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小姑娘,我知道你是这边的业主。”保安大叔对铎鞘很是客气,但是坚决拒绝了她要求看案发当晚监控录像的要求,“但是我们这个监控录像吧,原则上是不能给外人看的。再说,警方都已经仔细看过了,你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还是不要掺和这些大人的事情了。”
保安大叔实在是额头上有点冒汗了:妈呀,这小姑娘谁呀,看上去文文弱弱清清秀秀的,一双大眼睛漂漂亮亮的,她问你话的时候,怎么就会有种强烈的压迫感呢?
等等,会不会是那天自杀的那个……
那个清秀可人的小姑娘悠悠地笑了起来,笑得保安大叔是寒毛都起来了。
“不给看?”铎鞘悠悠道。
“不是我不给,实在是这规矩在这里,没有办法嘛。”保安大叔忙不迭拒绝道,由衷地希望这个难缠的角色就此放弃。
“那就太遗憾了。”铎鞘摆了摆手,满脸遗憾,一边往外面走一边道,“你说你一个正值盛年身强力壮的叔叔,要是被小区里所有人知道,你因为肾虚每天晚上交不出公粮,于是天天要求值晚班,还天天各种食补药补,那可真是不太妙啊。”
“你怎么知道?”李保安瞪大了眼睛,无比惊恐地看她,“啊呸,不对,小朋友年纪轻轻不要造谣啊!”
“喏。你自己抬头看。”铎鞘甜甜地笑了笑,指了指挂在保安室左上角的值班表,那里夜班排版处,“李”字占据了半壁江山。
“你刚刚开盖子喝水的时候,保温杯瓶盖上满满都是红色的枸杞。”铎鞘补充道,“只是用来泡茶没必要放这么多吧。”
“还有你面色沉黑,眼睑浮肿,膝盖处的裤子有明显的磨损。估计交不上公粮还被老婆罚跪……”
“停停停。小姑娘好毒的眼睛。”李保安惊得额角冒出了几滴汗。
铎鞘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脸,似乎是在说,你逼我的。
“呐,都在这里了。”李保安从抽屉里掏出一个硬盘,放给她,“虽然警方早都看过了,但小姑娘有点门道,你看看吧。”
他有四处张望张望,压低了声音说:“肾虚的事情帮我保密。”
铎鞘笑得鸡贼,“啧,小事,上医院看看就好了。你放心。”
地下停车场一共有五个入口。除了车辆出入的大门之外,还有四个是电梯负一层的出入门。因为这里是新修的小区,又在中心区房价惊人,所以入住率并不高。确实如警方所言,在铎俏当晚从车辆出入的大门进入地下停车场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进入过停车场了。
“对了,有七号的录像吗?”铎鞘以32倍的播放速度看完八号的录像之后,问道。
“还真没有。”李保安回答道,“那天正好附近的电线线路抢修,电来得断断续续的,我们怕设备坏掉,就干脆都关掉了。”
“前一天的录像用处不大吧。”李保安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小丫头片子还真当自己是警察了,“虽然停车场里没有监控,但是我们每晚十点都会有人进去检查巡逻的。啧,那个点儿,早就没人了。”
铎鞘点了点头,向李保安道了声谢。她从车辆通行的大门慢慢下到地下停车场。
尽管外面是阳光明媚的白天,但里面依旧昏暗无光,空气中怄着一股地下停车场常有的霉味。停车场呈“井”字形,她们家铎海常用的那辆大B就停在3座的电梯口旁,位于停车场的东南角。而铎俏当晚睡的那辆大T,是位于停车场最里面西北角的地方。因为这辆车不常用,所以被搁在了这么个废弃荒凉的地方。
她慢慢地走了过去。距离这个停车位越十米处有个2座的垃圾桶,里面的垃圾已经堆得快要溢出来了,味道刺鼻。
自从案件被定性为自杀,而铎俏又苏醒之后,这辆车就被还了回来。按道理来说,铎海是可以要求富婆邻居和小鲜肉赔偿车辆的损失,但是她感激对方发现了自己,间接来说甚至救了自己,就根本没提这茬事了,相反还送了对方不少礼物。
但是这辆车,铎海可不待见,于是到现在为止,这辆车还一身破败地躺在那里。后备箱撞瘪了,油漆也掉了,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铎鞘戴上手套,打开手机的手电筒,仔仔细细地检查了车门、车窗,后备箱。因为有了撞击的过程,这些细微的痕迹已经不大能发觉了。又查看了车内的真皮沙皮,地毯,看看是有血迹或者打斗的痕迹。警方肯定都仔细验过,铎鞘同样没看出什么疑点来。车钥匙警方验过指纹了,只有铎鞘和铎海的。
车内陈设简单,后座上有一个枕头被子两用的软垫,车斗箱里面仅有一些车载CD盘、几片卫生用品和一包纸巾,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特别,也没发现翻动的痕迹。
如果铎俏真的不是自杀,那么这可真是密室中的密室里。
案发时停车场里没人。铎俏进入车辆后锁了车。
如此看来铎俏唯一的死因就是自杀。
铎鞘正坐在驾驶座上出神,忽然觉得背上一凉,她在后视镜的那一瞥中,又见到了那个头上缠着绷带的怪人。她再一看时,那个人有鬼魅般地消失在了她的视线范围之外。
等到她开门跳下车去,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可那道贪婪赤果,像是在看笼中雀帐中宠,要将她攥在掌心充满了占有欲的目光,深刻地烙印在了铎鞘的脑海里。
是谁?
铎鞘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地下停车场内,难道短短的一次现场勘探的时间中,自己已经无形之中和凶手打了个照面?
良久,铎鞘轻轻笑出了声,或许是自己太过神经过敏了吧。毕竟她现在不是刀口上舔血的卧底警察,只是一个普通平凡的高中生啊。
监控这条线索是到此为止了,她手上没有案件相关的宗卷,知情人能透露的信息大概就如她所知。住院期间她也偷偷调阅过她的病历了,暂时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
就算铎俏的死真的有可疑之处,在命案必破指标的压力下,警方多半会把这件事定性为自杀。
加上“铎俏”幸运地活了下来,这起事件都不能够称之为案子,最多叫做意外事件。
自然没有人调查了。
但要说铎俏的死就半点可疑之处也没有,那也不尽然:
其一,殉情这玩意又不是谈恋爱,谈恋爱可以异地,殉情还网络同步,就真的很扯淡。
不说什么梁山伯与祝英台同生共死吧,就从比较阴暗的角度推测,万一你死了,你对象没死,那岂不是殉了个寂寞?
人都有怕死的本能,就说跳楼吧,你对象看着你摔得比烂茄子还稀碎,估计那点殉情时的勇气早就吓得没了。要是看见你服毒,两天一翻,生不生死不死,抠着自己的喉咙,吐出最后一口气,哪还敢陪你一起啊。
要真殉情,两个人手拉着手,一起搞定才比较靠谱。
其二,铎俏和她妈吵了一架,情绪激动,青春期的少女想不开要自杀,作为她的对象收到她要自杀的短信,第一反应不是把她救下来,而是自己也跳楼了,这实在是让人无法理解。
虽然铎鞘是个心理学家吧,但是她确实是无法理解因为殉情而自杀的人的想法。
主要是死了就是死了,一起去死照样不能在一起。
一起活着嘛,虽然现在可能不能在一起,但是以后长大了,难道家长还管得住你,社会还管得住你么?
扯淡。
小时候考了五十九分可以忧郁一个月,大了红灯满身照样心态如仙。
小时候爱得要死要活的人,搞不好只是你以后的几分之一,十几分之一,百分之一甚至万分之一嘞。
出了地下停车场,铎鞘阴雨连绵的心情晴朗了不少,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如果没有什么意外情况的话,自己的调查结论与警方相一致,内心那丝隐隐的不安与疑虑被她压进潜意识的深海里,不再与她跟前聒噪。
她哼着小调,准备打算去铎俏的家里瞧一瞧。路过门口墨绿色信箱的时候,她发现自家1601的邮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她好奇心顿起,闲得无事,便扳直了钥匙扣,将那个信封样的东西给掏了出来。
那是个艳红的信封,铎鞘挤了挤眼睛,瞧着有趣,心里暗笑:什么卖保险的广告弄得和婚书似的?
她打开来一看,嚯,真的是婚书!
正红的底色之上,烫金的打印字体写着: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下面的落款是薄韧。
铎鞘搓了搓手指,一手指落下的金粉,还带点独特的桃花香味,真的仿佛就在春天盛开的桃花之下,和所爱之人结缔姻缘,发誓要白头偕老一样。
铎鞘挑了挑眉,面上的表情莫测。
三分滑稽,两分不可置信,一分叹惋遗憾。
这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一对苦命的鸳鸯实则只剩下一个人,而满心欢喜的小恋人朝着鸠占鹊巢的家伙递上了一纸婚书。
如果铎鞘想,就像很多穿越者一样,理所应当地占据别人的人生,还要理直气壮地批判别人做得多么多么不好,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云云。
然后理直气壮地玩弄原身恋人的感情。
扯!小屁孩就该好好学习,搞什么破事!
她娴熟地想要从兜里掏根烟,却发现摸了个空,仿佛才想起自己穿越了似的,不高兴地撇了撇嘴。
然后去门口的小卖店里买了个打火机。
风轻轻拂过枫树的树梢,仿佛从心底里荡漾开一缕悠长的叹息。她慢悠悠地在小区的长椅上坐下,思绪流转回多年之前。
她的唇边浮现出一丝浅笑。
那是个暮春的傍晚,铎鞘穿着一身白色的正装,胸前抱了一娇艳欲滴的玫瑰,斜倚在一辆敞篷的黑宝石蓝大B之前,站在法医室的门口赌薄刃。
她的样子和在犯罪心理科当文职警察的时候截然不同。清爽干练的短马尾为大波浪卷长发所代替,那双笑起来很温暖的眼睛勾上了热烈浓郁的红色眼线,炽盛的女性魅力扑面而来。晚春,落花,美人,豪车,求婚,构成了一副唯美华丽的画面,仿佛一场梦幻之中的求婚,充满满足了人们对于浪漫的完美幻想。
是的,然后我们的女主角薄刃一脸冷淡地从里面走了出来,身穿便装,面上挂着一张千年不变的厌世脸。
在她看见铎鞘的那一瞬间,她抿紧了嘴唇,而后,一道银亮的弧光划过,一把解剖刀擦着对方的耳边飞过,狠狠地在崭新的大B上戳了一块,而后啪地落到铎鞘的脚边。
“你既然已经因为嫖`娼而开除公职。”薄刃冷冷地看着她,言语间像是淬了冰,“还来找我做什么?”
“脏了我的眼睛。”
*民国的证婚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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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