的人捂着脸,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到现在,害怕的居然是对方提出分手。
“你昨天怎么没回来?”破碎难听的声线从手心传出。
“我不是叫你要好好保护你的嗓子的吗?!”
白色袋子落地无声地摔下,林裴咬牙切齿地小声咒骂,奋力想要挣开对方堵脸的手,却发现意外倔强得牢固,他恼羞成怒,下意识朝腹部一拳,白弦瞬间闷哼,蜷缩起身子,像一个卑微的蜗壳。
“你什么时候变得什么话都不听的?”他的双手被林裴吊起,头沉沉低垂着片刻,下巴就被碾压的力道抬起。
视线模糊不清,只有耳边不断传来林裴狂躁的谩骂:“现在又是给我在闹什么不爽?!”
“我都没有哭。”白弦艰难地嘶哑着。
我明明都没有哭。
“你的疯狗病还没好吗?”林裴揪着人衣领使劲下压喉咙,白弦头死死撞在扶手上,尖锐的耳鸣轰然砸来,翻腾的剧痛让他嘴唇发白,呼吸越发急促,眼前早已一片白茫亮光。
“像你这样的,我去大街上随手都能招来好几个,外头哄得我至少开心,所以乐意花钱,你能给我什么?”
白弦囫囵调整呼吸,开了口:“我可——”
“生死与共是结婚誓言,我们不是夫妻。”林裴打断道,捧着白弦的脸,大拇指遮住右颊中央的小痣,对视上眼前人漂亮但失魂的黑瞳,他嗤笑一声。
“精神病本来就活不长,这对你而言不算什么吧。”
声音冷静到白弦颤栗的身子都停滞,成了窗外白雪皑皑冰封的雪人,但明明雪人不会流泪。
沉重的掐拽让脖颈的青筋泛红,窒息的力道将白弦从沙发上提起,他疲惫地晃着头,湿润的额头怎么也摆脱不了遮挡的发丝,痛苦的手腕刚要向前挣脱束缚脖子的强大力道,耳边就传来林裴漠然的声音——
“你得承认,每次吃点苦头真的乖很多。”
白弦的身子被拎着往前一甩,他骤然明白对方又要对自己干什么了,瞳孔一震,挟持自己手脚的女仆立马捂上眼睛,他心慌地大叫:“不要捂我眼睛!不—唔!”
嘴巴被堵住的人疯狂挥舞手脚,倾尽全力抽出拽着的双手,死命下沉身子将脚往后拖,剧烈的心跳和激动的头痛维持着他的清醒,女仆手臂镶嵌的劲道一瞬间被挣断。
白弦后退着喘气,一声巨大的巴掌声在脸上碎开。
他安静了。
房间的漆黑是挤压在旮旯的水井里,白弦全身被毒蛇捆绑喘不上气,像无数根刺入心脏的利箭再次拔出。
“林少,九栋杀人案罪犯被捕了,局里说这几天就会结案了。”有人走过来鞠了个躬,说。
“快点处理好,白弦一直在家里很容易感冒。”
“是的。”
林裴蹲下身,抹了下瘫在地上的蛋糕,放入口里,盯着手看了会儿,甩了甩,走了。
摩挲墙壁的五指,终于撑着他艰难的身子,蹲到了柜子的下方,他靠在柜子前方,颤抖的手在下方摸索,一个冰冷的铁块被摁在手心,哗啦一划,微弱的火苗瞬间闪现。
火光的存在让四周黑暗的怪物更加明显,虽然于事无补,但他还是不断尝试平复自己痛苦的心跳,和瑟瑟发抖的敏感身体。
遵从自己的记忆,很快便找到了隐藏的信件和存放的钢笔,他困难地攀爬坐上椅子,将打火机窝在怀里,身子死死夹在墙壁和桌子板边里面。
[亲爱的二十五岁的林裴,好久不见,我是你遗忘的十七岁的A]
明亮的暖黄色映在白弦颤抖的手腕,他抿着嘴一条条划掉,温柔的慈悲的光,让他的眼泪都晶莹剔透,他把纸团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亲爱的十七八岁的林裴,我以前和你讲起过我的母亲,希望你不会觉得我无病呻吟,坏孩子会一直非常非常痛下去,但坏孩子也有渴求,世界上还是需要嘲笑作欢乐的,对吧。]
[今夜的月亮好圆,不知道光能不能照到你的窗,哈哈,每次都给你写信都说些没什么意义的,没有好好祝福你,都嫌我烦了吧。]
[前几天就说要在院子里堆小雪人,也没有出门,给你拍不了照片了,但今天是我生日,可以可怜可怜今天吗?]
[露出一点秘密给我吧,你想要的自由到底是什么样的?让我懂懂吧,你的言不由衷。]
[如果一切都重来……难道真要让我这么想吗?]
白弦默默看着自己写的,趴在手臂上捏紧冰冷的打火机,他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闪耀的火苗慢慢席卷纸张,掀起波澜火焰的信件飘倒在地,密密麻麻最后只留下一句——
[幸好,我还能感到爱的疼痛。]
大门啪嗒一声,小心翼翼地透出光亮,白弦被黑暗摧残得死气沉沉的身子伏在一个瘦小的女孩怀里,他摸到对方纯棉的领口,女仆装散发出熟悉的奶油味。
白弦歪着腰依偎在对方怀里,温柔的声音撩开他大汗淋漓的发丝。
“走吧,夫人,如果世界暗无天日,你需要的是找一块庞大的石头砸开禁闭的窗户,我带你出去,去找找你自己,好吗?”
白弦围着围巾走在大风凛冽的街上,觉得需要去看一些虐恋情深的故事来催发内心的邪恶,让自己愉快一点,他擦着眼眶走出挂满明信片的书店。
心思更沉甸了。
埋着头的脚步晃在风里,意外顿在一个团坐在地搓手的大爷,白弦望着面前摊位上大几筐的新鲜草莓。
“您好。”他哑着嗓子问:“您这草莓怎么卖?”
“一筐十五。”大爷憨憨笑着,声音剁碎在风中。
“十五?”白弦没想到这么便宜。
“给你两筐,算二十也行嘞。”大爷立马挑选两筐草莓就往白弦手里递,深怕他拒绝。
“不,不用了,我给您五十,买两筐,能让我帮您一起卖吗?”白弦急忙扶着老人家重新盘腿坐地,笑着问:“我想找工作,得先锻炼锻炼。”
白弦把一百抵在人家手里,拿着两筐就往前走,几个风尘仆仆的小时后,大爷沉重的四周最重的只剩下手里的纸钱。
他笑着摸摸白弦通红的脸颊,白弦啃着草莓,说着之前他朋友也在冬天帮人卖过橘子,菜市场很多大叔大姨都超喜欢他,他东奔西走一整天都不会喊累,笑的时候最好看了。
“那他长大一定大有所为啊,和你一样啊。”大爷挠挠脑勺,一拍双手,“比翼双飞!是不是这个成语,大爷我也没读过什么书,夸得也不好听,哈哈哈。”
“对啊。”
很多朋友都说白弦鬼迷心窍,让他迷途知返,白弦总是拿过去说事。
如果你也见过十八岁的林裴,你会明白一切的。
巨大的爆炸声突然掠夺天空,白弦浑身一抖立马闭紧双眼,察觉到是烟花绽放后松了口气,睫毛扑闪扑闪,大爷拍拍他背,安慰道:“大户人家的订婚典礼。”
“林家的!”旁边炒年糕的老板挥挥手,叼着烟朝他们说:“林家和宋家小姐要结婚了,正庆祝着呢,冬天就是热闹啊。”
“要是天下都是这样门当户对的婚姻不知道能吃几辈子喜糖呢,有的爱情只需要一眼就知道他们注定幸福,人啊年轻真好。”大爷也冲年糕老板点点头。
“对吧?那吻得叫一个热烈,我刚瞅眼回来的!”
大爷又扭过头,问身边埋头的人:“嘿!你要不要也去看看?林家大少抱得美人归那幸福轰烈得都要疯了,脸上笑容挂得都僵了,哈哈哈哈哈。”
“说不定你的爱情被他们祝福,能走得快一点呢,哈哈哈哈哈。”
白弦什么都听不到,认真吃着草莓,一口气啃完一筐,差点卡嗓子眼反胃想吐,幸好拼命握拳忍住了。
他咽下最后一口,撇过身抹抹脸,和大爷说自己得走了,便头也不回地冲向刺骨的寒风中。
恢宏的大厅人满为患,白弦走在灯红酒绿令人陶醉的宴席中,擦过西装革履、裙摆翩翩的笑颜,数不清的祝福语灌入他耳里,他默默垂着瞳,早已没了力气抱怨些什么。
“哟,稀客啊——”
白弦脚步一顿,手指下意识蜷缩,他死命抵在桌上,不让身体太过敏感去颤抖。
厚实清脆的鞋底一转眼定在他面前,毒蛇的声音朝他吐信子:“也来庆祝我们林大少娶得心上人?”
“跟你说话呢,喂!”白弦的肩膀被死死拍打,“死哑巴当小三就是好啊,玩玩就丢,也不敢说什么。”
对面挑起他的下巴,盯着冷淡的双眼,笑着舔了下嘴唇:“林少不要你,有空来陪陪哥哥啊,不然长这么得劲漂亮不是可惜了?”
白弦冷着脸拽着人手指往后掰,趁对方嗷嗷叫的时候,立马奔向楼梯往上逃。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鼓作气拖着酸痛的腿一直逃一直逃,最后居然趴在了顶楼天台上。
他坐在墙上,瘫软地靠上旁边竖立的水管,低头看着脚下悬空的订婚宴,试图做出一个苦楚的笑,嘴角又怎么抽搐都咧不开。
要是有人这时候觉得自己死了就好了,来个人如愿以偿好吗?
明媚的双瞳就这样望着前方,一动不动地死去,呼吸浅浅,两颊伤痕累累,要不是下巴满溢潮水,正浑浊往下滴,没人会注意他痉挛的手。
白弦身形不稳地往后仰——
“为什么期待我?”
“为何人类总是祈盼真爱?”十八岁的林裴笑得璀璨耀眼。
“真爱早已穷途末路。”二十二岁的白弦说,之后,再也没有回头。
[虐文受觉醒中——]
[50%——]
[80%—— ]
[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