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剑 第9章 第8章

可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她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这一次她喝得没有上次那么急，而是一点一点地抿，因着这是店家自己晾的果酒，这般地抿着，竟尝到了丝丝的甜味，甜味抿在舌尖，余下的便是一丝丝的苦，待经过喉咙的时候，便又辣了起来，傅半雪慢慢喝完一杯，脸色已经慢慢红了起来。

忘忧君？

傅半雪这般想着，嘴角忍不住勾了一丝笑意，还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只是不知道，它是不是真的能让一个人忘却忧愁，沉浸在美梦当中？

月色正舒朗，天幕显得寂静无比，镇子远处的竹林里面惊起飞鸟一二，刷地一下消失在空中，竹林里面传来一阵阵脚步声，然后逐渐地，一点一点消失。

唐清妩刚刚沐浴完，换上里衣正打算睡觉，却听门外传来叩门声：“主人，你睡了吗？”

唐清妩瞥了大门一眼，道了声：“还没。”说罢，三两下穿好外衣，走到房门前打开，门外是明业，一瞧见她便道：“那边来信了。”

唐清妩听完这话，打开了门，让他进来。

明业关好门，跟着唐清妩走到房间中央，然后递给唐清妩一封信，唐清妩拆开来看，薄薄的一张纸，她却看了许久，明业有些忍不住瞥向信纸，心中好奇得紧。

唐清妩隔了一会儿递给他，明业看信的速度很快，三两眼便瞧了个明白，他愣住：“这？怎么会这样？”

唐清妩坐在桌子前面，轻声道：“人的寿数有限，非人力所能及，明业，这不是你我早就知晓的道理吗？”

明业皱眉：“可是那老头他又不是平常人，我以前还看见过一个刚死的人活生生被他从鬼门关硬拉回来，他可是鬼医啊......”

唐清妩盯着他，他声音逐渐小了下去，不敢再言。

隔了会儿，唐清妩看着他，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他太老了。”

他太老了，便是这个原因，不是什么疑难怪症，也不是什么奇毒诅咒，仅仅只是因为他太老了。

他们前脚才从北境出来，后脚那老头便跨进了鬼门关里面，这老头是不是算计好的，偏生不让他们送他一程？明业忍不住想。

可是......心里却又涌出来一股子酸意，阵阵发苦。

唐清妩把信收起来，瞧见明业的表情，心中了然，“偏不治”虽然是她的医师，但与她一向合不来，却和明业有几分交情，一老一少，也不知是因为什么聊到了一起，成了老少之交。

唐清妩把信放在桌子上，道：“你去一趟吧。”

明业一愣：“啊？”但马上反应过来：“主人，可......”

唐清妩表情淡然：“去送他一程吧，也代表我。”她音声不大，但语气里面却是容不得反驳的确定。

明业何尝不想再回一趟北境，但如今这林家的事情与唐清妩关系颇大，说不定她的命数便悬在了上面，这种时候，明业又怎么能走，他想着，待事情了了，再归一趟北境便是，大不了多给那老头子带些好酒好菜，祭奠在他坟前，想来，那老头子也不会多责怪他。

唐清妩知晓“偏不治”的年岁已经很大，心里也做好了准备，估计这一别就是最后一面了，但是没有料到他们才走不久，这老头的寿数便到了。

凡人生死间，奈何黄泉边，最是让人惆怅和留恋。

虽说她与“偏不治”都是钱财交易，脾性也不对，但好歹有那么几分情义在就是了。

唐清妩：“这里的事有我，你骑快马，去操办好那老头的后事，免得他徒弟为了争他留下的东西而打起来。”

明业皱眉：“但是你若是......”

唐清妩：“而且......还有阿雪在。”

明业一噎，半雪确实是比他厉害，身手好，又聪明，但是主人这些事情，半雪又哪里知道，如今怎么又要半雪掺和进来了？

唐清妩也知晓他心中的疑问，她低了低眉眼：“你瞧见她手上的剑了吗？”

明业下意识道：“孤执？”

孤执是傅半雪的配剑，乃是两年前从青玉阁的剑冢里面得来的，剑冢里面葬着以往修行人的宝剑，宝剑有灵，主人死去就自动封剑了，若是后来再有人能够拔出里面的剑来，那么这后面者便是这宝剑的继任主人。

别人不知道，但是唐清妩却知晓，这孤执的前任主人，乃是青玉阁建阁祖师的师傅——江慕白。

明业不言，隔了会儿似乎才答：“那我便去一趟，不过主人，我会尽快赶回来的，半雪那里......我觉得，还是让她来帮着您吧，咱们身边能用的人不多，半雪她厉害，又是您的徒弟，肯定会站在咱们这边的。”

唐清妩淡淡瞥她一眼：“我知道了。”

明业试探着问道：“那......青玉阁那边，端研长老催促着让半雪尽快回去，咱们要怎么回信啊？”

唐清妩看他：“你就跟他讲，傅半雪是我的徒弟，我的人我自会安排，不劳他操心。”

明业一喜：“是。”

隔了一会儿，唐清妩忽然问道：“掌案呢？”

明业想着暗线传来的消息，道：“自从掌案几年前伤重，便一直在宗门内闭关静修，不见外人，前段时间倒是有暗报说掌案出了关，但是宗门里的人却没怎么见到他的身影。”

“因为掌案伤重，宗门内外事务都交给了端研长老和思风长老，思风长老管内务，端研长老跟咱们不对付，总是交各种任务给半雪。”

对于傅半雪这种修为的人来说，一味地交予她任务，只会耽搁她的时间，不会对她的修为有益。

傅半雪是宗门众长老捧在掌心上的人，端研不好明着与她过不去，于是便只能采取这种方式。

唐清妩听了眉头一皱，冷笑一声：“他倒是打得好算计。”

傅半雪修行开始时的时间本就比常人晚，因她天赋异禀加上勤苦努力才得此等修为，端研这招，并未明着与她对着干，但又耽搁了傅半雪修行的时间，待再得十几年，傅半雪根骨固化，再想在修为上有突破，便不易了。

唐清妩轻声道：“那你便再加上一句。”

明业有些疑问：“什么？”

唐清妩说道：“傅半雪是我亲传弟子，端研长老若是要什么事情要办，总不能越过了我这师傅，阿雪修行时间紧，若是真有什么事，直接来告知我便是，我必不会逆了长老的意。”

明业一下笑了出来。

上一次，端研长老和主人冲突，端研长老想要拿傅半雪做引子，却连傅半雪的影子都还没看到，就被唐清妩让人轰出了门。

绝，真绝。

方才有些忧愁的气氛被这一趣事打破，明业笑了几声，唐清妩道：“好了，回去休息吧，明日早上你就出发。”

明业站起来：“是！”

唐清妩给他一个微笑：“早去早回。”

明业嗯了一声：“知道了，主人。”

说罢，他转身便走，到了门外的时候要过来拉门，目光却不由自主被侧边的一处吸引，唐清妩走过去瞧了一眼，打发他道：“你先回去吧。”明业点头。

唐清妩慢慢走到傅半雪身后，傅半雪右手呈拳，抵着太阳穴，眼睛闭着，似乎是睡着了，她脸色粉红，看起来分外娇艳。

“阿雪......”唐清妩轻轻喊了一声。

傅半雪没有半点动静。

“阿雪......”唐清妩手抚上傅半雪的肩膀，轻轻摇了她一下，傅半雪唔了一声，浑身都软下去，趴在了桌子上面，红红的脸被桌子压得变形了，嘴巴跟着微微的嘟起来，瞧着有几分可爱。

唐清妩：“......”

唐清妩走过去，瞧了瞧她的脸色，这是喝了多少？看起来都要人事不知了，掂量了下酒壶，还剩半壶，她记得她走的时候，这壶里的就也是差不多半壶，再看那酒杯，也还剩着些。

知道她酒量差，却没想到会这么差。

以后要是对付这人，怕是都不用出剑了，直接在她水壶里面换上一杯酒便是，唐清妩心里觉得好笑得很。

过去把酒壶拿开，再去拿傅半雪手里的酒杯，才一碰到那酒杯，傅半雪就皱眉，把那酒杯仅仅攥在手里，怎么也不放。

唐清妩：“......”

“阿雪？”

唐清妩又喊了几声，但是傅半雪一点儿都没听见，她现在就宝贝她的酒杯，哪还晓得什么唐清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