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寰又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在被褥下闷声闷气怒道“没有人比你狗你什么时候笼络了老子的手下还当着我的面离间我们, 说什么让他们不用听我的”
俞星城拿帕子,慢条斯理的擦了擦手“你要是人心稳固,我哪里还能几句话离间了你们。zhongqiuzuowen再说,我也怕你又是带着他们上天闹地, 再把我给弄到天上去给我个刀剑斧枪, 逼我拿起来。”
她刚说完, 炽寰拽着被子, 一下子把头发乱糟糟的脑袋露出来“老子还不都是为了你你他妈嘴上就不能少埋汰我几句吗”
俞星城连着几个小时紧绷的神经,反而因为他这句气冲冲的话,终于暗暗松懈下来似的。她笑了“不能。我要是你, 就羞愤至死了。还是你这位老妖皇脸皮厚。”
炽寰气得直砸被子,俞星城更想笑了, 她手指在嘴唇前竖起来“别嗷嗷, 外头的妖们要是发现你醒了,就都挤进来凑热闹了。”
炽寰噎的眼睛直瞪,重重的躺倒下去“天底下最不想最不想要你来救我”
俞星城“没办法。他故意的吧。”
炽寰吃惊的微微张大嘴“你、你果然见到了他你有没有”
俩人沉默了片刻, 同时开口。
炽寰“你别说了。”
俞星城“你别问了。”
不谈狗逼的默契啊。
炽寰垂下眼睛去, 俞星城顿了顿“杀不了他, 你放弃了”
炽寰低声道“我目的本来就不是为了杀他。”
俞星城“这是被他给锤老实了身上的伤呢也是他打的”
炽寰没脸说,有些是自己撞的, 有些是自己非要去挑衅怯昧, 被他一只手打的站不起来
他为了卖可怜, 低头拽了拽被子, 用力点头道“他对我可狠了打我都不眨眼你看我这一身伤。”
事实证明,他还是太天真了。
俞星城拿着他胳膊仔细看了看,慢条斯理道“活该。”
炽寰不可置信的抬头。
俞星城心里憋笑,面上无情道“知道打不过还躲着点装孙子。就你那四处挑衅的模样,确实该有人教训教训你了。”
炽寰委屈的嘴唇子都开始哆嗦。
俞星城拽了一下他胳膊“要点脸啊,别哭。我这人记仇,第一次你差点把我掐死,第二次又把我从高空扔下来,我差点摔死你知道吗。这才说了句重话,装什么小可怜呢。”
炽寰其实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太多记忆翻来覆去折磨,有些猜测和现实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明白,怯昧有意放他回来,而且是要把他放回到她身边来。
怯昧是觉得他作不出太大风浪还是给他一点最后怜悯,让他陪伴俞星城一些年岁,看她像凡人一样生老病死
许多年前,她就说他是只认死理的傻蛇。
他就总是执念太深,也一直被执念推着走。
但炽寰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到她身边,就忍不住有了活气,有了心境上下起伏,有了气的要死和幼稚傻缺。
他拍着被子“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电我干嘛你为什么要电老子我又没真的想掐死你怯昧小儿的随从就要来了,我就把你攥手里而已”
俞星城觉得这真的不能怪她“谁知道。我跟你熟吗我之前几次被你折腾的命都快没了,我能信你再说,若不是我命大,怕是那天已经摔死了。”
炽寰抱着胳膊“你摔不死的枝言剑的中的灵力,你已经拿回来了吧。我去拿枝言剑,就是怕怯昧小儿急于杀你。”
俞星城皱眉“你的意思是说,枝言剑会让我不死”
炽寰一脸“看我牛逼不”的神情“是啊是啊”
俞星城不太信“可你知道我断了左胳膊,就花了将近十来天才完全长好。如果是能够自我痊愈,那我摔个粉身碎骨,怕是要在地上躺半年,才能完全恢复。”
炽寰一愣“十来天,胳膊才长好”他脸色变了变“难道真的如他所说,你的一切都被他夺走了,就连神器中的灵力,都只不过星星点点。”
俞星城一直知道怯昧跟她之前有些过往,甚至怯昧还想杀了她,可她现在才想起来,炽寰刚见她的时候,说她是一无所有的落水狗。
也就是说,她能拥有的一切能力,地位,权力,全都被怯昧所拿走了。
而炽寰,之前一直以为拿到“她”曾散乱在各地的神器之后,就能让她重获力量。
现实显然不是这样。
俞星城蹙眉“那为什么,这些会被他夺走呢”
炽寰怔忪着,露出了一个难以理解的笑“我不知道啊。”
俞星城坐在床铺边,沉默了一会儿,起身道“算了,不想了。太晚,我回去了。”
她起身要走,炽寰连忙爬起来“这里不是你住的地方吗你回哪儿去”
俞星城摇了摇头“这是给你们这些妖的安身所,我住在内城。你歇着吧。别作妖。我要出去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回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推开门,才说到一半,就看到炽寰一下子掀开被子,光脚朝她跑过来。
看到光腚小屁孩正面的俞星城“”
炽寰还他妈不自知,拽着她袖子,一脸凶狠“你别想跑,老子就讹上你了你是不是住别的好地方不带我”
俞星城“”
炽寰“看你这个心虚的表情我就是知道”
俞星城“把裤子穿上。”
炽寰“我不”黑雾腾起,他忽然化作筷子粗细的小蛇,飞速钻进她衣袖里,盘在她手臂上。
察觉到手腕上凉滑的触感,俞星城真想再电他一回。
但她忍住了。
从她身上经历的事来看,炽寰真是个给她带来麻烦的扫把星。
但要是从他的立场来看,他却是个捧着真心想要帮忙,但奈何世事不如愿的十分可怜大妖怪。
也不是。九分可怜。一分欠揍。
她叹口气,隔着袖子轻捏了他一下,似乎要他老实一点,然后就这样裹上披风走了出去。
炽寰缓缓从她如凝脂的手臂上往下爬了几分,尾巴搭在她手腕上,小脑袋垂下来,伸出舌头舔了舔之前被他咬破的虎口。
俞星城微微一抖,没有拨弄他,似乎默许了。
那双手不再像他记忆中那般完美白皙,反而指节上有几次重铸血肉的浅疤,制作漆包线时烫出水泡的轻疮,以及常年握笔书写留下的薄茧凹痕。
但炽寰却觉得亲近,安心,他像几十年间那样,挂在她手腕上,昏昏睡去。
俞星城回到自家的时候,天都快亮了,她只拆了头发,脱了外衣,随便一裹被子就昏睡过去了。
本来前些日子在万国会馆就淋了暴雨,昨日她的谙雷消耗过度,身体更是虚弱,她半梦半醒之间,总觉得嗓子发痛,第二天更是天蒙蒙亮,就被院子里的动静闹起来。
虽然铃眉和杨椿楼爱闹腾,但这俩人工作累的也顾不上一大早就吆五喝六,俞星城披了衣服,拢一拢头发,正要出门,就听见戈湛那软脾气好脸的人,破天荒的喊了一句“你给我走开去你要是再不滚,别怪我跟你动了手”
她急急忙忙趿了鞋子出门去,就瞧见西屋偏门的小厨房门口,炽寰蹲在那柿子树上,一手拿了俩热气腾腾的大包子。戈湛又惊又急,他一贯醒得早,没料到家里有贼,还是个修为绝不低的大妖。
戈湛又没在鼻吹唢呐社见过这样的大妖,生怕是野地里跑来的,万一引来了仙官,肖潼就要危险了。一脸戒备的拎着柴刀,在犹豫自己到底要不要用法术。
炽寰更是急眼了。
妈的,俞星城不愿意带他回来,是因为家里藏了个美少鱼儿还他妈的是走贤惠持家路线的
不论是那张确实化形的无可挑剔的脸,还是嘴里这包子无可挑剔的松软外皮与多汁馅料,简直全方面击溃他的战略地位。如果炽寰是条狗,他真的要在这小破院子的每一个角落里撒尿宣誓主权了啊
这会儿,戈湛和炽寰都转过头来。
戈湛跟她还算是熟悉,立马抱着蒸屉,水汪汪蓝眼望着她,连忙道“星姐,这有大妖怪跑进来了”
炽寰看他那张脸就来气,气得包子都不吃了,怒道“你这小蹄子还他妈挺会当着人面卖可怜装无辜啊刚刚还说要剁了我做蛇羹呢哟,装纯装嗲谁不会,老子要是愿意降下身价来装嗲,那半个大明的男男女女都被老子迷得直吱哇”
俞星城“”
她真想把炽寰脑袋朝下插在柿子树下的土壤里,看他能不能脑仁生根发芽多吸收点钙磷钾。
但她没想到,炽寰竟然从树上跳下来,二话不说就要对戈湛动手。
俞星城一惊,还以为他要杀人。
结果就看炽寰恶狠狠的把包子,往戈湛的棉袄上一砸,那包子碎了个稀烂,留下一大团污迹“老子不吃你的”
直面跨物种幼崽打架的动物园长俞星城呆住了。
戈湛看着自己的新衣服上的一团污迹,蓝眼睛里缓缓漾出了水花,委屈的彻底哭了出来。
三分钟之后。
俞星城面对着一米八的干儿子戈湛,以及和事劝解的肖潼,按住了她身边一米三的炽寰的脑袋“道歉吃了人家的,还弄脏人家衣服,你说你哪点占理。”
炽寰死都不低头“我又没做错你又没跟我说这院子里还有别的妖怪。我是在担心你的安危啊”
肖潼连忙道“没事儿没事儿。是你从社馆接过来的妖吧,没打过照面,有点警戒也正常,以后好好相处就是了。”
俞星城越来越觉得这是幼儿园孩子打架之后叫了家长。
她拱手对戈湛说了一声抱歉,戈湛大概也有点不太好意思了。
看人家的儿子怎么就这么懂事
俞星城恨铁不成钢的搓了一下炽寰的脑袋“行,不道歉,人家做的饭你也一口别吃。吸收你的天地灵气去吧。”
炽寰抬头瞪眼,又看向戈湛怀里的蒸屉和包子。
直接伸手去拿包子“对不起行了吧”
俞星城不行了,好想揍这个熊孩子。
戈湛得了道歉就甜甜一笑,欢天喜地的换了衣裳进厨房了。
俞星城实名羡慕。
人家出门捡着贤惠大妖怪,跟田螺姑娘似的忙前忙后。
她出门就捡了个嘴臭小屁孩。
俞星城进屋的时候,炽寰也一溜烟跟着进来了,两口就把拳头大的包子塞嘴里,腮帮子都鼓鼓的。他之前没穿衣裳,怕是因为妖力虚弱,连给自己用法术化出衣裳的余力都没有了。
这会儿,他一身褐色毛领的黑色短胡服,护臂皮靴,衣摆下有红色火焰的花纹。眉眼依旧凌厉得意,左右双耳的耳骨上打了三个小金环,一转头就碰撞在一起作响,顶发只拿一个长柄小风车固定着,那红色风车随他一跑,就乱转起来。
他看见俞星城打量他,更是整了整衣领,笑出一口尖牙。
俞星城臭屁精。
她推开窗子,坐在镜子前,梳着头发“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跟着我也没用。我有自己的工作了,你别来左右我的生活了。更何况,如果你再和其他的妖关系不好,我就更不能留你在社馆了。”
炽寰看着她对镜梳头发的模样,忽然道“我会梳头。”
俞星城看了一眼镜中的他“所以你有听见我刚刚说的话吗”
炽寰“你让我给你梳头吗”
俞星城顿了顿“算了吧,我信不过你的水平。你说不定把我头发都拽断。”
炽寰“让我给你梳头。我就不跟他们打架了。”
俞星城看了他好一会儿,发现炽寰是认真的,她叹气,把木梳递给他“你要是弄疼了我,我就电你哦。”
她坐在那儿,炽寰还有些不太方便,又去搬了个小凳子过来,踩在小凳子上给她梳头。
但意外的,炽寰很熟练,也很仔细。先拿木梳,后用篦子,她问道“你会梳什么头”
炽寰对女人发式倒是熟“双平、百合、分肖、两博都行。”
俞星城真有点另眼相看了,道“挽个纂儿,绑青绦绳就行。”
炽寰腰上挂着小马、花牌的玩具,瞳孔跟猫似的有一条金色窄缝,模样也是不屑傲然,手上动作却利索又快,一会儿就给她梳好头“你就是跑跳也晃不动的。”
俞星城望了镜中的自己一眼。
炽寰擦了擦银篦子上的头油,道“怎么样”
她竟对镜中的自己和炽寰一晃神,半晌道“嗯。挺好的。”