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郡王显然没注意到身后的人,嘴里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你说皇上往后宫跑什么,又没一个女人,多大的人了,也不懂风花雪月、花前月下,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知意面上的表情僵住,尴尬的挤出笑,只能为难的说:“皇上还小……”
南惊玉笑道:“也不小了,再有两个月就十六了。”
那厢的南胤已经黑云罩顶,她咽了咽唾沫,便听皇帝皮笑肉不笑的唤了一声:“皇叔……你们在背后说朕坏话呢?”
说坏话被逮现行,往往是最尴尬的,南惊玉挑了挑眉,诧异的转过身,连忙否认:“没有!臣夸皇上洁身自好,守身如玉……”
“别说了!”南胤走过来,狠狠瞪了他一眼,哪怕一身凛凛之气,与南惊玉在身形上有明显的差别。
南惊玉有着他这个年纪特有的成熟持重,虽然嘴上言语总让人觉得轻飘飘的不可信,但为人温和,没有高高在上的锋利,莫名的就叫人心生亲近之感。
南胤虽也有着与生俱来的贵气,不怒自威,自有君王之像,可他实在太过年轻,尽管身量已经在飞窜,可与康郡王站在一起,仍旧矮了不止一寸。
不过这会儿他的脸色实在不太好看,连知意也看得出来他是生气了。
南惊玉被吼了一声,悻悻的摸摸鼻尖,他怎么觉得南胤这是恼羞成怒呢?
他果然是戳到他痛处了!
“皇上息怒,我不说就是了,您马上就要立后选妃了,马上就能长大了!”
南胤不置可否,只冷冷哼了一声,目光落在知意身上:“你出来了,祖母身边有人吗?”
知意鼻尖一点冻的微微发红,从容不迫地应道:“皇上放心,娘娘身边随时有人侍奉,奴婢来折几枝梅花,立刻就回去!”
他眉头轻蹙,张了张嘴正欲开口,瞥见旁边的南惊玉,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去吧。”
“哎,知意姑娘怎么走了?”南惊玉不满的看着南胤:“都怪皇上您说话难听,把人家姑娘气走了。”
南胤神色已然恢复如常,懒懒掀着眼皮:“我还没问皇叔怎么会和知意在一起?”
“偶然遇上了说几句话还不行吗?”南惊玉揶揄道:“你怎么不叫人家姐姐了?自己岁数小了吧……”
“皇叔,你还是别拿年纪说事了。”他顿了顿,眸光流转,带着浅浅的笑意:“朕还年轻,而皇叔你已经快到而立之年了,有这时间嘲讽我,还不如多管管你自己!”
说罢,他便踩着满地积雪扬长而去了,留下南惊玉抱着手臂无语凝噎。
一场大雪化尽,便入了腊月里,难得天晴起来,宫里也悄无声息的有了变化。
多年不住人的宫殿开始修缮,渐渐有了热闹的气息。
关于立后选妃的消息,在皇宫内外蔓延开来,虽然众人已经知道皇后人选,但对另外入住后宫的妃嫔还存着期待。
太后娘家姓徐,在闺阁中就是深居简出,不大爱出门,如今依旧不喜见外人,好在没什么可操心的事,天晴起来便命人搬了躺椅到外头,懒懒闭着眼睛晒太阳。
掌事宫女云白轻手轻脚过来,低声道:“娘娘,皇上来了。”
躺椅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眸光流转,风情万种。
徐太后是美人,是一眼就让人惊艳的美人,如风如月,妩媚多姿,容颜丝毫不见老态。
但这样的美人,如今寡居后宫,却要端庄稳重,言行得体。
幸亏后宫没有妃嫔,不用晨昏定省,但见几乎不常来的皇帝忽然上门,就知道这份清净快要结束了。
“有请。”徐太后慢吞吞的站起来,整理着些微凌乱的裙裾,再抬眸被刺眼的日光晃得有些睁不开眼。
耀眼的光晕斑斓落在地上,一道身影从那团朦胧光线中逐渐清晰。
徐太后微眯着眼,从那白光中瞥见一角熟悉的玄色冕服,有些怔忡。
“儿臣恭请母后万安。”
略低哑的声线蓦然响起,徐太后这才回神,看着南胤的面容,一阵唏嘘。
南胤和先帝长得很像,她进宫那会儿,先帝正年轻,眉眼端正,仪表非凡,有着君临天下的磅礴气势。
深闺中的少女见着优秀的男子,难免会怦然心动,她自然也不例外。
然而那时候,先皇后才病逝,她看得出帝后二人鹣鲽情深,先帝愁眉不展,郁郁寡欢,对后宫众人一再冷落,哪怕是她这个贵妃,也是同样的境遇。
久而久之,她浓烈的感情也就淡了,再后来先帝缠绵病榻,她做了皇后,心境也大不如前了。
一晃这么多年过了,徐太后仔细一看南胤,才觉得这孩子已经长成了大人,虽然眉眼间有先帝的影子,却又能明明显看得出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皇上免礼。怎么有空来宁寿宫了?”
皇帝不是她亲生的,没有什么母子情分,正好她也不喜欢约束,明面上晨昏定省的规矩也就免了,南胤几乎十来日才亲自来一次,也不怪乎太后会这么问了。
南胤躬身,态度温谦:“儿臣本不该来叨扰母后,但近来宫中大选,该进些新人了,儿臣今日特来恭请懿旨。”
历来后宫立后选妃都该由皇太后出面下懿旨赐婚,如此方显天家母慈子孝、皇恩浩荡。
“让人来说一声就罢了,皇上何必亲自跑一趟。”
徐太后微微一笑,移步到石桌前坐下,南胤抬脚跟上去,身边的人即刻拿出名册,给她过目。
不出意外在名册‘中宫皇后’几个字后面瞥见了张梁女儿的名字,紧随其后是四个世家千金,将会和皇后一同入宫。
但皇后是正妻,仪仗规格并非后妃能比,皇后是和皇帝堂堂正正的大婚,从皇城正门风光入宫,与皇帝同住勤政殿。
徐太后视线一扫,却从皇后名字后面看到一处宫阁名字,有些惊讶:“福宁宫?可有些距离啊……皇后不随皇上住勤政殿吗?”
南胤神色平静,泰然道:“远近有什么关系,她是皇后,无人能够轻慢。”
徐太后噎了一下,这不是远近的问题,皇帝态度如此鲜明的摆在这里,谁还看不出来他不喜未来皇后。
前朝尚有张梁这个辅政大臣,这会儿正在即将亲政的节骨眼上,给未来皇后下了脸面,那不是直接和张梁撕破脸皮了吗?
徐太后欲再劝,抬眸看见皇帝轮廓分明的侧脸,又把话咽了回去,只问:“皇上不再考虑考虑?”
南胤摇头:“请母后下旨便是。”
他需要一个契机,把挡在面前的障碍一一清除掉。
不管他怎么隐忍,迟早会有这一日。
眼下,这是第一步!
如此,太后不再多言,除了皇后,另有四位后妃,皇帝一视同仁,似乎没有要按家境背景划分等级的打算,一一封了妃位,她从一堆封号里随意挑了几个吉利的。
册封诏书自然也不用她亲自写,随口几个溢美之词叫礼部添在圣旨上,开头写上‘谨遵皇太后懿旨’,待礼部侍郎和拟旨内监写完,再呈太后过目,挑个黄道吉日上门宣旨,这事便尘埃落定了。
从宁寿宫出去,皇帝心情有些不佳,明明该算是解决了一桩麻烦事,他却觉得脚步莫名沉重。
冗长的宫道从脚下蔓延到重重宫阙中,南胤吐出一口浊气,迈开脚步往勤政殿去。
小富跟在旁边,觑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道:“皇上,校场新进了不少小马驹,都是上等的好马,您要不要过去瞧一瞧?”
南胤面无表情,半晌开了金口:“不去,追风没了,别的马朕也看不上。”
追风是南胤幼年时期的坐骑,一匹棕色宝马,可惜去年得了急病死了,他也不爱往马场去了。
小富不死心地说:“那要不您射箭?先前奴才听说康郡王府上有一把尤为厉害的大弓,您借来试试?”
“你觉得朕会稀罕他的东西?”南胤语气恶劣,说起南惊玉就不合时宜想起上回,他跟知意背着他有说有笑的事。
南胤心里愈发不痛快了,凉凉的瞪着小富,小富哪知皇帝小心眼,这么记仇,也不晓得是因为什么如此不待见康郡王。
回了勤政殿,南胤突然想起自己有好几日没见过知意了,那天在御花园碰上,南惊玉也在,他也没来得及和她说上几句话。
他偷听墙角,什么也没听清楚,反而瞧见知意对着南惊玉笑得那么好看,两人还光明正大说他的坏话。
最让人不能忍受的是知意竟然还说他年纪小?
南胤心有不服,他年纪小,可不是慢慢在长大吗?他不止岁数在长大,别的地方也在长!
可惜现在不能让她一饱眼福。
皇帝幽幽叹息,抬脚进了寝殿,脱了氅衣正要去南窗下拿书看,眼角余光瞥见次间有人影晃动。
南胤心头一凛,警惕看过去,隔着影影绰绰的珠帘,竟是看见了意料之外的身影。
知意手里正摆弄着几碟点心,听见动静忙打帘出来:“奴婢准备了梅花糕,皇上要尝尝吗?”
室内温暖如春,他一眼便瞧见她白里透红的面颊,和修长秀丽的脖颈,那玉脂似的肌肤明晃晃地映在他眼眸里。
南胤喉结动了动,莫名红了脸。
小皇帝:糟糕,是心动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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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