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湘见暝 第117章 春晚

到了要启行的日子了，南暝的伤却未曾好上半分，他自己的说法是新患旧疾一道来了，日久便会好。

洛寅给了他许多珍贵的物件，嘱托他不要冲动，更不要冒犯了羲和，否则公孙湘没命不说，就连他自己也会丧命。

南暝答应了下来。

临行前花慢漫来到房中，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说些什么，南暝心中不快，觉得她是无事找事，但她还是给了南暝自己的簪子，说是会有用处。

此去扶桑近万里，远在东海之上。

好在南暝还可以御剑，所以日程便也快了些。

此去过了十五日，南暝终于见到了那颗参天大树，它直破云端，浑身都散发着火焰。

在真正踏足扶桑后，四周掉落的是不断燃烧的树叶，落地便消散。

南暝四下看去并未见到一人，只好循着路继续走着。

他不时还会见到一只巨大的三足金鸟飞过，振翅而飞，跃海起帆。

除了那颗巨大的火树，南暝并没有见到其他的东西，就连小溪也没有，也许是太过燥热。

体内的寒冷和扶桑的炎热相互斗闹，却让南暝遭罪。

每走一步，他就觉得浑身酸痛，尤其是脊骨处的伤口，还在不断渗出鲜血。

左手的伤并没有好，只能勉强依靠着墙壁一步步走过。

在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绝望后，南暝终于是见到了树下的那位红衣女子。

她依旧是品着酒，举止优雅，同常羲有些相似。

南暝来到羲和面前，恭恭敬敬地拜上一拜：“云泽山洛寅之徒南暝，拜见羲和上仙。”

见到这个素未谋面，却是他们最好的棋子到来，羲和也是起了兴趣。

她没有让南暝立刻起来，而是来到他身边好好看上一番，说出了和常羲一样的话。

“你很是不同。”

“不知上仙，在下有何不同。”南暝不敢抬头。

羲和又在他身边转了几圈才回答他：“你的心很矛盾，有那份明镜，却又要为一人折腰。”

南暝知道她的意思，因为他杀的那些人，也许不用死，可他们不死便会对公孙湘有威胁。

所以他们必须死。

“上仙慧眼，一看便知晓在下的拙境，但在下前来还有一件要事相求。”

南暝将洛寅给的东西拿了出来，乞求着那株浮菟草。

羲和将这事稍稍推迟，只是继续问他关于云泽山这场大战中他是如何从长苏手里活下来的。

因为以南暝现在的实力是完全抵不上长苏的。

不过南暝竟然能同长苏过了那么多招也让羲和意外，看到他身上的伤羲和就明白，长苏还是留情了。

南暝只是敷衍了几句，重点依旧是浮菟草。

见回答并不和自己的心意，羲和就扯到了洛寅身上，说自己同她是多年的好友，洛寅能收他为徒定是有她的道理，便同南暝讲了起来。

“洛寅收你为徒，缘由有三：一为你是公孙氏养子，而洛寅十分喜爱他们家的小女子；

二为你天资聪颖，心境独特，装不下太多东西，和从前的她颇有相似，她想救曾经的自己；

三为她累了，想要选个人来继承她的位子。

不知你是否知道这些。”

南暝回了句自己资质愚钝，并不知道洛寅的心思。

他的脸上依然是焦躁，为何这人迟迟不肯交给自己浮菟草呢？

羲和见他如此坚定，就同他说浮菟草对于扶桑和她自己有多重要，是扶桑的命脉，可不是一点小玩物就能换走的。

南暝见她不愿意，便将花慢漫的簪子交给了羲和。

“这是花慢漫给我的，她说你会接受我的请求。”

羲和见到这熟悉的簪子，忆其这是她出生之时羲和亲自为她雕刻的，心里也想再见到花慢漫一面。

不出意外地，羲和依旧是拒绝了他。

南暝不知这其中的原因，可洛寅提醒过他，所以他自是不敢顶撞，只好站在她的身边，静静地交代缘由，希望她能够开恩。

羲和回到自己的宝座，“南暝，我都同你说了这浮菟草如何珍贵，况且你来求我，难道我就一定要回应你吗？”

“并不一定，这取决于上仙的心意。”

“那不就行了，你要知道，若我愿意施舍，那它便是你的，若不愿，你就是天大的能耐也休想夺去。

另外，你也不必为了一个人如此伤害自己，卑躬屈膝，若是到了某一天她离你而去，岂不是亏了？”

南暝自是知道她的言中意，可他坚信姐姐一定会活过来。

“姐姐一定不会出事，我也一定会救她，不惜任何代价。”

羲和看着年轻气盛的少年，嘴角不自觉勾了起来。

“我想你是误会了，她会不会死不一定，可她一定会对你永守己心吗？或者说你能够做到如此吗？不要到后来她弃你而去，而你却无能为力。”

“我会守着这颗心，姐姐也会。”

“南暝，人很喜欢说大话，不管能不能做到，话一定是要说得好听。你看看有多少人许下了同你一样的誓言，到最后还不是一个个变了心，留下痴情人孤影自怜。”

南暝知晓自己不会因为其他的东西而改变对公孙湘的感情，但公孙湘会不会如此，他在此刻竟然也不能确定了。

他也害怕，害怕有一日公孙湘不再喜欢他了，因为他做的那些事。

如果真到了那样的地步，那他现在做的一切不都白费了吗？他想要继续得到她的爱，直到永远。

可转念一想，若只是因为她不喜欢自己了，就觉得做的一切是亏欠，是不值，那这些不都成了一场交易了吗？

用自己的付出，交换她的喜欢。

她不喜欢了，自己也就不用付出。

到最后为自己做的一切感到不值。

挣扎之后，南暝也许想通了。

若喜欢能用值不值得去衡量，那它就不能算作喜欢，只是一种超脱尘世之外的交易。

它不同金钱，权利这些来得快，它很慢，慢到用尽一生也许都看不到结果。

可依旧有人会选择坚持下去。

喜欢，仅仅是因为喜欢而已。

喜欢的女子哭了，男子心中便生出不忍，他不想见到她的眼泪，便会想法子逗她笑。

她一笑，自己也跟着笑了，喜欢就是这么神奇。

可喜欢也会神化一方而贬低一方。

被喜欢的人在喜欢之人的眼中很是耀眼，因为对所爱之人有了那层看不见的感受，会认为她很完美，而自己却不是。

渐渐地，他越发地否定自己，以至于不敢去接触她。

这样便会葬送了许多的感情，可直到后来的某一天他才发现，也许她并不是那般美好，只是因为自己喜欢她，仅此而已。

她便如日月般闪烁。

南暝许多时候也会这样想，可他不愿意逃离姐姐的爱，所以在鼓足勇气之后他会一步步靠近她。

公孙湘也会事事回应。

所以在此刻，南暝再次坚定了下来，他认为羲和口中所说的一定不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羲和就只是看着他，他好像忘记了身上的伤痛，十分自信，就像是胜券在握一般。

于是在想了一番后，羲和决定给他一个机会，只要他能将花慢漫带来见她，也许这浮菟草就会给他。

南暝见到希望来了，但也仅仅是希望，并不一定能那道浮菟草。

这一切都要看羲和的心情。

可正是有了希望，才会有靠近希望的动力，南暝一定要试试。

拜别羲和后，南暝仅用了七日便又回到了云泽山。

他不敢再去看望公孙湘，只是从其他人的口中得知她还是老样子。

他也不敢面对公孙夫妇，只是对他们说自己一定会救姐姐的。

转身离开这里，他找到了花慢漫。

而花慢漫有些意外，这么远的距离他怎会如此迅捷？在看到他一脸的疲态后便心知肚明。

南暝问她和羲和是什么关系，花慢漫犹豫了许久才回答他。

“你口中的羲和，是我的母亲，我是最小的一个孩子，所以她喜欢叫我小幺儿，家中有太多的哥哥姐姐，所以我决定母亲不怎么喜欢我，我就悄悄跑出来了。”

“这么久你都未曾回去过？”南暝问。

“嗯。”花慢漫拨弄着桌上的花，有气无力。

“你不想念你的母亲吗？不想见见她？”

“想啊，可是她总是会不在意我，我的心也就不想再为她跳动了。”

南暝算是感同身受，但毕竟羲和在她口中只是疏忽了她，并没有对她做过什么过分的事。

而长苏却是几次想要杀掉自己，也许自己才是最悲惨的那一个，南暝的心也随着花慢漫的拨弄渐渐沉了下去。

“我要你帮我个忙。”花慢漫突然对南暝说。

“什么忙？”

“你凑过来一点，我怕别人听见。”

“不要，男女有别，大不了你说小声。”

花慢漫只好来到屋外看了许久，确定没人后才对南暝讲述着自己的盘算。

“你已经知道羲和是我的母亲了，也了解我们之间的关系，我想让你挟持我去威胁我母亲，用我的命交换浮菟草，你看怎样？”

南暝不喜欢这种低劣的手段，但此刻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真要这样？”

花慢漫点点头。

“可我不能胜她，若要挟你的时候她将我打伤，那一切都落了空，姐姐也会没命的。”

花慢漫却是不紧不慢，对南暝说若是羲和这样做就表面她心里很喜欢自己，到时候大可让自己去索要浮菟草，再不济自己也能偷出来，羲和也不能对她怎么样。

南暝应允了，不过花慢漫再三嘱咐他一定要把剑架到自己脖子上，最好是能出血，这样才显得很真。

南暝问她若是自己失手了怎么办，他现在的样子控剑的难度很大。

花慢漫回答他说，小云已经死了，那个很疼爱自己的姐姐，小雨也很消沉，若母亲也不爱自己，死了便死了，世间有我无我都一个样。

走之前花慢漫特意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像是回娘家。

她一路上高高兴兴，可有时候也会感伤，看到飘零的树叶会觉得它们好可怜，有家难回，只能在尘世独自承受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