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到上朝的时辰,南胤神思仍旧是恍惚的。
太傅张梁启奏,义正言辞弹劾户部尚书薛午阳中饱私囊,贪墨受贿,意图倒卖官职扶持同族堂亲。
薛尚书是先皇时候的大臣,掌管户部要务已经多年,绵中带刚,治下手腕强硬,这些年倒未出过什么大差错。
要说薛午阳和张太傅的关系并不算好,当年先帝临终之时选辅政大臣,原本是有意薛午阳,最后却是张梁为首。
论官职,户部尚书和太子太傅同为从一品,太傅位尊职虚,若非乃先帝亲命辅政大臣,又是南胤启蒙之师,比起薛午阳还是略输一筹。
然而这些年太傅霸揽朝政,其势力吞并大半朝堂,让人不得不低头。
薛尚书不在朝堂上,张梁站在殿阁中央,朝皇帝躬身,愤然道:“皇上明鉴,如今户部尚书之下有左右侍郎两人,右侍郎因病辞官,此位空虚半载有余,其事务皆由左侍郎陈循代管。近日臣得到消息,薛午阳意图倒卖官职,打算将右侍郎之位卖于同族亲堂弟。”
南胤坐在宝座之上,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一眼,皱眉问:“太傅可有证据?”
“臣命人从薛家中搜出二人往来书信,清晰记载了薛午阳犯下的罪行!”张梁呈上书信,言辞慷慨激昂,义愤填膺:“薛午阳买卖官职,欺君罔上,是为抄家斩首的大罪,请皇上法办!”
南胤哦了一声,眉梢轻挑:“太傅去搜薛家,薛尚书都不阻止?”
张梁脸色不变:“臣担心薛午阳意图不轨,已经先行命侍卫将其拿下,听候皇上发落。”
宝座上的人静默了一瞬,遥遥望去,只能看见年轻的皇帝脸上一闪而过的冷笑,不过朝堂之人无人敢抬眸看他。
张梁身形是倨傲的,低着头,背脊还是挺直的,南胤打量他片刻,忽而温煦一笑:“太傅有先见之明令朕敬佩,一切就按老师说的办,命刑部大理石严查薛午阳!若罪行属实,绝不姑息。”
太傅表情放松下来,低眉拱手:“臣领旨。”
文武百官如流水一般褪去,闹哄哄的声音刹那间烟消云散,大殿之上突然就安静下来,生出几分诡异的冰冷。
寒风料峭,刀子似的刮在脸上,黑云压顶,隐隐有下雪的架势。
康郡王从廊下过来,搓着手嘴里直哈白气,南胤吹了冷风表情有些僵硬:“皇叔还没走?”
“张太傅让我把这东西交给你。”南惊玉从怀里掏出一枚玉印,南胤冷然看着,眸中闪过一丝微光。
“这是……”
“户部尚书玉印。”南惊玉哂笑 :“太傅大人真有远见,扣下了薛尚书,连人家的印都摸来了,可见是打定主意了。”
南胤裹紧身上的氅衣,抬脚往外走,南惊玉跟上去,听他无波无澜的开口:“太傅大人手眼通天,有什么做不了的?说不定明日也能进勤政殿,悄无声息拿走我的印章。”
南惊玉悻悻然笑起来:“哪能啊,皇宫戒备森严,皇上寝宫更是有御林军日夜戍守,张梁不要命了敢把手伸进勤政殿?”
南胤鼻子里哼了哼:“如何不能?勤政殿风晴雨雪四个宫女不就是张梁安插的?”
“皇上真不懂风花雪月啊……他既然送女人进来,你受用了就是,那么几个貌美如花的姑娘,换换口味也不错。”
南胤白了他一眼,懒得理会他胡编乱造的诳语,南惊玉自讨没趣,只好又说起正事:“这薛午阳和张梁是二十年的老对头了,一举一动都盯着对方呢,太傅身负先帝遗命,有逾越之举也没人敢说什么。可薛午阳就不同了,户部管疆土赋税俸饷等等,庶务诸多,外界多有传户部富、礼部穷,可见户部尚书的确算得上一个肥差。张太傅只怕是早就盯住了薛尚书,特意选了这个时间出手!”
张梁目的是什么,显而易见。
一为震慑,二为施压。
至于震慑于谁,施压于谁,南惊玉不明说,南胤也清楚。
“薛家搜出来的书信不似作假,太傅夸大其词,想来也并非空穴来风,该怎么做,由刑部和大理寺办吧。”
南惊玉诧异的看着他:“你不管?”
“我管?我能怎么管?”南胤举目四望,天边翻涌的云层漏出细小的雪沫子,落在地上无声融化:“皇叔知道的,我如今尚未亲政,这些事还得老师做主!”
南惊玉困惑了一瞬,陡然醒悟过来:“你故意的?”
这几年张梁铲除异己,把持朝政,虽有不少党羽,但并非能笼络所有人的心。
树大招风,迟早有折腰的一日。
南胤两手空空,太过年轻不能服众,尚要忍辱负重,眼下顺水推舟,坐山观虎斗,不失为权衡朝堂的好办法。
“妙啊……”南惊玉抚掌,震惊又欢喜看向他:“皇上如今真令人刮目相看,臣不得不信服!”
“早着呢。”南胤自嘲一笑:“这只是第一步,后路艰难险阻,且有的熬。”
康郡王鼻子发堵,忍不住感慨:“皇上长大了!”
他没好气地瞥他一眼,南惊玉对插着袖子望天,叹道:“我还记得你小时候,路还走不稳,流着鼻涕泡跟在我后头要抱抱,如今转眼你就要娶老婆了……”
南胤觉得这人是故意抹黑他的形象,小时候他怎么可能是涕泗横流的模样?
南惊玉吸了吸堵塞的鼻子:“哎,话说,皇上你见过你未来皇后了吗?再有两个月就过年了,赐婚圣旨一下,你后宫就要热闹起来了。适应不适应?要不要我先给你安排几个小美人儿开开荤?”
南胤黑了脸,漠然道:“不必……”
“不是吧!”南惊玉大惊小怪的叫起来:“你不会真的还没睡过女人吧?”
皇帝狠狠瞪了他一眼,又默默移开目光:“你以为我像你,饥不择食,是个女人就睡?男欢女爱,不该讲究情投意合,水到渠成么。临幸一个连名字也不知道的女人,不觉得浑身难受吗!”
南惊玉愕然地张大嘴巴,竖起大拇指:“皇上竟有如此见解,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南胤加快脚步往前走,他忙不迭的追上去,循循善诱:“皇上,您可别有这样的想法,你是一代帝王,宠幸女人是天经地义的,将来你的后宫又不止一个女人,要谁都跟你先相处相处,培养出感情来再睡,岂不是黄花菜都凉了!”
南胤脚步一顿,一股闷气挤在心口实在不怎么痛快:“用不着你提醒我。”
南惊玉摸着下巴,又死皮赖脸的缠上去:“皇上,听你这意思,是有喜欢的姑娘了?”
细小的雪沫从云层里纷纷扬扬飘下来,落在南胤玄色氅衣上,白白的一点转眼即逝,他迟疑了一下,摇头:“没有。”
小皇帝:月底啦,有多余的营养液来灌溉一下啊!
ps最近太忙了,日更不会断,只是时间不定,估计都会很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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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