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意是个比较宅的性子,一般没什么事,通常都不会出门,活动范围仅限去楼下倒个垃圾,再远一点也只是小区内部商超,仅此而已。
程蔚只把一小部分东西放到了这边,她还在男朋友那边住,江意十分有租住的自觉,家里整理的很是干净。
最近接的商稿有些多,光是清这些稿子就够她从早画到晚,最后手都酸的抬不起来。
等意识到时间过了很久,还是因为她肚子终于出现了轻微的饥饿感,再转眼一看,已经下午六点。
天将暗未暗,云层早就失去了原本的光彩,周身朦朦胧胧的覆上了一层灰,吊着的那轮弯月也只浅浅淡淡的漫着柔和的光晕。
她很久没有过六点以后就不再吃任何东西的规矩,不过其实也吃不下太多就是,绕到了小区内自带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挑挑选选,也只拿了一盒鸡肉沙拉。
沙拉里的菜还很好的保持了清脆爽口的口感,因为经过冷藏柜的冷气熏染,入口是带点冰凉的。水煮的鸡胸肉一向味道不怎么样,即使佐着低卡的油醋汁也有些难以下咽。
最后江意只吃了一半,留了一半。
看了会儿,还是扔进了垃圾桶。
她也不是时时刻刻都会让自己那么忙,此时就是她的休闲时间。照例点开了音乐播放软件,随便点了一首歌,任由它这么放着,再登录上了微博。
江意现在这个微博是刚上大学的时候注册的,本来是为了帮室友给偶像投票,后来倒是有在用。很偶尔想起来的时候会发一些自己的作品上去,几年下来零散加起也够做一个作品集。
很多商家或者客人也是因此找到她的。
她看了眼私信,又有了新的红点点,她点进去看,只有一个人给她发了消息。
【您好,冒昧打扰。看到您之前的一些作品,非常符合我们招设计师的要求,请问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公司工作?】
又是这样的话术,千篇一律,江意都不知道自己收到过多少回了。
点进对方一本正经工装照的头像去到主业,对方的认证是Flechazo品牌人力。
Flechazo是西班牙语,意为一见钟情。
这个品牌在西班牙当地曾红极一时,不过如今势头早就被其他牌子盖过了,江意也是偶然间了解到过一些。
对方的地址标注是在国内,但她并不记得这个品牌有被哪个国内公司收购,貌似也未曾拥有合作?
大概是骗子吧。
江意面无表情的点了删除,权当没看见。
学设计最基本的是审美,这个行业需要你具有眼界,且不断开阔自己的眼界。同时得做到“设计为人民服务”,真正的从客户的角度出发,考虑客户的需求。
但灵感这东西也不是时常有,所以一般接单前江意会事无巨细的和对方确定好细节,确保自己能做到对方的每一条要求才会接下这单生意。
在一个公司里,公司多少会对你有一定的出品要求,但江意不愿意被束缚,所以才不愿意去当人家的签约设计师。
就这么自由着挺好的,也就是工资没那么稳定,没个保障。
她这几年的钱大头也都花在了这上边,本来这个专业就是需要不断的在workshop泡着,和各种金属材料打交道。
时间长了,她偶尔会有一种自己学的不是珠宝设计,而是学的打铁,以后要去继承打铁铺的那种。
现在倒是很少自己动手做了,不过怕自己生疏,她偶尔还是会抽空自己做些小饰品,自己放着,或者是送人。
随意逛了逛热搜,也没什么瓜可以吃,她就退了出去。刚退出去,微信的弹窗出来,她点进去。
蔓蔓:【江姐姐,我回国了哦!】
江意看到消息,稍有些惊讶:【嗯?欢迎回来】
蔓蔓:【嘻嘻.jpg】
江意问她:【那你现在在海市?】
蔓蔓:【不是哦,我在京市,以后大概准备回京市定居了】
江意了然:【嗯】
蔓蔓:【我记得你在京市吧?有空来找你玩呀!】
江意盯着消息看了会儿,才回复:【好】
周蔓那边应当也是有事,暂时没有再回,交流暂时断掉。
江意的社交圈简单到可以说有些匮乏,生活中常能有接触能说得上话的朋友只有程蔚,网络上的朋友也仅只有一个周蔓,这两个人都和她认识了四五年以上。
跟周蔓认识了多久?
她模糊的算了下,大概六七年是有的?
那是她高二时的事了,当时转去了海市上学,周蔓是她家邻居,比她小了一岁,因为距离近,再加上同学艺术,周蔓自然而然的找她要了联系方式。
也是现在大部分的同学都来了京市发展,少部分在那边,少数迁就多数,上回同学会是以才能在京市办,不然她怕是不会去。
猝不及防又扯到了同学会的那段记忆,她脑子里又响起了一段混合着酒精微醺微哑的低沉男声。
“这么多年不见,你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
……
明明他的语气不是质问,那一瞬间江意却依旧神经紧绷,像是被在大庭广众之下扒了衣服泼了水,像个小丑一样任人驻足看戏。
愧疚和羞耻心被瞬间拉上了顶峰,她慌不择路,只能选择最习惯的方式——生硬的拒绝直面。
逃避可耻,但有效。
连带着很多过去被一同牵扯出来,犹如电影画面一帧帧的在她面前播放,剧情却是杂乱无章的,看不出什么关联。
直到熟悉的红晕如同一道光在她眼前蔓延开来,江意惊了一下,猛然回了神。
心跳不知何时不知何故开始加速,怦怦的声响差点儿抢着盖过音乐在她脑子里的存在感。
她手捂在心口,努力缓和,让自己镇定下来。
……
江意是个向来讨厌回忆过去的人,因为她的过去属实算不上美好,但不得不承认,不是所有东西想忘就能轻而易举忘掉的。
正如她忘不掉周沉念。
也正如她忘不掉另外两个人。
—
江意睡眠质量向来不怎么样,昨晚闲散完又提起了笔在绘图板上对着电脑绘图,等洗漱完真正入睡时也已经转钟了。
毫不意外的又做了噩梦,她随意抽了张纸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掀开被子起身。
手机叮咚的连着响了好几次,江意不疾不徐的把梳子放回去,掉的几根头发抓一抓丢进垃圾桶,再从一直抓着头发的手上扯过发圈,绕了三圈。
江意头发齐腰长,又多,打理起来稍有些麻烦,不过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对着镜子看了两眼,她才出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
是周蔓发来的消息,这姑娘估计是在倒时差,时间还没扭过来,所以这么早就起了床。
她看着一连串的消息,回了个“好”。
赶到约定的咖啡店时周蔓也才刚到没多久,见到她立刻笑眯眯的给她来了个拥抱,随后跳出她怀里,语气还是撒娇:“姐姐!好久不见!”
自从她上了大学,和那边断了联系,她们还真是好久不见。
周蔓和程蔚都是外向型,不过两人的外向也不一样,如果说程蔚是那种娇且小作的性格,那周蔓就是天真烂漫不谙世事,却没有公主病的小公主。
周蔓六月的生日,就在上月中旬,那时江意还给她寄去了自己手工做的欧泊手链。今天她也特地戴来了,和身上那套背部镂空的短裙套装配色相得益彰。
她帮江意点了杯拿铁,自己则是喝的冰美式,两人都没吃早餐,江意要了烟熏谷物三明治,周蔓要的鸡蛋培根蛋堡。
一边吃,周蔓一边跟她吐槽国外的生活,烦人的室友,以及事多的导师。
跟程蔚的话题倒是很相似。
江意边听边想,或许可以介绍这两人认识一下,一定会有说不完的共同话题。
讲了好久,周蔓累了停下喝口咖啡,才反应过来似乎一直都是她在输出,都忘了问江意最近怎么样了。
她微俯了点:“姐姐,光说我了,你最近过的怎么样?”
“挺好的。”江意莞尔。
周蔓想起来什么说:“话说我都没想到你会去学……”
话说到一半,她电话响了,便转了话锋:“抱歉,接个电话。”
江意往后稍仰,算是给她让出距离。
“嗯?你怎么知道我回国了?现在?和一个姐姐吃饭呢。别吧?您大忙人……”
周蔓扬声“什么”了一句,很快又把声音压下来,很是无奈:“行吧行吧,我就在世纪广场三楼星爸爸等你,拜拜!”
挂了电话,她立刻摆出一副苦瓜脸:“呜呜呜姐姐,我哥要来抓我了。”
江意眉心一跳:“他什么时候来?”
周蔓看了眼时间:“他说他就在附近,马上到。”
江意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跑:“那我先……”
“走”字的音都没发出来,转头便看见了隔着一道玻璃看着她们的人。
“……”
“先生,您的意式浓缩。”
男人轻颔首示意。
墨色西装下的腕表低调又奢华,那只白皙修长的手上青筋惹眼,骨节分明,一手便圈住了大半的纸杯。
他翘着二郎腿,好以整暇的端睨着眼前的两人。
少有的,一本正经的模样。
江意甚至不知道到底是硬着头皮留下,还是刚刚就厚着脸皮若无其事溜之大吉来的尴尬,反正现在整个人就是浑身不自在。
“野了半个月,还没收心?”
他声音相较于那天,少了那几分沙哑,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警告与威慑意味。
果不其然,他这话一出,周蔓立刻如同惊弓之鸟,把后来因为没吃饱又点,却还没来得及吃的三明治推到他面前:“哥,吃早餐了吗?”
周沉念轻飘飘的扫了她一眼,周蔓又默默的把盒子扯了回去。
就会吓她。
不吃算了。
周蔓学的音乐,今年六月上旬就已经毕业,但瞒着家里又潇洒了半个月,这才回国。昨天回来,却没有回家,而是自己找了酒店住,要不是周沉念有派人盯着她,她估计暂时还不准备回家。
这件事周蔓自知理亏,只能喏喏的说:“哎呀,这不是想自在几天嘛!”
她妈那个人可能念叨,眼下她又没什么工作规划,到时候肯定又要替她操心。
“几天。”周沉念轻呵一声,像听到了什么笑话,“现在就回家,我送你。”
周蔓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哥,你工作不应该很忙吗?让老陈送我就可以了。”
周沉念一副“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表情,尾调微扬:“老陈送的回去?”
啊啊啊这欠了吧唧的口气!
周蔓心里叽叽歪歪,表面上还得乐呵呵的笑:“这说的是哪里话?我这么乖巧听话,是吧?您日理万机,工作可耽误不得。”
“没事。”周沉念油盐不进,“送你一趟的时间还是有的。”
周蔓没了法子,像霜打的茄子一样焉了吧唧的:“哦……”
抛下分分钟上千万上亿的工作就为了送她回家。
她真的会谢谢他。
周蔓只能磨磨蹭蹭不情不愿的站起来。
江意看着两人要走,松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也慢慢舒缓了下来。
谁知道,就在周蔓抬步准备走的时候,周沉念回头,直勾勾的看向了江意:“不走?”
她懵了一下,紧接着又听到他说:
“起来,去哪我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