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画像中出来后,众人显得惴惴不安。
不知谁说了句:“今天是第四天了。”
于是气氛被推向无言的焦灼。
第四天,他们还是对于证明决心毫无头绪。
没在画像中找到有用的线索,除了自己稍不留神就会陷入到某段回忆中,清醒后察觉到记忆正在消失外,就是那个奇怪的男人。
要知道周围都是雾气环绕。他们不是没想过离开,但是一靠近白雾,里面的怪物就都闻声围拢,恐怕只要踏入半步就会被撕成碎片。
在这种情况下,那个男人是从哪里进来的呢?如果他早就在庄园里,他们搜寻线索时不会不发现他。
而他的话更让客人们在意。
不过可以排除的是,杀死融蜡人并不会让他们得到监管者的通关通报。因为在此之前,他们就已经隔着铁栅栏击杀了几只怪物。并没有得到什么好消息,反而让他们更加清晰地认知到,怪物不会因为死亡减少,它们只会越来越多。
剩下的一个猜测就是身为邪神的伊塔洛斯。原本他们对此不抱有希望,毕竟力量悬殊,可是刚才的男人说他会有办法对付他。
那就看看吧,袖手旁观总不算恩将仇报。
摆钟整点报时的动静不大不小,让站聚在旋梯处的人猛地一颤。
第四日凌晨,两点整。
身后的黑雾正在消散,暗红的光也变得正常。
红月持续的时间在缩短。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危机感越加强烈,无形的怪物如影随形,那种恐慌让他们难以呼吸。
有时候,改变不见得是好事。
“别松懈,也别气馁,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能算作失败。”
“对,我们还有时间,可以再做些别的尝试。”
他们对彼此鼓励。
“我们再重新梳理一遍线索,有关于庄园的怪异之处,红月,幻觉与我们到手的信息。”苏索试图再组织一次讨论,以此查找遗漏的关键,“再者郁先生与伊塔洛斯先生都没有做特别的事情,这一点他们在完成任务时我们都在场。”
几人随意找了间房落脚:“红月持续的时间在缩短,大约是每晚提前半小时。”
“它既然在变化,就说明这是个很重要的线索。当且仅当它是解谜的关键,那监管者给了我们七天时间,如果我们刚来时算第一天,而今天是第四天,事实上我们只经历了三个夜晚。”
也就是说,其实留给他们的时间并没有七天整。到第六晚红月就会完全消失,而那一天,它只会出现半小时。
“可通道又代表什么呢?”池高义比出三根手指,“左,中,右。进入左边会去到另一个庄园,在那里走中就可以回来。但是无论进不进,右边的黑雾始终被锁链缠绕,禁止我们进去。”
角落中的巫师贝托尔德长袍动了下:“是‘过去、现在与未来’。”
“何以见得?”
贝托尔德青白的下颌转向他们,抬手掀起手套一角,露出其中森森白骨:“我是亡灵巫师。”
“他是昨日之亡者。”
钟表匠是死在过去的人,所以他出现在左边,寓意‘过去’的世界中,而并非‘现在’。对于这一点,长久与亡灵为伍的贝托尔德最有发言权。
“可是他看起来……”
“很鲜活?很了解事实?他的话没有时间上的漏洞?”下颌的肌肉微微牵扯,他好像在冷笑,道出一个事实,“宅邸的管家、佣人,同样也是昨日之亡者。”
笃笃——
玻璃窗被敲响,弥漫的浓雾中,一张融化的脸贴靠上来。黑洞的眼睛一动不动,旁侧畸形的手指又慢悠悠敲了两声。
笃笃——
惊出一身冷汗。
柳青逸现场画符,往窗上一贴,杂音顿时消失:“你怎么不早说?”
那当然是因为庄园的亡灵对他们无害。
“你准备把他们都杀一遍吗?”贝托尔德反问。
柳青逸觉得自己早两天知道或许真会这么做。
池高义连忙岔开话:“话又说回来,我们看到的幻觉也全是过去诶。”
都是过去发生的,大部分是进入世界前的那件事,没有一个片段脱离现实。并未,那是可以称之为记忆的东西,是他们最重要深刻的记忆。
诡异地沉默了。
池高义尴尬地笑了笑,觉得自己好像没有哪里说错啊,他小心翼翼看了看旁人的脸色,他们似乎在思考什么。
瑞菲莉娅别有深意:“我好像有点想法了。”
沈然:“什么?”
“实践出真理,”瑞菲莉娅看向苏索和贝托尔德,“你们过来,我有话跟你们说。”
柳青逸:“有话不能当面说?”
瑞菲莉娅没搭理他,只留下众人疑惑不解。
等他们离开,剩下的人自然没有聊下去的想法。
李玥道:“你们饿不饿,我想去厨房找点吃的,可以顺便带上来。”
他们摇头。
沈然只好跟李玥一起下去。
夜晚宅邸里不会出现佣人,安安静静,偌大的空间仿佛只有来到此处的客人。但只要两人走在一起,好像恐惧就不会找上门。
“所以我们还没有聊过那件事吧。”李玥忽然对沈然说。
“你提得好突然,”沈然摩挲着左腕的手链,“我都以为我们不会谈起那件事了。”
就算记不清事情发生了什么,刻在记忆中的惊惧是无法抹除的。
厨房里有盏小灯,就像考虑周全她们晚上会饥饿,长桌上已经整齐摆好了食物,面包、香肠、牛奶。
食物的香味如此真实。
李玥拿了些,转过身,跟在她身边的沈然已经不见了。
刹那间,紧张感再次挤占大脑,李玥捂着嘴,躲在衣柜中瑟瑟发抖。
卧室距离玄关不算远,但关好房门是不会轻易听到敲门声的,除非客人按下门铃。但是,深夜中,在她心脏猛烈跳动中,李玥听到了难以被忽略的‘咚、咚’。
沈然是不会弄出这样的动静的。
门外不是沈然。
沈然出事了。
那不是敲门,是有人在砸门。
一条条信息蹿过她的大脑。
快点,谁来救救她?隔壁没有人吗?拜托!救援怎么还不到?
咚——咚——
片刻停歇,吱呀一响,有人进来了。
“玥玥,你怎么不开灯啊?”沈然的声音有气无力,说不出的诡异。
李玥没有出去,但是下一刻,卧室灯亮了,衣柜门被拉开。
血肉模糊的人扔下两只猫崽冲她笑:“玥玥,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再一睁眼,她抱着食物坐在地上。天已经蒙蒙亮,桌上的小灯早就熄灭,可是身边还是没有沈然的踪影。
啪!
一个黑影猛地撞到窗上,模模糊糊的喊叫从窗外传来,喊得正是‘玥玥、玥玥’。
连食物也顾不上了,李玥夺门而出,但她还没有进入走廊,就又回到了记忆中。
*
如果没有在红月结束前离开,那他会不会永远被困在过去?
郁封没有得到结论,因为醒来时,他正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没有震耳欲聋的钢琴声,也没有朝他发泄的幽怨诅咒。
难道这世界会那么好心送他回来吗?他放空凝视上方,后揉了揉酸胀的额头。撑起身,就看见矮柜上放着的早餐,以及漂亮的手写体——别乱惹事。
熟悉的窒息感在看见那纸条的一瞬又蔓延开,郁封仰头饮下牛奶,诧异地发现它是温热的。
也就是说,在他苏醒不久前才有人来过,而他竟然毫无察觉。甚至,他竟然就在丝毫不安全的地方——通道内部,满是对他怨恨的恶意中昏睡。
他将这一切归咎于他力量被削弱。不由得一阵后怕,如果发生了什么,他就永远不会有机会通过世界任务再重新回到永夜之所了。
他不敢保证,也不敢冒险,他不知道自己的力量还能不能恢复,也不知道底牌还会不会生效。这一切让他不得不谨慎起来,因为他现在只剩自己了。
放下玻璃杯的瞬间,鼻息的空气变得清新湿润,眼前是雾蒙蒙的清晨的草坪。距离太阳升起还有些时候,因此一切还是夜未褪去的冷色调。
风吹起他渐长的金色发丝,柏温回忆泛黄纸卷上的动作与注释,一板一眼地在湖边练习。
他不是没有学过剑技,但伊塔洛斯给他的是完全陌生的体系。
一如姓氏与生活,他的所有都变得崭新。
听起来简单容易,可要把熟悉的事物完全抛却换成另一种,就有难度了。
伊塔洛斯是在太阳升起时来的。先是对他提问,要他背诵出关键,然后又要他精准地打出某一招某一式。
然后才是柏温期待已久的实战教学。
伊塔洛斯承认,这个学生天赋足够高,足够刻苦。对于他下手没轻没重来说,恐怕在意的只有西德里和一众佣人。当事人不甚在意,甚至乐在其中。
实战中没有护具,真刀真枪,更能使参与者热血澎湃。
伊塔洛斯用剑引导他反击,最开始熟悉剑招进程很慢,后等到柏温反应足够迅速,那些简短的回击便一回合一回合增加。
柏温从不回避,伊塔洛斯没有教导过他要一昧防守,他已经懂得主动进攻,攻防兼备。以至于用破绽引诱敌人打出反击来说,不是新手容易被看穿的小把戏,他选择的时机总是恰到好处,令人赞赏。
他在决斗中的地位与伊塔洛斯相同,但伊塔洛斯作为老师,自然要有让步。
驯服隐忍的小狼崽需要耐心,伊塔洛斯用别的知识没能见效,实战起来倒是越打越服气。往往一天下来连双手都抡不动长剑,还想跟他继续对练。
傍晚时,西德里叫他们享用晚餐。柏温很是恋恋不舍地收剑入鞘,抱着长剑紧紧跟在他身后。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少年人平着呼吸,有些紧张地来到他身侧稍后的位置。他从来都是跟在伊塔洛斯身后。
“我今天怎样?”
伊塔洛斯不吝啬地夸奖。从晨间到傍晚,每一次对练他都记得非常清楚,偶尔在柏温询问时,就会找出那些进攻、防守、反击得非常漂亮的地方。他会同以往做对比,诉说着他近段时间的进步。有时,那是柏温自己彻夜反思都不会注意到的。
他是个完美的老师,不但用心且足够强大,柏温想,不会有人比他能教授自己更多。
“您还会别的吗?”
伊塔洛斯就侧首看他,面上的笑容让人觉得对他提出什么请求都不会被拒绝。
“你想学什么?”
柏温:“弓箭、格斗。”
对方稍有思索:“如果你足够听话。”
这几乎就是答应了,因为柏温对伊塔洛斯的信任与服从一开始就无可挑剔。
而伊塔洛斯的纵容有目共睹。
……
头痛欲裂。
郁封紧闭双眼,像是做了个醒来就会忘记的梦,无论怎么想要记起内容,都会在最后忘记。
无法比拟的悲伤后是难抑制的焦躁。
到底是什么?他被取走的记忆究竟是什么?
郁封不记得自己有过无法割舍的回忆,但如果有,他不会没有印象。如果它想要夺走他所有美好的回忆,为什么还要让他亲身感受后再拿走,就为了要他心痛吗?
浓雾占满了窗,只知道外面是明亮的。
如果要解答他的疑惑,那除了庄园的主人外没有更好的人选。
郁封揉揉眉心,强忍着昏沉向门边走去。
几步后,他再次陷入到某段记忆中。
支配者秘闻:
1.世界有自己的过去,所以主人与客人所要面临的问题并不相同。
2.传闻裴兰德家的少爷天资聪颖,但鲜少有人知道,他有位全能的老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法涅斯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