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肆的病情恶化得太快,和医生商讨后还是决定试一次手术。
手术安排在下午,乔肆正好睡一个浅短的午觉,乔放守在一旁给他讲睡前故事。
他攥着对方的手,睡得很安心。
进手术室前乔肆还笑着告诉乔放,今晚他想吃红烧鸡腿了,很久没吃到了。
麻醉生效的前一刻,乔肆还聊有闲情地想,乔放一定是手术室外面最冷静的家属。
…………
视线逐渐清明,麻醉的效果暂时没有完全消退,乔肆隐约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冰冰凉凉的触感包裹着。
乔放。
“你醒了。”另一只手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
乔肆没有问乔放手术结果怎么样,脑袋上的创口逐渐开始疼痛,被握着的手不自觉地开始用力。
好疼啊……
医生带着几个护士开始检查乔肆的各项指数,大概是顾及着病人不太舒坦的面色,声音都控制得较低,即使这样,乔肆依旧被吵得头痛。
几个护士记录完数据又给乔肆换好吊瓶后就退出去了,主治医生站在床前像是在斟酌语句。
整个病房的氛围都奇怪又凝涩,乔肆手心的凉意一路蜿蜒而上。
“……医生,您直接说吧。”
“我们在手术过程中,发现您的癌细胞已经大面积扩散,原定手术方案,无法进行。”
手被攥得生疼。
“乔放,你松松手,弄疼我了。”
乔放微微摊开手,乔肆这时才发现,一直是自己在攥着对方的手。
“那医生,您的意思是……没法治了吗?”他眨着眼,眼前的雾气却消散不去。
乔肆这时候才发现,之前的风平浪静和谈笑风生,其实都是假的。
他想活着,想回家,想吃红烧鸡腿。
乔肆又住院了。
“乔放,这里的饭菜好难吃啊……”
永远都是清水涮出来的,永远带着呕吐后的酸味儿。
他想回去了。
重症室里的日子是什么样的呢?
夏日的阳光从窗子透了进来,驱散不去病房里的拥挤和沉重。寡淡无味的饭菜,让本就匮乏的食欲一蹶不振。
手术过后的乔肆更加脆弱苍白,落在乔放玻璃似的眼珠中,只有清浅的一层。
乔肆带着自己的强烈预感回了家。
他几乎是放开所有的束缚,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去哪玩就让乔放带着他去哪。
医生说,他在消耗自己的生命。
乔肆说,别听医生的,他是在享受自己的生命。
发生、存续、消亡,他开始享受这些阶段。
那是一个骄阳似火的夏日,乔放端来一杯湃过冰的酸梅汁。乔肆今天心情很好,面色微微红润,虚软多日的手脚难得有力气下地走走。
夏花灿烂。
乔放扶着歪歪扭扭的乔肆在花园里乱逛,偶尔代替对方辣手摧花一番,又猝不及防被戴上一朵艳丽的玫瑰。
乔肆笑弯了腰,倚在乔放身上缓解着身上的钝痛。
大概所有的岁月静好都是假象,奇迹太少,好像都逃不过一个回光返照。
“乔放。”
“我在。”
乔放弯下腰,乔肆的气息萦绕在他鼻尖。
乔肆颤抖着手,泪水模糊了视线,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输错命令。
这个名叫乔放的机器人,老旧、死板,在外人看来不值一提。
却被这个年轻的即将走到尽头的生命视为遗愿。
窗外的落日花园里,时间行进到五点的第十九分钟,乔放在此刻收到了自己的第二十一条守则,也是最后一条。
乔肆说:“不要记得我。”
乔放:“收到指令‘不要记得我’,请问是否立即执行清除所有存储记忆。”
乔放:“收到指令‘不要记得我’,请问是否立即执行清除所有存储记忆。”
乔放:“收到指令‘不要记得我’,请问是否立即执行清除所有存储记忆。”
乔放:“收到指令‘不要记得我’,请问是否立即执行清除所有存储记忆。”
…………
这个名为乔放的机器人,在暮光正暖的卧室里一遍遍重复着指令,却没有得到一个终止。
因为乔肆已经离开了。
雌雄莫辨的电子音一遍遍重复着指令。
如同病房外的家属一遍遍恳求医生,恳求世间给他一个奇迹。
乔放:“收到指令‘不要记得我’,请问是否立即执行清除所有存储记忆。”
这次久久未能听到下一条提示音的响起。
乔放:“收到指令‘不要记得我’,请问是否立即执行清除所有存储记忆。”
乔放:“否,撤销指令,指令‘不要记得我’未能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