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庭有些愕然,但看见月凊的脸上不淹没了从前的妖媚,此刻无比坚定,那是一种女子之间同病相怜的神情。
若不论是非,仅凭一己之言便能随意污人清白,更何况是女子的贞洁,未免令人生恨。
所以就算月凊平日里再怎么开朗,看淡一切,唯独对于这些话语她师不能忍受的。
“在下,谨记。”
在谢庭知道自己言语有失之后,月凊也没有对他怎样,倒是语重心长地告诉他,在任何时候因为一些谣言就对他人另眼相看,那是很愚蠢的事情。
谢庭有所受教,心里很是温暖。
他今日知道眼前的人并不风俗,她的容貌和她的心一样美,这更让他为之着迷。
“今日能和姑娘说这么多话,在下很是开心,多谢姑娘愿意陪在下。”
月凊看着呆呆的男子,明明是个武生,身上却带着一丝文静。
“怎么?平日里就没有女子同你说话?这样不是很没面子吗?”
“在下平日里并不接触其他女子,自然是没有机会说话,但在下并不觉得失了颜面,毕竟各有各的活法。”
谢庭看着月凊,脸上总是带着笑容。
其实他并非不去接触女子,只是因为心中有喜欢的人了,这让他觉得若是再去同女子说话,那样很是可耻。
既然喜欢一个女子,那就要一心一意,若喜欢她,还要去搭讪别的女子,实在违心。
“你的字是无逸,有什么来头吗?”
“无逸无逸,便是不得安逸,祖母希望我不要骄奢淫逸,更不要一劳永逸,所以就这样取的字,月凊姑娘很感兴趣?”
“我才不感兴趣,只是问问,对了,你真不知道我妹妹去哪儿了?”
谢庭听她这么一说倒是想起来了,今日他看见冷漪偷偷出了山门,便悄悄记了下来,现在刚好能用上。
月凊一听自家妹妹离开了云泽山,怕她出什么事,急急忙忙就要下山。
谢庭也求她带上自己,月凊不嫌麻烦,便让他跟着。
时间紧急,月凊来不及通知其他人,两人快步下了山。
来到山脚,看到沈言扛着一个麻袋,完全感觉不出来那是一个人。
冷漪走在他旁边闷闷不乐,纵使沈言怎么同她说话,她都没有回应。
月凊觉得是沈言欺负了妹妹,走上前去,“你这家伙不是喜欢南暝那小子吗?怎么勾搭起冷漪来了,还把她弄哭了?”
沈言觉得委屈便把麻袋一扔,可怜兮兮地说着一切来由。
麻袋一碰到地上便传出了人声:“啊!你在干什么啊,我都愿意跟你回来了,你还要残害我!没天理啊!”
谢庭听出来那声音的主人是谁,心中好奇沈言是怎么从众多弟子和门主中将雷炼带出来的。
月凊听完他的解释,便将怒火撒到南暝头上。
“好你个南暝,冷漪担心你,大老远一个人来找你,你还让她哭了,看你回来我不收拾你。”
月凊来到冷漪跟前,看她委屈难受的样子,回忆起了从前两人相依为命的时光,不由得心酸。
“好啦小冷漪,别为臭男人哭泣,那家伙不配你对他这么好,知道吗?”
冷漪钻进了熟悉的怀抱,将手搭在月凊后背才敢慢慢哭出来。
“姐姐,喜欢一个人真的好痛苦,可是我放不下,怎么办?”
怀中女子娇滴滴的声音,连谢庭听了也会心软,不自觉地也怪罪南暝来了。
月凊挑弄她的头发,和小时候一样,她和冷漪不一样,她好像对凡人喜欢不起来。
所以在冷漪问到这种问题的时候她都无可奈何,只能说些安慰的话。
可日子一久,冷漪反倒没有放下,心中情丝愈加强烈。
她知道南暝不会喜欢自己,但在南暝眼中是偿还情谊的事情,在她眼中都是他对自己的慢慢接受。
如此,她显得更深了。
南暝在离开明周山后,身体渐感不适。
又是那种熟悉的冰冷,却比从前更甚。
南暝捂着胸口,身体微微颤抖,他又开始站不稳了。
明明除去烬骨,体内已经没有相互冲突的气息,那用寒气应该并无大碍,可现在的他被寒气侵扰。
常羲没有告诉他的是,当体内双生血脉除去其一时,他会永生遭受另一种血脉的侵蚀。
随着时间推移,他会慢慢适应,但在刚刚开始的那段日子是最严重的。
每一次的发作都会让他四肢无力,身体变得十分寒冷,脊骨处的伤口又会破裂。
随之而来的几日的灵力溃散,失神落魄。
到了夜晚,寒冷更甚,就算有篝火取暖,棉被加身,寒意不退分毫。
好不容易入睡时,会因为伤口的崩裂和呼吸的急促醒来,反复如此,神态便会消糜。
以前的南暝尚且能稍稍调用离火驱寒,可现在的他无能为力。
这一切又不能让姐姐知道,所以他找的借口千奇百怪,只求姐姐相信,然后不再靠近自己。
只有这种时候,沈言才有机会彻底和他接触,肌肤之亲。
在南暝失去神智的时候,沈言抱住他。
他的身体冰冷,如同死人一样,但沈言不介意。
这是唯一和他接触的机会了,沈言不想放过。
在南暝醒来之后,一切归于平常,无事发生。
南暝以为是自己终于挺过了这样的日子,殊不知沈言也在和他一起分担。
这是南暝第一次经历这样的过程,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强忍着睡意,一步步走到云泽山脚。
山脚距离山门有五千多层阶梯,以前的他一步而过,现在他只能慢慢爬上去。
天色昏暗,小雨淅淅,苔痕隐现。
路上已无行人,他们都躲雨去了,唯独南暝还在撑起孱弱的身体迈向山门。
他要回去,这是他此刻心中唯一的念头。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他都要回家。
他要见到家人,他要让姐姐安心。
不过他高估自己了,仅仅爬了十几层他便倒下了。
一个只身闯入明周山,无惧千人阵法,敢枪挑鹤央的他,现在却回不去山门。
雨突然下大了,南暝身上无一处温暖的地方,脸上脏兮兮的,不像是他的作风。
额前的头发散落下来,遮住了他的双眼,本就模糊的视线,现在更看不清了。
因为寒冷而发抖的身体,现在变得灼热,尤其是头脑。
“我好累……若是不回去,姐姐又要担心了……真讨厌下雨的天气呢……”
没有任何时候让现在的南暝觉得他是在经历死亡。
上天也并未因为他是谁而收敛姿态。
万幸的是有人来了。
她撑着伞,一步一动,因为不善功法,所以这五千多层的阶梯是她自己一步步走下来的。
突然南暝觉得身上没有触感了,他以为是**消散。
“姐姐……雨停了,我好讨厌雨……我马上就回来了……”
南暝用手撑着自己的身体,可苔痕让他跌倒了下去。
身上是空落感,他觉得这个一躺再也醒不过来了。
留着最后一丝气息,他诉说着心中爱意,以为她听不见。
然而她却接住了他,伞也因此掉落。
两人就这样暴露在雨中,滑落的雨滴是他们相会的记忆,亦是万千言语难及的爱意。
“你老是忍着不说,心中伤痛一人承担,每次都以为我不知道,你可曾想过你是我看着长大的。”
“时间过得太快了,我真想回到你我从前的两年时光,至少那时候你安然无事,没有这么多苦痛。”
“但我又希望早日来到你娶我的那天,那一日我们都会很开心的吧。”
“我带你回去,我会治好你。”
就因这一句话,公孙湘带着南暝走过一步又一步,天气转变了好多次,但前路仍遥遥无期。
风卷残云,星月同夜。
终于能见到山门,公孙湘松了口气,但看着难受的南暝,她又不肯懈怠。
一个体弱女子做到这种程度已是极限,可在众人将南暝抚回屋后,她仍旧要为他医治。
这一次常羲没有再骗她,所以公孙湘知道了南暝的身体是怎样的。
手已经断了,身体冰寒,大大小小的伤痛未愈。
上天为何要让他如此多灾多难呢?
为何你能普渡世人,偏偏要选他走出这样的道路。
“你也真是的,说好听我的话,可你骗了我一次又一次,这次也是。”
公孙湘待在床前久久不肯离去,她要守着他,直到他醒来的那一刻,她才能放心。
身体冰寒她只能用烈药相抗,再用外物取暖,外伤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但他隐藏的痛苦已经不能不管,心中忧虑甚重让他气脉紊乱,大有折寿之兆。
这样的状况让他的头发苍白与湛蓝共存,眉目早已不再舒展,眼神也充满了无力。
公孙湘见他又难受了,便唱起了童谣。
好像男孩子都喜欢这样的曲调,那是一种温柔的力量,抚慰伤痛,归于平静。
所以南暝在听到这样的声色后也安然入睡,手却抓住公孙湘不放。
“我喜欢你,从小时候就这样了,不知缘由,唯期永远。”
“你啊睡着了还不安分,还喜欢乱说话。”
公孙湘将烛火熄灭,静静离去。
“我也喜欢你,自相遇之时。”
“愿你无灾无难,努力加餐饭。”
“君与妾相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惹人羡,共厢在此院,年年复相伴。
愿尔长守健,青山抚水远,生生世世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