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穿越重生 > 知否殊途 > 第91章 两心三十四

知否殊途 第91章 两心三十四

作者:阿言没有猫 分类:穿越重生 更新时间:2023-12-28 13:43:31 来源:文学城

《两心三十四》

【一斜秋风,两阵横雨,鸟雀声低转,垂杨添金缕。】

墨兰轻语诵来。

午后的日影狭长,小窗剪了几缕光阴抛进书屋,流光照在书案腿上,划出一条陈旧的短横。

【这是他写的?】

墨兰起来时,日当中午。那会儿,赵怀遐已去了药庐约两个时辰。等接回杜玉与护院等人,一番安排洒扫,不知不觉日头偏西。

她捧着纸笺,略带好奇地问月芷。右手下方,案角堆放在一叠的纸,是她往日练字的废笔。

这可把月芷难住了,她今早连公子的面尚未见过,真不知道是不是公子的手笔,便把头摇摇,【依奴婢想,书屋奴婢们不进来,这若不是奶奶写的,便是公子所作。】

墨兰笑了一下,目光再度放在纸笺上,她重头又读了一遍,【一个转字,好生秋意凉。】

其实她也知道这乃赵怀遐所写,但是这家伙和她在一块将近一个春秋,竟什么也暗藏不露,这藏得好一手叫她略有不爽。问月芷,也不过是她想确认一下是不是。

一页笺纸放下,她望了外头,沉思片刻,便挽袖自笔架上,擎来一枝羊毛小楷。

笔尖浸润入墨,舔舔砚台,她有意填下下阙。落完最后一字,再三过遍,她有些摇摇头,这下阙堆砌生硬,不如他的词清丽自然。

再说赵怀遐一早去了药庐,黄立青见到他的第一眼,先是被这突然消失又突然冒出的小子吓一跳,再是被这小子不知哪副药吃错了的温和笑意惹得眉头直皱,然后黄立青黑了脸,重重地哼起一声,让人滚。

他脾气大,最见不惯半路跑掉的病人,尤其是富贵家的病人,仗着有钱有势爱开染坊。他黑下脸,袖子竖甩,进去屋再不来搭理。

魏易直接愣了,他家公子如今是什么人了,还要遭他摆脸色?可心里纵有微词,嘴上却一句不能嘟嚷。来时公子已然就此事吩咐过他,万不可多言再开罪黄立青。

赵怀遐早知是这样结果,倒是不怒不恼,这次也是他们不对在先。所以黄立青的冷脸,对他倒没多大所谓。

何况,是人都会有弱点..

黄立青也只是个固执的怪人而已。

每一日的上午,阿每都会在中庭晒草药,有时候木架过高,她需要踩一个小梯子送上去。今天也没有不同,筛子上切好的果片蔫哒哒地躺着,这些再不晒好,等到年底,小贺大夫送腊药的药材来,便要不好收拾。

【阿每姑娘。】

一回头,赵怀遐带着魏易在梯子下方。半月有余未见,人走得无影无踪,一点消息没有。这会再见,阿每好像老友回来似的神情。

【是你呀。】她懒洋洋地拖长了音,知道师父是什么脾气,铁定是把人赶出来了。扔下指尖半干的小果片,笑了笑,【碰见他老人家了?】

【是,刚刚碰见了。】赵怀遐虽是有用意来寻她,此刻却对黄立青的态度避而不谈。他暗暗一瞥,魏易得到示意,便拿出了一个木制的盒子,恭敬递上前去。赵怀遐说明来意,【来之前,你兰妹妹让我一定要把这个交给你。】

魏易打开木匣,里面是几根簪钗,阿每好奇地张了眼。她站在梯子上,拿起一根放到太阳底下,翠绿的珠子像极了夏日沾过雨的竹叶。她摇了一摇,丁玲丁玲,还怪好看的。

她再往盒子里看了看,剩下的几根样式简单又寻常。她唇上的笑再浅不过,望向赵怀遐的目光颇有意味。赵怀遐倒也不退地迎着她的目光,这几根簪钗,其实是他从墨兰妆柩盒里抓来的而已,称不上‘心意’一词,也没有‘转交’一词,此时退了,难免有心虚之意。

阿每拿着那根簪子,她没有搁进去,而是放在了半空,只听叮地一下掉进了木盒里。那双盯着赵怀遐看的眼睛,浮出点点看穿的笑意。她站在小梯上,看人时要低下来点,但半点也温顺,反而令眼角上扬,充满了清丽的妩媚。

她对赵怀遐说了一句话。

【你长得很招女人喜欢,但你不喜欢招惹女人...】阿每的眸光落在那木盒上。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也。】赵怀遐顺着她未完的话说,末了,合手解释道,【在下有事所求,算不得献殷勤,自然也不会是奸盗之贼。】

阿每清笑一声,走下小梯,【我看兰妹妹在你手里,怕是嘴上便宜沾不到,一生都挣脱不去。】赵怀遐没说话,眼睛在那桃花后的屋房扫上一眼,一丝暖色的春意躺徉在心底。阿每爽利地收下了木盒,她拿这个可有别的打算,【你只站在这儿。】

她去了前院约只有一盏茶的时间,赵怀遐所托的事便办好了。

此谓人生万物,一物克一物。

黄立青不情不愿替人切脉,因赵怀遐在外病了一场尚未见全好,之前配齐的药不好再用,他只得又重新抓药配。

从药庐未回去时,赵怀遐让魏易先到南圃牵一匹马出来,他有一件早想去做的事。

【您不用小的跟,您得叫小的知道您去哪儿呀】

望着公子骑上马,又不让人跟,魏易顿时着急了。这一走,要是摔了或怎么了,他怎么跟老爷太太和奶奶交代?连脑袋能不能好都是个未知..

赵怀遐拽着缰绳,看着魏易一脸着急相,总算又记住了墨兰曾训过他要体谅别人的话,别有事没事地就冷脾气吓着杜玉她们。当下耐着性子道,【我慢着走,不多远,去趟镇上。】

不待魏易再问,他轻轻夹着马腹,慢慢地将跑起来。

枯草渐深的田埂,有人拿着火把烧起来,那样的火嘭地一下燎得焰高如炽。劈劈啪啪,火一过,田埂上烧出大大小小的黑块。

十月份栽下的油菜长了些青叶,年底就到了。

晚上的风总刮得呜呜直叫,南圃背靠着山,那么多的树凑在一块哗啦,风绕在南圃的屋角,听得小丫头们心头渗得慌,生怕看见不干净的东西。

云栽的手发凉,她看了一会儿还没关的门,又看了眼为姑爷还没回来而生气的姑娘。她想了想,不出声地上前去关门,以防风吹进来冻坏了人。

这手拉着门侧,准备合上时,凭空遭一阵猛力推开,冷风扑了云栽一脸,她傻了,差点被突然出现的白影吓得喊救命。

烛光遭冷风急扑,差点熄灭,它弱小地摇摇曳曳,过了须臾,才又照得屋内亮堂。

墨兰等在榻上的身影一顿,听见动静,本迫切地要抬起头,可转而想他一日无影踪,半点消息不告,更是至晚才归。她抓了抓小拳头,不由气闷地侧过身子。那脚步声远而渐近,像略风一样到了榻侧。

【你生气了?】

那双锦靴落在她的眼梢里,从后往前转了半周,靴子也无措地抵在脚踏处。看着无头苍蝇似的乱转,令她偷笑。

忽然脸颊贴上一片冰凉的物,她蹙眉,纳闷什么东西,脸颊轻扫了过去,一根宽剑的绿叶子从鼻尖处冒了出来,犹如虚影缭过她的眼前。

墨兰往后靠了几分,远一点看,真的是笑了。

一丛青碧绿意,缀点几朵墨红的兰花,张开的每一瓣花,艳丽如宝石之深,柔雅似屏风之仕女。

墨兰笑意深甜,将秀面微扬,一脉柔情地望住赵怀遐,只是笑,也没说话。

【本该十月送你的花。】赵怀遐先开了口,他拿着这盆兰花,思及后头要说的话,忽然觉得手上有些重,【.....十月二十六是你的生辰,这是生辰礼...】

他也是头一回这么忐忑。

墨兰神色一愣,在他手中的兰花上看了又看,静静地,再凝睇起赵怀遐。十月二十六日,他们在逃命的路上。生辰这回事,自己也忘得一干二净,可他却记得...

【这是不是墨兰花?】她漾出春意的笑,好奇地问,听闻冬三月开的兰花唯有墨兰而已。她捧到自己的手中,盈然有几分娇态,【竟拿墨兰花来送墨兰。】

从没有听过这种事,她捧着小小一盆兰花,可把她欢喜得不行。

赵怀遐也被她的娇嗔神态逗得温然,见她不再因晚归一事生气,便转身坐到另一侧,故意提起某桩旧事。【去年的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

墨兰扭过头,疑疑惑惑..

赵怀遐看她不明白,只好‘贴心’地点解她,【十一月,和玉明她们出去逛街那次------你回来时,不是抱着...嗯?你明白了?】

他看着墨兰的脸颊飞起一阵红云,娇艳无匹。一双葡萄似的眼睛大大地震惊。

她手上抱着的那盆花正无辜地晃了晃叶子。

【那也是墨兰花!?】她一时扬了声,难以置信,那岂不是、岂不是!岂不是她抱了自己送给赵怀遐!!天呐---到了今天才知道的事实,叫墨兰的心口猛然砸来一捶,四分五裂的碎石漾了整片心湖的涟漪。

她又惊又羞又是恼。

当时嫂嫂让她买来哄赵怀遐开心,她哪有想那么多是什么花,只想着一盘花讨他欢喜..... 那盆像是兰花么?仔细回想时,她都快忘了模样..

她顿时恼羞上,【好哇,你知道、你明明都知道,你什么都不说!】

这是被她诬赖上了。

这让不提防地赵怀遐一愣,须臾后,才一本正经地整理起了下摆衣裳,他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也。】想起当时的事,他不免泛起淡淡笑,特意而认真地凝望起墨兰的双眼,【何况,你也没说把自己送给我是不是?】

送给他?

什么叫倒打一耙,她算是见识了。

【好个非奸即盗...】送他一盆花,愣是整出个贼子来。输人不能输阵,她倒要问问,他是什么给偷了?手上的这盆兰花散着若有若无的香气,影音晕晕,朦朦胧胧,墨兰气得似笑非笑起来,【小女子我盗你什么了?】

此话一开,她已经是掉入挖好的坑。

赵怀遐的眸光因她的话而泛起柔色,笑了出来。他伸出手去,拿下送她的兰花,搁置到一旁。

他怕等会儿说了,眼前人怕不是要含羞砸了好不容易置办来的礼物。

【你到底在笑什么呀?】墨兰见他拿走那盆花,却一直不说话,薄嗔地捶了下他的肩。

袖子起落之际,给赵怀遐勾住了细白葱指。

他温缓的声音徐徐响起,伴随着清湛的欢,【我笑有个贼子盗走了一个人,却非要追问个明白。】

人的情意,一团浓烈的感情笼困在骨血中,它要靠天地造字,千锤百炼,自唇舌上来到世间。这是一句不该在夜晚说的话,因为鬼神趴在窗户边听了听,也羞得只能遁走。

听到这样的情字,墨兰总会在心里一阵地动山摇,夷庄的一句‘独一无二’也是。她知道什么是虚情假意,她还知道如若别人虚情假意,她也可以奉承两句甜言蜜语来作戏,只演得郎情妾意全是真。

可赵怀遐的话全然不是,他词词句句里,甚至没有一个爱字,没有一个喜欢,却教她浑身发烫,手足无措,无处可逃。

她好像一个刚来世间的娃娃。

【你、你..】她乍然抽回手,一下离了榻,好好一张白净的脸,让他一张‘胡说瞎话’的嘴,弄得全是胭脂描得红光。她又喜又羞,情不自禁地跺跺脚,心里骂了他无数遍讨厌。【我看看你是不是狐狸变的?】

她红透了一张玉脸,既嗔既笑,转身给他动上手,手指按在他脸上的眼角,向上抻一抻。

膝盖碰了他的腿,衣裙上的绣花在榻上安然躺下。赵怀遐不防备,遭她逼迫的一退,双手无奈撑在榻上,防止二人摔倒。她的指尖有些凉,沾了兰花的想起,碰在眼角处如一滴冰露。

【...真有些像狐狸呢..】

她端详起赵怀遐的狐狸眼,连带着眉毛也给抻了上去,一霎,她噗嗤一笑。

自从那夜的山上后,这入了冬的日子,寒风烈烈,再未听过赵怀遐一个冷淡字。他宛如从春风里来,笑语淡然,温和而透露着亲昵的眷恋。

一幕幕自眼前浮现,墨兰的心反倒如水波飘荡般微伤..

【啊..!】

她神思迷惘的瞬间,皆被赵怀遐摄住看在眼里。他手上一松,两人叠加的重量,自然而来往后倒去。这般倒去的同时,一切景物在眼中仿佛日光回收的余影,她能感觉到赵怀遐在这一刹圈住她的双手。

第一次见面时,自己狼狈不堪,而他不像尘世人。苍白的脸,乌黑的眼珠子,冷冰冰的盯着她。

小径鹅卵石坚硬的触感,至今仍隐隐藏留在绣鞋底。

那张被她放下的婚榜书,是前尘茫茫的她蒙了灰的自尊,而这个人百疑不问地替她拾了起来,完璧归赵。

那一红盆兰花静静地矗立。

墨兰跌落在他身上,她的眼睛里,正倒映着这件送来的生辰礼,定定瞅着这盆兰花,她开口道,【我有两件事,一件瞒了你,一件要你帮忙。】

声嗓落在烛光中,柔和而安静。

赵怀遐嗯了一声,他也不曾有过忘记,当下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一件是婚嫁的事,一件是你母亲..】

他说得丝毫不差,这样心思敏锐的人,自己也瞒不了他多久,何况他待自己是坦诚真心。墨兰从他身上起来,鬓角的发丝微微乱了,她抬手去拂贴,浅浅地笑了一下,【如果你没有上京贴榜,这一辈子...我都嫁不了你..】

这是她心底的一句实话,从上粮船的那确切体会的一刻开始,她无时不在想这个事。

赵怀遐却听得眸光一动,没有言语。

墨兰背过身,特意不去看身后的人,她娓娓说,【去年,父亲替我看中一个举子,我不喜欢,我更中意梁家的六郎...大约在五月,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如前生今世,我如愿嫁给了梁六郎,他却是个浪荡人;我生的个个是女儿,也朵朵是低嫁。父亲生分我、姐妹们步步青云,只落下我一个困顿失势,跌在青云之下。】

明烛高亮中,是她淡淡低低的嗓音;眉上闪过一丝凌厉伤色,似刮过屋角的冷风,钻入深山老林。

【那戏台的唱本......便犹如我糊涂落魄的一生,写足了愚昧自私。不多时,我走出梦门,有一条金龙飞在云上。那句话,我告诉过嫂嫂----岳州赵大人,今日登龙门。】她掉过脸,垂视着聚精会神在听的赵怀遐,【这便是我嫁你的起始,一件瞒了你的事。】

她嫁过来,并不是真心,她想要借此平步青云,搏出一条路,救自己,更救母亲。

她不知道赵怀遐会如何看待她,她也不知道赵怀遐会不会生气。总没有一个人,愿意喜欢一个算计他的人吧?

可她仍然希望,得到一个别人谁都不会有的偏爱。

【如果...】赵怀遐开口道,【这也算瞒了的事话,那我也瞒了你..】

【嗯?】

【你和嫂嫂说的这话,我知道。】不仅他知道,父亲他们都知道。赵怀遐为她因这件事的纠结而笑了笑。他扭过头,二人目光交汇,【或许你传这话是别有目的,但在争位的事上,对于父亲来说,你的谶言仅是锦上添花,而非倒果为因。】

赵宗全早年被接入宫中抚养,因圣意又被遣送回家。一个没有上玉牒的‘养子’,经过一二十年的隐忍蛰伏,足够令他的野心更大----他的举事之心,岂成在朝夕间?

可无论这梦是墨兰认为的因,抑或是赵宗全他们听说了这句谶言,认为是一些正变化的事实才导致了她的预支梦,都不能改变一点------她嫁入赵家,仿佛是一场真正的天命所归。

这一切全然出乎墨兰的意外之外,她怎么也没料到,自己沾沾自喜的谶言,竟只是赵家人认为理所当然的事实。所以,她对自己一直瞒着赵怀遐的苦闷忧虑,纯属是自作多情?她自以为窥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天机,也不过是一朵艳丽的鲜花罢了?

赵怀遐的一番话,不仅没安慰到她的心灵,反倒令她大受打击..

【....没劲..】墨兰索然失落地甩了下帕子,【亏我觉得自己好了不得,做了一个未来的梦..】

赵怀遐的眼里笑意流转,爬起了身,【不能这么说,也正因你锦上添花的一句,才令父亲更觉得自己稳操胜券。】

这话墨兰听得勉强算得舒坦,只是舒坦了一会儿,她忽然从中察觉出了不对劲儿,一双柔眸顿时眯起来,【稳操胜券?怎么去东明县的路上,你一直在赶我走....赵公子,你这心里打什么主意?】

一瞬间,赵怀遐有些头大,他比窦娥还冤,他哪有打什么主意?是真的想护住她罢了。确实,他说父亲稳操胜券,自己一路又赶她走,如此矛盾,不怪怀疑他别有用心,但当时...后有追兵不也是事实...

祸从口出、祸从口出..

他决定快刀斩乱麻,一骨碌从榻上站起来,【魏易呢?吩咐他摆饭,人哪儿去了?】

屋外顿时响起一阵高声,敲了敲门进来,【这儿呢公子。】魏易笑嘻嘻进来,招了招手,后面跟着杜玉她们,【您唤着才敢进。】

一样一样菜摆着,又放了两幅碗筷。

墨兰哪有不知他不想答的心,这一答得不好,她非得揪住缠问不可。只是他这般避之不及的模样,有别于从前应付她的游刃有余,着实好玩了些。

她又重新端详来那盆墨兰花,刚刚只注意瞧花,这会儿仔细再看,它这兰花用的漆红圆柱盆,颜色偏朱红又掺着亮眼的橘,沉稳大气不乏娇艳,霎是好看。等她从那头又转来,端端正正的小楷字落入眼中,她瞧在字上,愣了会儿,缓缓地,脸上噙了花儿一样的笑。

这件生辰礼,他何止是用心啊。

不仅字是他亲自写的,词也是那日小笺上合写的一阙。这南方小城,又哪里来的精贵兰花,无非也是从外头托买而来。

费尽心思,只给她过个生日。

那边布好了菜,趁着空档,魏易又赶紧问了一事的处置,【公子,眼下快到年底,今日县衙遣人送了鸡鸭羊肉,又送了好些衣裳锦装来,说是备下的年节礼,您看是怎么着?】

这些东西,都是他们去药庐时不在家送的,家里的婆子护院,不知如何处置,这才叫留了下来。

【何必事事来问我。】他回身一看榻边,墨兰正低头轻把兰花嗅。

言下之意,当家做主的不止他一人。魏易一点就透,回他道,【那就依奶奶的意思,都送回县衙。年货的事,咱们自己来办。】

杜玉往桌上摆了一碗羊肉人参汤,赵怀遐在坐下的一瞬挑了眉,他向来不爱吃半点腥味之物。拾起筷子,抬首看了一眼往这边来的墨兰,心下苦楚难言。

民俗有言一句:冬日补一补,来年少病苦。

这碗羊肉人参汤,墨兰可是特意吩咐厨下做的,又因赵怀遐不喜腥,更是用了各种香料法子来除味,只是仍不能祛得彻底。

墨兰依着凳子坐下,眸里闪着亮亮的柔光,她起手就是盛了一碗羊肉汤,笑着放到他手边,【用些好不好?】

她最是能撒娇的人,软言蜜语哄得别人开心。从前对赵怀遐的捉摸不定略有些怕,不是很敢放肆。如今他引自己是唯一,她又是得了好颜色便更进一寸的,何况她又一心许他。

撒娇这事儿嘛,即是手到擒来,又是熟能生巧。

一碗冒着热气的羊肉汤端到他手边,他瞟去一眼,羊肉混着切成片的人参,汤面的油倒映了烛光而闪闪发亮。这碗里没有祛干净的腥,即使他没入口也已经闻到了..

叹一口气..

他不喝,大概今晚是下不了这桌。

也是奇了怪,分明她说过怕自己,可仔细想想往日,她哪有怕的半分在?敢怒、敢管、又敢摔,总搞得他束手无策、服软在先。这段时日又不知开了什么窍,学得这等撒娇手段,当真对他‘毒辣’至极。

她擎着玉腮,眸光闪烁地望着赵怀遐一口一口吃起羊肉汤。虽然他连连皱眉,【下回还做好不好?】

墨兰笑嫣嫣的语出惊人,直令他的筷子僵在碗里一动不动,不好说不出,好也说不出。

进退两难,丢城失地。

【前面谈话时..】一碗羊肉汤下肚,他赶紧拈了一颗雕花梅果入口,靠着甜酸去去腥腻之味。赵怀遐也捻了一颗放到墨兰的碟上,让她吃,墨兰放到唇中,却不知他开口要说得是什么,【你说...若非上京贴榜,你这辈子都嫁不了我。这话,它说错了...】

两个本不相干的人,到底是因什么而把命运交织在一起了呢?

他们自出生在世间,就天南地北相隔,仅仅是凭一张贴出去的婚榜么?涓流而成湖海,没有‘若非’这两个轻易的字。

【你可以嫁给别人、或者我;但是我,只能娶你。】不管有没有上京贴榜,赵怀遐这辈子只能有一个妻子,这个妻子除了她没有任何人可以。不在于他娶或不娶,不在于天下有多少女子,也不在于有多少姑娘青睐他的长相。

只在于墨兰的嫁,或者不嫁。这个地方,是她的,若来的不是她,那至死也不会有别人。

唯一、独一无二,他对她说出的每一句话,可不是信手拈来,自万千言语中随便挑出一词半句----它们全是小心翼翼、百般苦凿、千锤百炼,只从一颗心底来。

年三十,是一年的最后一天。无论贫家或富家,这一日都会起一个大早,屋里屋外地忙着打扫干净、贴对联,挂金彩。

赵怀遐从药庐准备回去时,与阿每碰了个面对面。

她发髻里插着一枚碧青的玉簪,赵怀遐特意留看一眼。那样式颜色,压根不是他在墨兰妆台里抓的几根中的一支。他系着斗篷的绳子,笑笑与她合手一礼。

回去的路上,风吹得特别紧,冷飕飕地往衣服里钻。目光远眺,山峰顶上积压着冷灰的云,厚厚的一层。他闻到了爆烧竹节的气味,裹在严寒的冬天里,温暖的烟火气,让人有股立刻想回到家的迫念。

近到南圃,累累五黑瓦檐下,金彩条条悬挂;再进园内,一些孤零零的枝丫上,缠着红绸扎起的花。路过廊下,高挂着一盏盏红纱灯笼,像极了冬日里枝头上的橘柿。

墨兰站在屋外,巡目之处,园子里皆焕然一新,看得她开心不已。此刻她正指挥着曾黎的灯笼挂在哪儿。她穿着一身锦上添花绛红色的长袄,下着黑金绣花百褶裙,头上挽着漆黑的宝髻,一朵栩栩如生的绢花,一根步摇叮叮当当,粉光娇艳。

【雪?】不知哪个丫鬟说了声。

果真,话一落完,天上飘着粉末的雪就下来。

赵怀遐到后院的时候,他们还在挂灯笼,只是换了一人挂。他渐渐走上前,雪花飘飘扬扬,那道红色的纤影藏在飞舞的粉雪中,一根长长的竹杈顶在廊下,上头挂着一只红灯笼不停地飘摇。

几个丫鬟笑语不断,围着她挂。

雪花落到她的鼻尖,冰凉的痒意她顾不得腾开手去拂。这只红灯笼在竹头摇摇摆摆,漂泊无依,挂不上廊。就在她焦急气恼时,忽然一只手横了出来,从她的身后握住青绿长篙。

她一愣,稍稍侧脸而望,便瞧到他越过肩头的脸,面如美玉,温柔俊逸,他含了一缕笑在唇边,清风明月相让。

赵怀遐稳住那只长篙,将篙头抬得更高,与她一块将那只飘摇不定的红灯笼挂上廊。

他垂眸低望,不可言说的情意,正如高空飘下的雪,坠落到她的心上。

【我回来了。】

寒风打着旋儿。

白玉晶莹的雪花是无根之物,天涯漂泊,作尽轻模样。迎着大开的窗户,扑入屋中。

不远处放着盆架,兰花昂翘起柔软的红瓣,它顶着冷风开在那儿,苍然可爱。

花叶沾了片片雪,唯有一片,执着地贴在了瓶身,它倔强地融化在一首词旁------

一斜秋风,两阵横雨,鸟雀声低转,垂杨添金缕。

半壁孤峦、几片闲云,山色水烟处,是冷雁倦行。

上回我们过新年,他们过端午;这回他们过年,我们快要过端午啦~

得说一下,这个词虽然是我写的,但它并不是词,我没有用词牌名,就是自己瞎编的,大家看看就好。

它的大意是:天气转凉了,我本该往南边飞去,但是我不想走,只想留在这儿。

下章盛家,时间线接的这后面。

谢谢大家的营养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1章 两心三十四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