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几句就已经听得卫明琅眉心窜火。
碍于张景虞在这里,他竭力压了压怒意,才颇为遗憾地对同窗说:“景虞,抱歉,今日怕是不能款待你了。”
“无妨,”张景虞将手中的棋子落定,才站起身来:“是湖心亭吗,我也有事过去,正好与你一同去看看。”
“嗯,这也好。”卫明琅想着有个压重的人也好,不管是真的还是为了客气,便颔首同意了。
卫幼卿匆忙跟了上去:“那茶坊里不少小姐在,也许有些事说与长兄你们不大方便,我也一同前去吧。”
“你说的是,一起走吧。”卫明琅让卫幼卿坐丫鬟回来的马车正好。
就在卫幼卿即将登上马车之时,夏蝉抱着一顶帷帽追了上来。
“小姐,等一等,帷帽。”
不管别人怎么样,出门在外,她们自家二小姐是一定要保护好的。
卫幼卿嫌麻烦,道:“不必了,我有团扇。”
夏蝉不依不饶地要她戴上:“不成,您忘了,近日湖心亭两边的梧桐花也要开了,您的脸可经不住那些花粉一落。”
少时,卫幼卿春日里去放风筝。
脸上落了梧桐花粉,就脱皮起红疹两三个月不见好。
后来才发现,原来是对花粉不耐受。
自那之后,本来不用戴帷帽的场合,夏蝉也时刻谨记,要盯着小姐戴上帷帽。
卫幼卿哭笑不得,她想也不至于自己一起,就千树万树都花开吧。
而且也许只是那一次,很多次经过梧桐花树,她都没有事了。
夏蝉再接再厉道:“而且,万一那地方真有登徒子呢,小姐您又比不得大小姐,已经是定亲的人了。”
流萤在旁边“就是就是”的附和点头。
卫幼卿没有法子,只得依了她,才被这两个丫头放开了手。
路上,卫幼卿和那个小丫鬟一起坐在马车里。
对方战战兢兢的不敢说话,离她几乎有八丈远,缩在角落里,越发像是可怜的小松鼠了。
卫幼卿叹了口气:“你就这么怕我?”
小丫鬟这才瑟瑟缩缩地抬起眼,说:“上次我们小姐回去后,就被关了禁闭,一直到大小姐痊愈。”
不是怕卫幼卿,而是怕整个大房的主子。
卫幼卿隔着薄薄的纱帘,可以影影绰绰地看见外面,张景虞和卫明琅二人骑马而行。
“你做什么去?”卫明琅半路忍不住问道。
张景虞衣袖低垂,腰背挺直板着脸,一本正经地回答:“去看看我家的那头笨猪。”
“呃?”卫明琅表情很是匪夷所思,目露茫然若迷。
一刻钟后,他就将要看见了,张景虞口中的笨猪——他未来妹夫。
下了马车后,就有卫家的仆妇在门口相迎。
走了一段路进去后,远远见到了一袭绿衣的卫锦冉在等他们,见到卫明琅还没怎样。
当她看见后面的卫幼卿时,顿时眼眸一亮,什么都不顾了,过来拉住她的手说:“啊,你来了最好,我竟然忘了让丫鬟去找你。”
卫明琅和张景虞听说,的确有很多小姐在里面,也就步至此处,没有再进去。
他们已经是入仕为官的人了,不好和她们有所牵扯。
若是少男少女,还可以解释为小孩子。
“大堂姐被她们堵住不让走,还有林小姐,我真没见过她生气成那个样子。”卫锦冉在前面给卫幼卿亲自带路。
卫幼卿直接问道:“究竟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卫锦冉也没有卖关子,她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全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你不知道,今天园子里莫名其妙的,出现了一只蝎子,可真是吓死人了。
而且正好落在了林小姐的裙子上,要不是有人拽住了,她估计现在都要摔下楼去了。”
原来是不知道什么人,将一只小蝎子放在了其中一位姓林的小姐身上。
导致她差点因为过度惊吓,从楼梯上摔下去。
这要是摔下去,不用想都得知道,最轻也是鼻青脸肿要破相的。
这位小姐又刚好和卫宛凝,一直不怎么对付。
而且就在这之前,两人才发生了一点矛盾。
自然第一个就怀疑是卫宛凝做的,一切的一切都仿佛那么巧。
卫宛凝又是大家一贯知晓的,没什么脑子。
胆子还大。
“好罢,我知道了。”卫幼卿一边听着,一边跟着她往里面走,一一应了下来。
卫锦冉忍不住提起了之前的事情:“还有之前落水的事情,我真的没有说谎,这突然刮风,你也不能怪我不是。怎么说咱们也是一起长起来的。
我就算再坏,也不至于动了这样的心思是不是。”
她之前见识到了,这个堂姊妹也不是好欺负的。
再想到自己父亲的官职,又不及大伯父的高,平白得罪了她们,的确不是什么好事儿。
她那次吵架回去后,也被母亲也关在房间里好久。
眼下趁着这个机会,自然是要抓紧求和是好的。
卫幼卿安抚了她两句:“长姐今日和你一起出来,不就是不在意此事了,你也不要记挂在心了。”长姐那个脾气,真讨厌的人绝对不会坐同一辆马车了。
卫锦冉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吧。
卫幼卿远远的,就看见自己的姐姐,被一群人堵在里面,仿佛成了众矢之的。
她不由得加快了步伐,还没进入亭子里,就听见一群女孩叽叽喳喳的声音。
“卫宛凝的大小姐脾气这样大,你是怎么受得了?”
旁人问洛汀菡,卫幼卿没有出声惊扰。
她其实也想听一听这些人的话。
长姐之前确实不太好相处,连她这个做亲生妹妹的,几次三番都伤了心。
难道,真的到了洛小姐面前,姐姐就全然收敛了脾气不成,又或者有旁的什么办法。
不怪旁人好奇,要知道,从前卫宛凝傲气的很,很少与人结交。
洛汀菡居然能与她交好,委实让人很好奇。
“宛凝只是被家里宠得娇气了些,”洛汀菡的声音含笑,说的很委婉:“至于你们所说的,我也不能因此冷落了她,一个人也怪可怜的。”
“嗤,那可不是娇气,咱们今天不都见识到了,多狠毒呐。”
“那洛姐姐你何必与她交好,索性不要理会她不就好了,以为谁都会忍着她的大小姐脾气一样。”
洛汀菡悄悄瞥了远处的卫宛凝一眼,轻轻地叹了口气,哀怜道:“只是为着面子情分罢了,我也是看她朋友太少,才会与她结交一二的。
谁知她原来是这样的人,若非今天这件事,我恐怕还看不透这位大小姐呢。”
卫幼卿听得火冒三丈,也按捺不住,冲了上去:“我竟然不知道,洛小姐也是背后道人口舌,听信蜚短流长之辈。”
她保持着理智,却掩不住已然克制的怒气。
长姐虽说脾气不太好,但对洛小姐,一直是当作自家姊妹看待的,远比她这个亲妹妹,还要密切。
洛汀菡倏然抬起脸来。
见到卫幼卿时,眼睛里竟然浮现出,比方才提到卫宛凝复杂多的神情。
一旁的另一位小姐打抱不平起来:“怎么,卫家小姐都这样蛮横无理,没有为你姐姐说话,就是不分黑白了吗?”
卫幼卿气得狠了,她是知道姐姐对洛汀菡的一颗真心。
到头来,换来了这样的辜负。
张景虞负手看着湖面波光粼粼,倒映出了群山翠影,涟漪荡漾,以及曲折木桥上,步履轻快走过去宛如白鹤芳致一般的少女。
“你放心,让你妹妹一个人过去?”
“当然放心,她一直是个很有准主意的。”
小厮进来走到卫明琅身边,低头回禀道:“大公子,咱们的马车和马匹挡住了去路。”
主要是卫明琅的那匹马,不怎么听话。
是今年的年初,他们的舅舅从齐家马场挑出,才送来给大公子的。
除了大公子的话,别人的都没法驯服。
卫明琅张望了一时,也看不清楚上面,索□□代了一声:
“景虞,我出去一趟,若是她们出来了,烦劳你告知她们一声,我在外面等她们。”
“嗯,你去吧。”即使早有猜测,张景虞也不太想让卫明琅亲眼看见。
张景柯这个蠢货从里面走出来。
卫明琅听他应了下来,这边就放心了,出去处理外面的问题。
他临走前,特意拍了拍张景虞的肩膀:“景虞,你真是个好人。”
景虞又不喜欢这些,到这地方来能有什么事呢,说白了还是陪他走这一趟的。
从他走后,张景虞想到“好人”两个字,未免哑然哂笑。
明琅还能这样看他的时日,怕是不长久了。
长姐虽然胡闹,可她一直都是在家里,和自家人这样而已。
卫幼卿对待长姐是怀柔政策,对待自家的姊妹留三分情面。
但是,眼下面对的,却是一个根本与她没有任何缘故的人。
卫幼卿也就不留颜面了。
“是黑是白,也轮不到你们在背后非议,洛小姐,你口口声声与我长姐乃是闺中密友,哪怕是不愿为她说一句,也不该附和议论,只管闭嘴就是。”
“这般两面三刀的做派,我也是长见识了。”
洛汀菡一回头看清楚了来人,登时哑口无言。
卫幼卿因为忌惮她姐姐的缘故,对她一直都是彬彬有礼的,表现出来也是温文尔雅。
眼下人家显露了锋芒,她亦是就措手不及了。
洛汀菡再转过头去,方才问她的小姐,一早因为卫幼卿的出现而避开了,顿时气苦不已。
卫幼卿不是性子冲动易怒的人,说完这一句,就扔下洛小姐往卫宛凝身边去了。
洛汀菡今日特地邀请了卫宛凝出来,可是要好好“款待”她的。
起初,一切都还好好的,除了卫宛凝落了一次水后,变得不怎么爱说话了之外。
不过这也正好,合了洛汀菡的心意。
她要的就是,卫宛凝有口说不出,有冤无处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