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气氛骤然结冰,叶琤双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神暗暗地凝视对方几秒,才冷冷道:“这是什么意思。”
青年丝毫不惧,从容回视道:“字面意思。”
“我要见他。”叶琤重复道,“既然他在总司,那我今天非见他不可。”
青年沉下脸:“叶副部,还请你注意一下你的身份和言辞,不要给南越分部抹黑。”
“告诉我蒋处长在哪,我就不为难你。”
喻瑾站在叶琤身侧,低声劝道:“他们摆明了就是不让见,我们在这里闹起来不好看。”
青年不忿道:“莫部长就是这么教导下属的吗?”
闻言,叶琤当即冷笑一声:“你以为你是谁,哪来的资格评价他!”
叶琤在涉及到莫晨风的事情时从来都是一点就炸,平日的风度荡然无存,他把喻瑾往身后一拉,短剑闪出,水泽般的光芒几乎快要凝成实质。见状,青年眉峰一凛,挥手凭空拽出一柄三尺长刀,断喝道:“叶琤,你不要太过分了!”
二人剑拔弩张。叶琤冷笑道:“那你倒是说说,心里有鬼的是谁?”
“叶琤你什么意思?!”
叶琤回敬道:“字面意思。今天要么让我见蒋处长,要么我砸了检验处。”
青年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你、敢!”
“你猜我敢不敢?”
只见叶琤执剑的手微动,似是一个出招的起手式,青年心里暗叫不妙,短剑明敕的赫赫威名他还是听过的,不由得心生警惕,手中长刀一转,刀背直敲向叶琤,打算先下手为强。
见状,叶琤嘴角挑起一点得逞的笑意,不慌不忙地抬剑格挡,反手送出一剑,金铁交击的锵铛声震响,生生将那沉重的长刀压得纹丝不动。
青年脸色立时青了:“这里是总司!你想被革职吗?!”
叶琤哼道:“先动手的貌似是你吧?”
青年反应过来,咬牙道:“你阴我?”
被忽略了半天的喻瑾试图阻拦:“等等,你们不能在这打。”
叶琤:“为什么?”
“这里的东西好像很贵……”喻瑾拉拉他的衣角,小声道,“打坏了我们赔不起。”
叶琤:“……”
对面的青年抿住嘴角,一时间僵住了。
喻瑾恂恂建议道:“要不,你们出去外面打?”
叶琤压根不想退让:“我就是想见个人,你们这么遮遮掩掩的,倒是更惹人怀疑。叫你们主管出来!”
两人灵能相当,仍旧在暗中较劲。叶琤此话一出,青年脸色又青了一个度:“我就是!”
“噢……”叶琤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道,“所以你谁啊?”
青年看起来要吐血了,他手臂上青筋暴起,用力上抬长刀想要挑开短剑压制:“老子叫周潮生!给我起开!”
叶琤毫无预兆地收剑后撤;周潮生使刀用力过猛,刀尖砰地甩到天花板上,砸出个灰白窟窿。这下断不能善了了。他黑着脸拔刀,再次朝叶琤攻去。
正合我意。叶琤想。他随手挥剑格挡,金红色烈焰划出令人眼瞎的光,周潮生偏头躲开,那烈焰便在他身后墙上轰出宛如海沟的深长裂痕,登时整条走廊都震了一震。
叶琤嘲道:“在这么窄的地方用长兵器,你脑袋被门夹了吗?”
周潮生一言不发,刀势如臂使指,一身大家风范,竟是分毫没有被环境限制的束手束脚,一时间连叶琤也找不到破绽。两人僵持不下之际,周潮生眼神往他身后一瞟,刀势莫名一缓露出空隙,被全神贯注的叶琤抓个正着,剑背往他手腕手肘上连磕两下,周潮生当即整条手臂一麻,长刀脱手坠落,他只来得及做出个防御的姿势,不过在叶琤这等高手面前压根于事无补,瞬息就被掐着后颈按倒在地,一整套动作快得看不清。
周潮生挣了两下没挣脱,怒道:“叶琤你疯了?!”
叶琤道:“没人告诉过你不要惹疯子吗?”
“你最好想清楚了在总司闹事的后果!”
叶琤哈哈一笑,道:“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听见叶琤一副有恃无恐的语气,周潮生似乎想到什么,犹疑起来,压低声音道:“司长今天也在,你……”
这倒是出乎叶琤意料。他刚想说话,就听身后传来密集的脚步声,一个恼怒的女声叱道:“放开他!”
几道金光追风逐电般袭来,叶琤头也不回,转瞬之间松开周潮生,身影一错,抬剑叮叮两下挑开,那几道金光去势被阻,却并未被甩到墙上,而是沿着原路飞了回去。叶琤回头一看,一名长发及腰、身量娇小的女子正瞪着他,双目生寒,手里紧攥着个巴掌大的八卦盘,刚才的金光正是出自这里。
长发女子身后跟了十几个实力不俗的执天者,皆紧握兵刃,神色警惕,提防着叶琤再次发难。不宽的廊道里乌泱泱挤满了人,剑拔弩张之际,叶琤反而收起明敕,嗤笑道:“哟,居然来了这么多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来围剿异型的呢。”
周潮生尴尬又狼狈地站起来,捡起长刀对准叶琤后心,冷冷道:“居心叵测的人比异型更可怕。桂副阁首,这人今天试图强闯检验处,公然挑衅,私自斗殴,你们阁主怎么说?”
长发女子手上仍旧紧按八卦盘,须臾,她从嘴里凉凉地吐出几个字:“押回南越分部,停职审查一月。”
顿了一下,她续道:“和他一起来的那个人……也一并遣返。”
十几名执天者呼啦围上来,叶琤双手被扣在身后,神情却很镇定,路过长发女子身边时侧首瞟她一眼,道:“执天阁的?”
这话仿佛只是随口一问,没等她回答,叶琤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接道:“帮我转告你们阁主……这笔账,我记下了。”
傍晚时分,太阳的余晖在窗棂上挂了个边,热意不减。
莫晨风挂断电话,捏捏眉心,坐下来泡了两杯茶。
不多时,门被毫无预兆地推开,叶琤第一眼就瞧见莫晨风的表情,原本打了一路的腹稿瞬间忘了个一干二净,深褐色的眼瞳没敢看他,半晌才低头心虚道:“……大哥。”
莫晨风看着他杵在门口的样子,叹了口气:“你长本事了,在总司闹事。”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你有什么好对不起我的。进来坐吧。”莫晨风把茶杯往前推了推,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查得怎么样?”
叶琤反手关上门,走到对面坐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什么也没查到。不过,总司态度微妙,倒是能说明不少事。”
叶琤捡重点说完,莫晨风道:“所以你怀疑,不让你见蒋处长,是因为总司在秘密进行对异型的域场移植手术,并且不想被其他执天者察觉。”
“嗯,而且他们成功了。”叶琤道,“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我遇到的那只灰咕,原本它的能力是‘拖延’,但我不小心掉进了它的域场,发现它制造出了幻境。同种异型只会拥有一种能力,但这种域场移植手术成功后,被移植的异型会表现出两种异能。”
莫晨风若有所思。
“但联盟的异型档案里,没有记载过拥有制造幻境能力的异型。”叶琤皱着眉,冥思苦想,“而且那个幻境太逼真了,简直跟我记忆里的一模一样……这真的是区区一只后级异型能做到的吗?”
莫晨风沉吟一阵,道:“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异型展开域场之后会发生什么,很难预料。而且,如果真的是高级异型,你这次恐怕就危险了。”
所谓高级异型,专指特级和首级异型。能单挑首级异型的执天者都屈指可数,哪怕是高手如云的执天阁里也没几个敢保证自己一定能做到,由此可见,能够坐镇四大分部的部长们确实都有两把刷子。
叶琤想到什么:“我从来没有在档案里见过特级异型的记载,是没有,还是都已经被剿灭了?”
闻言,莫晨风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茶水渐渐凉了,他却浑然不觉,待到叶琤疑惑地叫他一声,才回过神轻描淡写道:“有出现过,不过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这么久?那我怎么没见到有记载?”
“……大概被司长抹消了记录。”
“司长?”叶琤猜测道,“难不成,就是那位司长剿灭的?”
“没错。”
莫晨风缄默着,叶琤反常地从他眼神中解读出一丝沉痛,就像是被火舌经年炙烤的岩石,即便火焰消失,还是会留下漆黑的痕迹。
叶琤还是头一回看见莫晨风露出这种表情,静默片刻,问道:“那只特级异型,它的异能是什么?”
莫晨风思忖道:“我只知道,它可以夺舍人类的躯体,并吞噬掉被夺舍者的魂魄。至于有没有其他的能力,我就不确定了。”
叶琤愕然:“那它岂不是可以混在人群里不被发现?”
“是的。所以,当初司长剿灭它,费了很大一番功夫。”
莫晨风踌躇道:“这件事牵连太广,影响太大,我知道大概,但我不能说。”
叶琤往后一靠,摊手道:“这也不能说、那也不能说,你还有什么能告诉我的。”
莫晨风陡然换了话题:“你动过我的电脑。”
“……”叶琤道,“我错了。”
莫晨风轻哼道:“毫无悔过之心。”
他放下茶杯,续道:“你不要去查改造异型的事了,也不要过多干涉总司的事,对你没好处。”
叶琤眉梢一跳:“你之前还叫方西西陪我去中心区调查。”
莫晨风道:“我还不了解你?万一你闹起来,至少有个人能拦你一下。不过话说回来,她这次居然没拦着你。”
“她一听我要去总司,半路就跑了。而且就算她在我也照样闹。”
莫晨风揉揉眉心,无奈道:“你是带着喻瑾一起去的,他没事吧?”
“他如果有事我就不会坐在这了。”
莫晨风喃喃自语:“那倒是我多虑了。”
叶琤看了他大哥一会儿,觉得这平素宽容良善的老好人一旦想要隐瞒些什么,那是相当难搞:“那你还有什么是能告诉我的。”
莫晨风看一眼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由觉得有点好笑:“你这是在怀疑我啊?”
叶琤噎了一下。
莫晨风好奇道:“说说看,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跟这些事有关?”
叶琤无言半晌,还是和盘托出:“明明黑衣人和改造异型两件事是一起发生的,但你们都刻意忽略改造异型的事,去追查那些直到现在都还没查到的黑衣人,你不会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察觉到不对劲吧。还有,老秦受了伤在我们这躺了那么久,你身为主治愈的水系,却没有立刻帮他疗伤,就已经够奇怪的了。你说你怎么撇清你身上的嫌疑?”
莫晨风点点头,欣慰道:“很敏锐,没有因为情感失去判断力,不错。”
“你们果然串通好了……所以,那些改造异型的实验是真的?”
出乎他的意料,莫晨风承认得直截了当:“总司的确在进行类似的实验,本来以你现在的级别是不能知道也不能接触这些的,不过既然你已经猜到了,我就告诉你有这么一件事,你不要外传,也不要再查了。这次司长停你的职,就是在提醒你:不要越界。”
叶琤嘟囔道:“有屁用?越不越界我不都已经知道了?”
“知道和查证坐实是两码事。”
叶琤对莫晨风的言外之意心知肚明。改造异型既危险又难以控制,一旦失控就可能会造成难以估量的后果,说不定还会使联盟形象大跌,平白给人留下口诛笔伐的机会。
想必那位司长不会傻到将如此大的把柄拱手送人。
“那你还让我去查?”
莫晨风反问道:“我让你别去查有用吗?”
那倒也是。叶琤忍不住磨牙,换了话题:“老秦回去了吗?”
“还在医疗室。”
“他还是没想起之前的事吗?”
叶琤问完就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个蠢问题。既然秦闻谦查到了本不该他知道的事,那么总司那边必然有所反应,而这也恰好能解释得通,为什么袭击秦闻谦的人只是抹掉他的记忆而不是直接杀人灭口。
叶琤扯扯嘴角露出一个假笑:“所以,我该替老秦感谢总司手下留情了?”
莫晨风注视他片刻,又叹气道:“总司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不对。”
莫晨风:“?”
叶琤想到什么,蓦然起身,脸色骤然难看起来:“不对不对!我救老秦时遇到的那两个黑衣人有问题!”
“什么问题?”
“他们根本就不是总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