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天 第6章 第 6 章

闻言，喻瑾缓缓后退一步，不动声色地拉开和叶琤的距离。两人刚经历一场高强度的战斗，还没来得及换洗衣物，都是灰头土脸、满身狼狈，看起来糟糕至极。

叶琤回过神来，不免微感尴尬：“哦，我们刚刚灭了只火棘，我在问他异能觉醒的一些情况——对了大哥，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喻瑾，我今天早上跟你提过的。喻瑾，这位是我们南越分部的部长莫晨风。”

喻瑾微笑道：“莫部长好。”

叶琤继续道：“喻瑾刚刚选上观天者，跟着队里出了次任务，表现很好……大哥？”

叶琤留意到莫晨风在看见喻瑾时似乎神情有异，但他没来得及细究，就见莫晨风点点头，语气温和关切：“……好，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换身衣服吧，小心感冒。”

泥水沾在身上，过了这么半天都快干透了，身上痒痒的哪里都不舒服。叶琤被提醒后，连忙嫌恶地拍打身上的泥，道：“行，那我先去洗个澡，待会儿再去找你。”

说罢，叶琤甩下面面相觑的两人，一溜烟地跑回宿舍，挤了两回沐浴露，把头发身体彻底洗干净、处理掉一些小伤后才出来。衣服统统被扔进洗衣机，他随意扒拉几下烘干头发，迫不及待去了隔壁房间。

莫晨风还在收拾行李，听见他进来的声音，头也不抬道：“最近有进步啊，首级火棘都给你拿下来了。”

“不及你。我带队去的。”叶琤毫不见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不过你就别夸我了，我差点失手，多亏了喻瑾。哎对了，他人呢？”

“回房间了。”莫晨风道，“所以是怎么回事？”

叶琤简单复述，重点强调了喻瑾在战斗过程中自行觉醒异能的事，感叹道：“他的领悟力也太高了，两天时间就能做到这种程度，绝对的可塑之才。”

莫晨风笑笑：“你当年也不差啊。”

叶琤摆手：“那可差远了，我也就感知强一点。”

莫晨风斜觑他一眼：“讨打。所以，你打算亲自带他？”

“没错。”叶琤打了个响指，道，“反正你回来了，公务也不用我操心，我就专心带队训练呗。”

“也好，你向来看文书也不耐烦。”

叶琤道：“还有一件事。你知道北州分部遇袭的事了吗？”

“知道，晓晓跟我说了，让我们留意你遇到的那个黑衣人，看看有没有别的线索。关于那个人，你有什么头绪吗？”

叶琤却道：“我倒觉得，那个人反而不是重点。虽然他的确很厉害。”

莫晨风收东西的手一顿，意外道：“为什么？”

“他大费周章地闯入北州分部，还堂而皇之地打伤赵处长，冒这么大的风险却最终只是盗走了一只低级异型和研究资料，其他什么都没动，怎么想都是一笔赔本买卖吧？”

叶琤曲指敲敲桌面，分析道：“之前赵处长让我在北州分部待了半个月，远远超出一般异型的检验时间，也就是说那异型的确有什么问题。虽然不清楚那黑衣人是怎么知道的，但他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那只后级小怪，闹出来的其他动静不过都是障眼法，好误导我们往错误的方向查罢了。所以我认为，当务之急，应该是先弄清楚那小怪究竟是什么来历。”

莫晨风听完，不置可否：“北州分部的事有晓晓和小唐负责处理，你自己都忙不过来，就别操这个心了。”

“大哥你不好奇吗？”

“我好奇什么。”

“那个黑衣人啊。”

“我会留意的。”莫晨风从容地收拾完毕，提醒道，“你不是还要写报告吗，全部丢给小吴不太好吧。”

联盟规定，执天者每回与异型的战斗，都需要在事后提交一份详尽的书面报告并在里系统存档，以便其他执天者参考学习。由于这报告一贯繁琐啰嗦，被不少人戏称为小学生流水账日记。

叶琤一拍脑门：“差点忘了。那我走了。”

“等等。”莫晨风叫住他，“关于喻瑾，我还有事跟你说。”

“他怎么了？”

莫晨风道：“你最好别得罪他。”

叶琤：“……”

叶琤：“啊？”

叶琤回到办公室，刚坐下来敲了几个字，就接到了唐岷的电话：“老叶，资料复写出来了。”

“可以啊，速度够快的。那异型有什么问题吗？”

“有！”唐岷压低声音，语气中流露出一丝不可思议，“你抓到的那只异型——编号9527——它的本体异能波动和域场波动对不上。”

叶琤不解道：“对不上是什么意思？”

唐岷道：“同一只异型，本体和域场应该是一一对应的，但是我们发现，9527的本体和域场有被割裂过又重新拼接的痕迹，应该是做了一场手术，让另一只异型的域场替代掉9527本身的域场。”

叶琤恍然道：“所以才对不上。对了，问你件事，你稍微透露一下，我不告诉别人。”

“你问。”

“对异型做手术，检验处之前有尝试过吗？”

唐岷意外回答得很干脆：“有，我之前听老爷子说过，但都是切除某个部位之类的小手术，而且只针对低级异型；像这种大型的移植手术，排异太强，都失败了，也无法重新把原本的域场拼接回去，失去域场的异型很快就都死亡了。而且我还发现，移植后的9527有……”

唐岷话没说完，叶琤就听见电话那头炸开一声雷鸣般的咆哮：“唐岷你这臭小子，一天到晚不好好工作，躲在这儿给谁打电话卿卿我我呢？！”

两人都被吼得浑身一震，唐岷差点连手机都摔了：“啊啊啊钟离姐！不不不我不是我没有——”

“那还不赶紧带队去找线索抓人！检验处这边不用你管了，一天天的，真是没一个让我省心……”

叶琤抖了三抖，默默挂断电话。他从小就最怵钟离晓，以至于长大后连她那暴脾气和雷厉风行的作风都不知不觉学了个三分像。

叶琤把手机一扔，正准备登陆联盟系统找找有没有类似的实验记载，余光却瞥见桌角搁着一只木盒。他突然想起临走前喻瑾曾折返回来，手上就拿着这么个盒子，貌似还有别的事要说。

叶琤拿过木盒，发现上面居然被下了个封锁术，他摸索片刻才找到窍门，双手按在木盒两侧往中间施力，嗒地一响，盒盖向外弹出，露出里面装着的东西。叶琤只看了一眼就皱起眉，仔细查看后脸色大变，抄起木盒冲出门去，揪住恰好来送文件的吴纵：“喻瑾人呢？他现在在哪里？”

吴纵吓了一跳：“应该在宿舍吧，他刚刚还跟我请了个假。”

“请假？他为什么请假？”

“原因没说，不过他不是跟叶哥你出了个任务吗，应该是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叶琤问：“他宿舍哪间？”

“好像是……”吴纵掏出手机翻了翻，道，“2栋5楼，2506室。怎么啦叶哥，你找他有事啊？”

吴纵抬起头，叶琤已经不见了。

叶琤三步并作两步直奔宿舍楼，把2506的房门敲得震天响：“喻瑾！喻瑾你在吗，快开门！”

“谁啊，不能轻点吗，吵死了……”

敲了半天没回应，反而是对面2507的房门开了，房间的主人探出头来，不满道：“喂我说，你怎么回事——你、您是，叶副部长？”

叶琤一回头，一个陌生男人表情尴尬又不安地看着他，应该也是新来的学员；他劈头盖脸地问道：“喻瑾在宿舍吗？”

“……呃？”男人瞄了2506紧闭的房门一眼，“他好像半个小时前就出去了，我回来的时候还在楼梯间碰见他。”

“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男人摇头：“不知道。”

一无所获的叶琤离开宿舍楼，又想起喻瑾说起过这木盒的来历，转身去了人事处。人事处的负责人名叫石溪云，代号白露，正追剧下饭，被不请自来的叶琤吓得筷子都掉了：“叶副？”

叶琤把手中木盒往她面前一递：“这是哪来的？”

石溪云看了一眼：“这是东朝分部的秦副给我的，我昨天晚上在外面遇到他，他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昨天太晚了，我就想着今天早上再给你拿去办公室，然后今早就来了个学员，说是你让他来申领观天者身份卡，我就顺道让他把这个盒子拿去给你了。”

老秦怎么跑来南越区了？叶琤心里奇怪，但没有多说，离开后先是打电话给秦闻谦，却提示对方手机已关机。叶琤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干脆又跑回宿舍楼去找莫晨风。

莫晨风仍旧待在宿舍里，不知道在和谁通话。见叶琤进来，便比了个手势示意他稍等，对电话那头道：“他还去过什么地方吗？……好，我知道了，我这边会派人手帮你去找的。”

莫晨风挂断电话，转头对叶琤道：“小秦失踪了。”

叶琤瞳孔一缩：“怎么可能！明明昨晚我们分部还有人见过他。”

“昨晚？但林屿告诉我，他已经和小秦失去联系好几天了。”

“等等，你先看看这个。”叶琤把木盒递过去，快速道，“这是昨晚老秦拜托别人转交给我的，我怀疑跟北州分部遇袭有关。”

莫晨风打开盒盖。木盒里放着一只异型的尸体，长得很像鸽子，灰不溜秋的羽毛上沾染血迹，背脊上被划开一个狰狞的伤口，露出里面的金属支架。莫晨风一眼就认出这是末级异型灰咕，他伸手拨弄两下，脸上闪过一丝微妙的神色：“被改造过的异型？”

“没错。这只异型身体里所有骨架大概都被替换成金属了，而且你看它的头。”叶琤指着那鸽子脑袋上突兀的芯片，“这肯定是用来控制它的东西，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根据这个反向追踪，找到改造它的究竟是什么人。”

莫晨风道：“但这跟北州分部遇袭有什么关系？”

“我抓住的那只异型也被改造过，然后就有人袭击北州分部带走了它——”叶琤言语一顿，脸色难看起来，“不好，老秦现在大概有危险了，我刚刚打他电话，他关机了。”

“还是先找到他问清楚。林屿说他最后出现的地点就在南越区，你带人去找。”莫晨风叮嘱道，“小心点。”

叶琤一阵风似的回到办公大楼，要求众人两人一组，放开感知全力搜寻可疑的异能波动。由于莫晨风已经回来，叶琤干脆点齐所有执天者一同外出寻人。但这种地毯式搜索效率不高，考虑到秦闻谦现在可能有危险，叶琤冷静下来思索他的行踪，突然灵光一现。

他掏出手机，打开联盟论坛，之前浏览过的那个精华帖还高挂榜首，点进去一看，果然有人曾在天府大道偶遇过秦闻谦。

天府大道位于长洲城，是南越区最繁华的地带。那里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就算真的被什么人盯上了，对方也难以在这种引人注目的地方下手。叶琤暗道一声聪明，随即独自往天府大道而去。

今天虽然不是周末，但商业街依旧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叶琤一看，头又大了。人气足的地方的确方便藏匿，但找起来也难。正值午饭时间，街边餐馆、小吃店都忙着招揽客人，饭菜香气四溢。

叶琤闻到饭香才想起自己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但秦闻谦失踪的事火烧眉毛，已经没空悠闲用餐了，正准备离开，就眼尖地瞥见旁边饭店里走出来一个眼熟的身影。

这人身形挺拔清俊，眉目如画，穿了一身靛蓝的唐装，正是喻瑾。他见到叶琤，似乎也很惊讶：“叶副部长也来这里吃饭？”

叶琤道：“你不是跟吴纵请了假在宿舍休息吗，怎么又跑出来了？”

“嗯？”喻瑾微微歪头，颇为不解道，“我是跟吴主管请了假，但是因为别的事。”

叶琤无意探究别人的私事，既然喻瑾没有主动说他也不会追问，于是换了个话题：“先别吃了，跟我一起找人。”

喻瑾道：“找人？有人失踪……”

“等等。”叶琤脸色骤变，打断他道，“有异能波动！”

喻瑾道：“……啊？”

刚才一刹那感觉到的气息波动虽然微弱，但那股隐隐约约的焦糊味却作不了假，那是雷系异能施展时产生的气息，而秦闻谦正是雷系！

叶琤当即往气息波动的方位而去，直接掠过了同样满是油烟味的后厨，从饭店的后门冲出，一眼就看见有两人正抬着个昏迷不醒的男人往边上小轿车里搬。那两人都穿着一身黑衣、戴着黑色面具，乍一看和他在北州分部见到的那个闯入者十分相似。

叶琤怒喝道：“给我把他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