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尽 第1章 第 1 章

早上七点，程至从学校南门出来，犹豫了两秒钟，还是决定往左边拐，去附近的公园散步。

七点十五分，她走到石板路边，脚踩在铺在边沿的地砖上，猫步向前，在心里告诉自己只能踩在这片范围里，千万不要踏出去。

七点十六分，她小心翼翼踩着这块边沿来到公园的中心，再抬起头，看见石桥旁边那个独属于自己的根据地第一次被自己看见站了一个人。

程至站定，看见那人耳朵上挂了副蓝牙耳机，但是还是机敏地察觉到有人在靠近，往旁边觑了觑。

她立刻对上一双如猫科动物般尖锐的瞳孔。

他们的目光交错上几秒，程至甚至把这当作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争，有关于自己的地盘的争夺，于是竖起自己的肩颈毛，精神抖擞。

湖对面应该是第四列地铁呼啸而过，他们两个人终于擦肩而过。程至素面朝天，等再次走出公园已经是七点四十七分，她被一家地产公司通知面试时间是今天上午的九点半钟，从这里坐地铁过去需要半个小时的时间。

但是她习惯很早的准备一件事情，比如说去高铁站候车，一定要比发车时间早一个多小时到才行。她坐在高铁站里，看一个小时的手机打发时间。

程至从七月份开始投递简历，她念大四的新闻系，传说中学了白学的万金油专业。从进到学校的第一天起，他们的辅导员就耳提面命的向他们展示了三条路，一条保研，一条考研，一条出国，只字不提就业的事。

她于是在七月份的时候算了算，她绩点综测的成绩在去年保研排名的最边沿挂着，身边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准备考研出国。程至起了逆反心理，想，她要找工作。

每一年都堪称是最难就业季，这只能说明每一年的就业形势都要比上一年差。

程至打算留在这座城市工作。她筛选了地点专业和公司，首先朝大中型公司的管培岗和策划岗投递简历。

恒利地产是她投递的二十几份简历中唯一得到回应的公司。程至从八月份开始面试公司秘书处的管培生岗位，先是一轮电话沟通，然后是和HR的视频面试，接下来是到公司之后的群面。一直到九月份，也就是今天，她要去公司进行最后一轮面试。

今年的就业形势是真的不好。在地铁上，程至一边往自己的耳朵里塞耳机，一边心不在焉的想。

她在塞耳机的时候想起今天早上在桥的旁边看见的那个人，他戴的是白色的无线耳机。她从大一开始时不时的去公园散步，可是从来没见那个人来过。

他们对视的那一瞬间，她的身上甚至顿时起了过电的感觉，她在之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尽管这个人长的好看，但是大脑居然率先拉响了防御的警报。

他们看上去远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是她毫不犹豫的对视回去，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觉得应该是一场争夺城池的战争。

程至的直觉一向不错，但此刻她觉得自己可能会再一次遇到这个人。于是她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从脑海里甩开。她不惮于认识新的人，但是她不想认识自己的同类。

然后在一个半小时之后，程至走进会议室，看见坐在里面的人除了全程跟进面试流程的人事之后，还坐着一个人，就是他。

“轰隆”一声。

会议室的窗户外面正对一块建筑工地正在施工，拖拉机上坐着的工人一脸正色的操作机器。程至六百度近视，但是戴着副无框的眼镜，所以甚至能够看清工人身上橙黄色的制服上的编号。

当然能够再一次看清今早这个男人的长相。他是麦色皮肤，干净利落的短发，上身是深色的薄款毛衣，一件大衣搭在椅背上。

人事的郝先生对程至说：“介绍一下你自己。”

程至再一次与那人对视上，瞧见他褐色的瞳孔，喉结上下动了动，听她按部就班的介绍完自己，然后问了个毫不相关的问题：“平时锻炼吗？”

“喜欢走路。”程至说。

此刻她做作的表演型第二人格发挥作用，把平日里那个孤僻的第一人格彻底打压进冷宫里。她的脸上面带微笑，听见那个人又问：“你觉得你的性格是什么样的？”

“偏外向，喜欢冒险。”

第一人格在心里唾弃第二人格，说她才是真正的讨好型人格，为了面试成功，吹嘘自己从不面红耳赤。

第二人格正欲赤手空拳上阵为自己的清白拼命，却听见桌子对面的声音说：“好。今天的面试就到这里，你回去等通知吧。”

两个人格齐齐地呆愣在原地。程至和人事同样面面相觑。男人又用稍许安抚的语气示意：“回去等面试结果的通知，你的面试结束了。”

程至走出会议室，心下仍然恍惚。她下意识的觉得自己的这场面试绝不可能搞砸，但是同样等在会议室前面的女生和她说：“你怎么出来的这么快？之前一个女生被提问了半个小时才出来。”

“面试的人是谁？”

“听他们说是一个HR和一个公司的高管，名字叫钟尽生。”

“这家公司的董事长和CEO不也姓钟吗？”

“但他只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啊。而且儿子也在公司做事，叫钟嘉泽。”

……

但是程至只是一下子坐在椅子上，脑子里在复盘刚刚的整场面试，她觉得自己只要是虚张声势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能被唬过去，更何况是这么短的时间。

她不相信有人能识破这个光鲜亮丽的外表下有什么阴暗晦涩，于是开始打开手机，认真的输入一个问题：面试一分钟结果会通过吗？

论坛一个帖子里有人问同样的话，别人回答，大概率不会通过。

她于是拼命往下拉，总算看到一个答案：面试时间短，要么是领导对你很满意，要么是领导对你很不满意。就这两个极端。

程至直觉自己一定能通过，她同时直觉自己的直觉一定很准。

可是这不妨碍心里的慌乱。回到宿舍，程至心有些急，准备考研的舍友从课桌上抬头，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面试怎么样？”

“就面了两分钟。”她勉力笑道，但还是不妨碍听见旁边轻轻的一声“切”音。她立刻就知道舍友永远不是好的倾诉对象。

晚上妈妈打电话过来，问她：“面试怎么样？”

每个人都知道她投递了许多简历，但只能单吊一场面试。

程至抱着侥幸的心理把上午发生的事情讲给她听，寄希望于或许她能够给出和别人不同的答案，但是她的妈妈只说：“是不是你在面试现场表现的太不好了啊？”

“没有！”程至有些愤怒的出声。

但是她还是一点都不管自己的情绪，继续说：“早就叫你准备考研考公了，就你学的这个专业，你说出来能做什么啊我就问你。当初报志愿的时候教训你你又不听……”

然后程至直接挂断了电话，胸膛起伏的坐在书桌前面。

她身后的舍友在奋笔疾书，笔尖划过书页摩擦出声音。她隔壁的两个舍友也在准备考研——事实上，大三的时候辅导员做过志愿调研，一个学院一百来号人，一百个人的意向都是继续深造。

程至龟缩在里面，战战兢兢的填了工作的志愿，然后在大四开学来学校的时候才悲伤的发现，有个和她一起意向工作的同学已经转头准备考公，把她牢牢的抛在身后。

她尊重所有考研考公的同学的努力，只是不明白这个世界是怎么了，仿佛所有人都在做同一件事情才是努力，仿佛只有大学学计算机和金融这样的专业才叫有出息。程至课余的时候喜欢写字，可是她妈妈是这样说的：“你写小说，学新闻，就等着以后每个月挣三四千块钱，自己都养不活自己吧！”

她的妈妈是医生，亚洲父母眼中的正经职业之一。

程至深深觉得，在他们的眼中，应该是所有的文科专业都没有存在的必要才对，反正也赚不了钱，反正学了之后也相当于没学。

但她以为至少这家公司的offer她最后是能收到的。她曾经有信心，只要能过一家公司的简历筛选关来到面试，就能过去。

今早见到的钟尽生打乱了她对自己的信誓旦旦。他在公园的时候也穿着那身薄款毛衣和牛仔裤，一身休闲装扮，所以她放任自己的敌意肆意疯长。

他们的眼睛对视上——

程至重又睁开眼睛，那股全身像被电流通过的酥麻感又回来她的身上。他是公司的高管，她是来公司面试的学生，他们之间隔着时间和地位的差距，她本来不该这样无惧的对视。

可她不害怕，她看到他坐在桌子的那头，想到的是自己有一天也终究能坐在那里。

“轰隆”一声。

程至以为也是建筑工地上传来的响声，没想到是秋天的第一场雨随之而至，雷打秋天冬半收，她觉得今天他们的故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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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在一月一号发出时已经存稿三十四章，存稿字数十万字，所以不会坑的，请放心收藏吧！

另外，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是有参考近些年的财经新闻和一些国内的企业的（捂脸）如果有bug，还请小可爱们纠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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