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空罗 第23章 23支箭

“女公子，老太太这是甚意思？”

“她怎可这般侮辱女公子，竟让女公子与女弟公子共侍一夫，她一向自诩世家女娘出身，竟还能做出此等样事，简直……”

“简直……”

卉儿气的跳脚，连茶都忘了给江如簇奉上一盏。

她实在想骂声老太太无耻，却不敢说出来。

江如簇握着竹简，半晌未翻动半分，盯着大雨滂沱的墙角发呆。

此番作为，确像是老太太手段。

她只是意外，江如籔竟也愿意。

“女公子。”

卉儿小心翼翼看江如簇：“现下，我们该怎办？”

江如簇淡笑，自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祖母不是说了吗，要吾呆在院中好好绣嫁妆，你现在就去账房支领钱货，买最好料子回来，到底是穿在吾身上的嫁衣，一定要绣的好看些。”

卉儿满面不愤，还预备再说些什么，却被江如簇一个眼神制止。

跺着脚气呼呼出院子。

江如簇被她逗得直乐呵：“卉儿丫头，你记得多买几匹料子回来，你家女公子女红不济，一次肯定绣不好。”

卉儿脚下一个趔趄，敢怒不敢言瞪江如簇。

江如簇却早已将视线埋入竹简中。

转眼间，大雨已下了三天三夜，这日天蒙蒙亮时，尚在睡梦中的江如簇，突然听到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的咔嚓一声响。

她猛地从榻上坐起。

卉儿早已醒了，急忙将暖绒绒大氅披在她身上。

“去看看，是不是我们院中屋子塌了？”

卉儿匆匆而去，又匆匆而来，点起了灯。

“是女弟公子院后排的佣人房倒了，女公子睡得沉未听到，这一晚上院中已经有好几处屋子都塌了。更早些时候似是还砸到了人，奴隐隐听到好一阵喧闹哭声。”

“女公子，奴听闻老太太院昨日一早便已派出仆从去耄仁寺打点，傍晚便带女弟公子上山去了，说要借住些时日，却连使人来告诉女公子一声也没有。”

这是意料之中事，无甚可惊讶的。

江如簇整齐了衣物妆容，一出房门，便染了满身阴冷水气。

雨越下越大，便是廊下，也如同被水泼了般。

她望着接天雨幕，将身上大氅裹得更紧些。

“你带他们准备一下，天亮就出发。”

卉儿面色一喜，应了声是，旋即转身快步离去。

等了约莫两盏茶功夫，卉儿便带着魏紫，及当日耄仁寺后罩房看守江守江信二人进院，将屋中早已收拾出的两口大箱抬出门去。江如簇由卉儿丫头扶着，紧随其后，一路上，卉儿丫头还不住哎呀哎呀喊叫着女公子，路上积水太深，不如您坐在箱子上，别脏了鞋袜。

“可算了吧。”

江如簇看看已如浅滩般的院子，气定神闲：“我家院子都已是这般情形，谁知道外头如今是何等样子了，到时候你们抬不稳当，再把吾摔了，吾岂不是得不偿失？”

沉静气氛中，一行人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江守江信二人更是打趣，便是将他们脚滑，摔断了胳膊腿脚，也决不使女公子受半点伤。

却被江如簇慢悠悠一句这事可不由你们说了算，逗得笑的更大声。

不知卉儿使了什么计策，大门口护卫早已被她打发的不见了人影，江如簇远远便在雨幕中看到两架三头牛拉着的车立在呼啦啦水流中，左右还分别侍立着几个拉车人。

“女公子，快上车吧。”

为了使车能走的又稳又快，前车只坐了江如簇一人。守信二人将箱子全数压在后头更大牛车上，与卉儿魏紫一同爬上牛背，于暮色中离开江家。

因是早就安排好的，他们一行虽走的慢，却十分稳。

江如簇撩开车帘往外看。

数日大雨已浇灭了太原郡所有繁华，水流卷着枯枝烂叶四处漫窜，大街之上整排整排商铺，皆已是断壁残垣，雨水在屋顶砸下大洞，冲开店门，卷着店铺中物品，横亘在水中，满目苍凉。

江如簇正欲放下车帘，外头忽传来卉儿声音。

“女公子，是高将军营中卫队。”

卉儿与守信二人在少年军中呆过几日，对营中兵卒比她更熟悉。

江如簇等了半刻，车外果然艰难行来一行卫队，领头的，正是老熟人武英。

武英于大雨中向江如簇抱拳行礼，称了声芳澜君。

“武大人此行是巡逻，还是预备疏散城中百姓？”

武英抹去满脸雨水，在唰啦啦雨声中高喊：“昨日夜里传来消息，汾水决堤，浊漳水沁水几条支流也已相继决堤。将军急命营中各卫队前往沿途郡县，疏散安置百姓。我们正在盘点城中各家各户人数，稍晚些便要指挥所有人撤离。”

“芳澜君这是要去往何处，可否安全，需不需要吾留两个人助您？”

江如簇摇头。

想了想又道：“还请武大人想办法转告高大人，三大河同时决堤，或有可能继续影响洛水沿途郡县，和泾河沿途郡县。若有条件，或可在这些地方预备泄洪，也可提前疏散当地百姓，避免造成更大伤亡。”

武英大惊。

他虽随少年南征北战，但他所了解的，大都是大军驻扎地的风土物志，对于哪个郡与哪个县相连，哪条河发洪会影响哪几条河，他是一概不知的。

不过，他早已见识到江如簇厉害，知道今日之灾，便是她早已断言过的，自是不敢不将她此刻话放在心上。

他恭敬向江如簇行礼道谢，后指了两个人匆匆而去。

等兹氏县所有百姓在官兵组织指引下，有序疏散时，江如簇早已抵达江家位于城南的粮仓处。此刻的她，便是站在粮仓外三层小楼上，望着脚下已成滔滔之势的洪水，以及不断被水流卷着摔倒在地的人，微叹了口气。

“女公子。”

卉儿匆匆上楼，在江如簇耳边低声道：“江守从外面带回来消息，耄仁寺禅房也被大雨冲垮了，似是砸死了几个人。”

大雨或是洪水冲垮房屋，砸死压死人是常事。

可卉儿报到了她这里，这岂不就意味着，出事的是江老太太和江如籔一行人等吗？

“谁？”

卉儿扶着江如簇边下楼，边止不住笑出声：“老太太身边吴媪和两名护卫，听说，是房屋垮塌之际，为救老太太，被落下来的房梁砸死的。”

吴媪？

江如簇知晓，那是老太太身边最亲近之人，曾几何时，她还听老太太说过，吴媪是她自娘家带过来的陪房。

似是还伺候过江太公一些日子，江太公死后，复又回到老太太身边。

吴媪之于江老夫人，名为主仆，实际上道一声姊妹，也是不为过的。

没想到，竟就这样折在大雨中了。

“这雨不知还要下几日，洪水肯定会越来越厉害，你去告诉守信二人，还有魏紫，叫他们不要再出去探听消息了。何等样消息，都不如人命重要，我救他们可不是要他们将命搭在这些事情上的。”

这一整日，雨势都很大。

到第二日江如簇起身之时，小楼外洪水已成浪涛之势，震的墙体都跟着颤抖。

不知谁家的仓库被冲开，大片大片米粮布料浸泡在洪水之中，从城里冲出来，路上偶尔还能见到一两个形容狼狈的行人，从小楼上望下去，洪水已经能没过人腰身。

漫天洪水之中，这一处三层小楼，及身后那巨大粮仓，如巨擘般屹立不倒，曾有数波人试图敲开门，进来躲过水灾。偏偏江如簇身边没有护卫，又身傍重金，完全达不到放陌生人进来躲灾条件。好在她身边人都不是圣父圣母，即便心中再不忍，也未曾做出没脑子事，倒是令江如簇长松了口气。

直至第二天中午，泼天的雨势总算渐渐转小，直至变成淅沥沥小雨。

江如簇又看着城外水面渐渐平缓下来，这才使守信二人前往江家各处仓库店铺查看。

到天擦黑时，二人终于回来。

兹氏县城中，除江家几处由江如簇主持改建加固的仓库为看出什么异样外，其余所有仓库都受到了洪水不同程度侵袭。甚至有好几间仓库，因看守人员一时不忍，收留洪水中滞留行人，导致很多人都淹死在其中，又被洪水将尸首冲出仓库，飘在水面上。

“我们的药草仓库，没问题吧？”

江如簇使卉儿采买来的一应药草，都存放在别家库中。

虽则她早已将改建图纸与改建程序告诉给仓库主，又付他银钱，令卉儿亲盯着他完成改建，但到底不是自己动手，又事关重大，江如簇终还是不放心。

“没问题。”

守信二人呵呵直笑：“仓库主知晓我二人是女公子的仆人，不知道对我们有多热情呢，说这次他们一家能躲过劫难，都是沾了女公子的福气，还说待来日一定要重谢女公子，要免了您支付给他的所有费用呢。”

江如簇松了口气。只要药草不出事，那少许银钱都不大要紧。

终于安下心来，江如簇打了个哈欠，正欲回房休息，大门口忽传来一连串急促拍门声。

接着，卉儿匆匆进门。

“女公子，武大人来求助。”

江如簇心中一顿，腾地坐起：“快去开门。”

昨日清晨告辞时，她曾将此处地址告知于武英，在灾情最危机，屋外洪水最饕餮时候，他都未曾敲响过门。怎反而如今最危险时候过去了，他却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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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发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