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压力都集中到罗宪身上。
此战是他一再上表,朝廷才同意的。
如果失败,罗宪的脸面都不知道要往哪儿搁,蜀中士人的脸面也会丢尽。
不过罗宪胸有成竹,别人惧陆抗父子威名,他却不惧,这么多年他一直想报当年围攻永安之仇。
“欲平江东,先克荆州,欲克荆州,先破西陵!”永安城下,罗宪沉声道。
目光扫过一众将佐,儿子罗袭、侄子罗尚赫然在列。
罗家也逐渐成长为蜀中将门。
“攻破西陵!”无数把长矛长戈刺向天空。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支秦军都是招募蜀中旧军,训练多年,兵精粮足,士气高昂。
罗宪对自己的练兵水平极为自信,“进军!”
城头令旗挥动,大军缓缓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向前移动。
江面上,两百多条战船也一同起航。
五万大军水陆并进。
大江东去,两岸铁甲如江水一般向下游汹涌。
罗宪骑在战马上,左手罗袭,右手罗尚,意气风发。
才几年时间,他就从巴东太守提升到一镇都督,这种恩宠和信任也算古今少有了。
罗袭为人沉稳持重,不发一言,不过罗尚为人略显轻浮,“陆抗江东名将,不如让襄阳之军于江陵吸引吴军,待其力竭,我军再攻西陵,事半功倍,可一鼓而下。”
罗宪与霍弋之间没有隔阂,但与羊祜之间,沟通却不那么顺畅。
这些年基本没什么交流。
在蜀中将吏眼中,羊祜不过是沽名钓誉的墙头草而已,很多人不齿他的为人。
除此之外,罗尚还有另外一层心思,真攻破荆州,功劳算谁的?
不过罗宪却摇摇头,“陆抗不是蠢材,江陵兵精粮足,岂会中计?此战没有花哨,诸军合围西陵,以实力耗死陆抗方是上策!”
“若攻破西陵,军功岂不是要分一份给别人?”
罗尚现在不过一校尉,又不能继承罗宪的爵位,自然比较着急一些。
年轻人难免想向上爬,军功在大秦是最好的梯子。
“敬真此言差矣,陆抗经营荆州多年,实力雄厚,三军协力,方能破此强敌,否则便是自取其辱。”罗袭不满道。
罗宪冷哼一声,“多把心思用在破敌上,少琢磨自己人。”
“侄儿失言……”罗尚拱手赔罪,不过脸上却并不在意。
他的一言一行都落在罗宪眼中,罗尚幼年便成了孤儿,被罗宪养大,视如己出,这次把他带着,也是培养他的意思,只是罗尚的小心思有些多了,还未破城,就想着争功,非是为将之道。
数日之间,大军便直抵西陵。
陆抗早已坚壁清野,西陵高耸于大江之侧,城上旌旗林立,一杆杆陆字、吴字大旗在风中飘扬。
旗帜之下守军俯视秦军。
西陵经过步家、陆家的几十年经营,早就成了长江上游最重要的一座堡垒。
“吴秦本为盟友,尔等何故犯我疆界!”吴军底气十足的朝城下喊。
“大秦天命所系,尔等何不早降。”
城上城下随意喊了几声,就进入对骂阶段。
罗宪只能下令修建营垒。
营垒修到一半,城中战鼓轰鸣而起,城门打开,一支甲士杀出,极其凶猛,杀入秦军营垒,四下放火。
“秦贼受死!”为首一将,正是陆抗麾下第一勇将吾彦。
咆哮声中,手中长刀大开大合,配合亲兵,杀的秦军节节后退。
纵横劈斩,竟无一合之将。
罗宪早有准备,令罗袭、罗尚左右夹击之。
罗尚贪功,自恃勇力过人,领着甲士上前阻挡。
被吾彦杀的人仰马翻,幸亏罗袭指挥精锐上前死战,才保住了罗尚的性命。
吴军兵力虽少,人人勇猛无畏,秦军远来,人困马乏,立足不稳。
时值盛夏,南风、东风居多,江面上鼓声大作,吴军水军溯江而上,呐喊震天,声势惊人,船上备有重弩,直接向秦军大阵中射击。
秦军水军顺江而下,两股水军撞在一起,接舷而战。
西陵城中见有机可乘,又有数千甲士杀出。
罗宪指挥若定,秦军的阵列越围越紧,吴军顿时陷入苦战之中。
吾彦、左奕再勇猛,也无法与万人的大阵对抗。
不过秦军终究远来疲惫,吴军以逸待劳。
陆抗麾下吴军实力远远超过寻常吴军,大大超出罗宪的预料,陆抗不可能把所有的兵力都派上去,罗宪同样是如此,手上都留了一手。
一时间杀的难分难解。
吴军在水军上占了便宜,但秦军在陆地上有优势。
第一战便杀的天昏地暗。
直到夜色降临,双方才依依不舍的退出战场。
西陵城外一片血红,大江之上浮尸缓缓向下游涌去。
“若羊祜能早来,必能留下吾彦、左奕,断陆抗左右手!”罗尚将气撒在羊祜身上。
永安距离西陵近,襄阳远。
羊祜没赶到也是正常。
“羊祜若来了,陆抗岂会出城接战?”罗宪望着西陵城反问道。
这一战表面势均力敌,两边伤亡差不多,但其实是秦军占了优势,这么耗下去,很显然吴军要吃亏一些。
之后两日,再无厮杀。
罗宪安心立营,修建重围。
吴军安心守城。
羊祜第四日才率三万步骑姗姗来迟,并不是他有意为之,而是沿途遭到了吴军的阻击。
“祜来迟,都督恕罪!”
此战的主帅是还未赶到战场的霍弋,羊祜官职不在罗宪之下,年纪也比罗宪大一些,却非常恭敬。
这让羊祜身边的将佐大为不满。
罗宪拱手还了一礼,“将军何出此言?此战还要多多依仗将军智略。”
两人都是当世冠绝一时的人物,知道轻重,瞬间就将隔阂消除,“都督智勇双全,曾以区区两千众,抵挡盛曼、步协、陆抗数万大军半年之久,名扬天下,祜不过陆抗手下败将而已,都督但有吩咐,尽可直言。”
两人和和气气的,不过部下的眼神都有些不对。
仿佛斗鸡一样看着彼此,自古以来,两个山头的人聚在一起,多少会有些摩擦。
说起来,两边都是降将出身。
不过投降之前,罗宪是蜀汉,羊祜是魏晋,矛盾由来已久,而蜀、魏、晋灭亡才几年?
偏见不是这么容易就消弭的。
大秦重军功,不重出身,很多人都指望着这次机会爬上去。
“羊将军过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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